朱棣決定發了。

歷史上的大事件，往往並非主，野心佔了一部分，當今嚴峻的天下局勢也佔了一部分。

軍制變法的推行拿住朱棣的七寸，儘管朝廷沒有做出任何針對藩王的削藩作，反而經常下旨安寬藩王，朱允炆對著蠟燭發誓說絕不削藩，可惜朱允炆的這番鬼話沒一個人相信，早在洪武帝在世時，朝堂便傳出削藩的聲音，如今朝廷改革軍制，大開武舉，開辦講武堂，這些舉措不正是爲了給朝廷削藩提供強大的武力後盾嗎？你說你絕不削藩，騙鬼去吧！

強烈的危機令朱棣到惶恐不安，他知道朝廷一旦開始實行削藩，他這個實力最強，擁兵最衆的四皇叔絕對首當其衝，削了他便能製造出殺儆猴的效果，其他的藩王們絕不敢妄一兵一卒跟朝廷相抗，換了他是朱允炆，他也會這麼幹。

他也知道，一旦朝廷軍制變法見了效，朝廷軍隊戰力變強，他的勝算就會越來越小，最終他的野心永遠也不可能實現，而且還很有可能被京師，關在某個大宅子裡嚴加看管，終其一生再也無法走出那座大宅子。

那樣的日子還不如讓他去死！

他無法想象，一個坐擁十餘萬兵的戍邊藩王被解了兵權，終日坐在大宅子的天井邊百無聊賴曬太的景。

怎麼辦？

反了！有沒有勝算都不管，必須反了！

自古大事者，誰不是被出來的？

朱棣風風火火準備發之時，京師卻一片寧靜。

該做的安排都已做好，蕭凡靜下心，只等朱棣起兵了。

朝廷現在缺什麼？缺的就是一個名分，一個鎮叛的名分。這也是蕭凡一直不敢讓朝廷大軍搶先發的原因。

有道而伐，天下景從，無道而伐，萬衆背離。子曰：“攻無道而伐不義，則福莫大焉。”

朱棣不先手，朝廷舉兵伐之，只會讓朝廷失了民心，一個小小的理由看似並不重要，實則不然，古代人非常看重大義名分，師出無名乃不義之戰，必遭天下人詬病指責。

如果朱棣先手，朝廷以鎮叛爲名出兵，那麼朝廷便在道義上站住了腳，讓人覺得出師是理所當然之事，民心自然不會偏向朱棣那邊了。

後發制人或許失了先機，但衡量利弊，得到的更多。

朱棣謀反的日子越來越近，錦衛從各地傳來的報量也越來越多，蕭凡每日在衙門裡忙得腳不沾地，一段時間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家中幾位夫人心疼不已，除了陳鶯兒，別人都幫不上忙，畫眉和江都紅著眼圈進宮見朱允炆，靜靜的子竟如潑婦一般，在文華殿指著朱允炆的鼻子罵他不懂恤臣下，不知分擔憂勞，滿朝文武百上千人，難道都是吃乾飯的？憑什麼別的兒每天大魚大，下館子逛窯子，日子過得逍遙賽神仙，而們的相公天生勞碌命，忙得每天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朱允炆面對皇姐和堂妹的指責，只能乾笑不已，你們相公勞碌確實是勞碌，不過你們睜著眼睛說胡話那就不對了，滿世界問問去，除了你們，誰會覺得你家相公是老實人？有他那樣的老實人嗎？誰敢欺負你家相公？

面對嫡親的家人，朱允炆不敢擺皇帝架子，作揖打拱，細聲細氣賠了禮，並且當著們的面命宦去鎮司衙門傳旨，強制命令蕭凡放假三日，畫眉和江都繃的俏臉這才稍有緩和。

陪著小心送二位姐妹走，畫眉出殿門時又狠狠瞪了朱允炆一眼，然後毫不客氣的將擺放在門旁的一株南海紅珊瑚順走了。

朱允炆苦笑著目送二人離去。

回家滿足的睡了一整天，蕭凡起牀剛了個懶腰，宮裡又來了旨意。

旨意簡潔而幽怨，只有一句話：“蕭侍讀，你還記得玄武湖畔的英雄救嗎？”

蕭凡一楞，接著拍了拍腦袋，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朱允炆這沒用的傢伙還等著自己幫忙勾呢。

當即蕭凡來了曹毅，二人竊竊私語一番，曹毅便離開蕭府，按蕭凡的吩咐安排去了。

黃昏時分，京師西城外的玄武湖旁一片寂靜。

朱允炆死皮賴臉的又將黃瑩約了出來。

自從上次朱允炆跟黃瑩說了一番道理之後，不知爲何今日黃瑩的態度卻好了許多，一路低垂著頭，顯得非常溫順。

朱允炆與並肩走在玄武湖畔的小徑上，不時說幾句剽竊自蕭凡的冷笑話，說完了一個人樂得哈哈大笑，而邊的黃瑩卻只是抿了抿角，然後擡頭送給他一個俏的白眼兒，盈盈二八盡顯嫵風。

黃瑩微微有些奇怪，對朱允炆的份有些察覺，平素他出來時都是前呼後擁，明裡暗裡無數侍衛保護，不知爲何今日二人附近卻空無一人，總覺得今日的氣氛著幾分詭異。

紅的夕投映在玄武湖上，湖面波粼粼，微風拂過，水波盪漾著的輝，一閃一閃，如星辰般璀璨。

朱允炆穿著一白的儒衫，腰間掛著一塊碧綠的玉如意，面若冠玉，脣紅齒白，摺扇輕開輕收，一派富家公子的模樣，瀟灑不羣，卓爾不凡，拋開他皇帝的份不說，他本也是個有魅力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絕對有勾引萬千無知的實力。

把玩著手中的摺扇，朱允炆有一句沒一句的跟黃瑩閒聊，眼睛卻骨碌碌的四下張，彷彿在尋找著什麼人似的。

黃瑩見朱允炆不甚專心的模樣，心下微微不悅，哼道：“把人家出來，你卻又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早知這樣，何必我出來？”

朱允炆一楞，接著急道：“瑩兒你誤會了，我其實……其實是在觀察別的子……”

黃瑩柳眉頓時豎了起來：“你跟我走在一起還觀察別的子？”

朱允炆一本正經的點頭：“是啊，我就是不服氣，想比較一下，看這世上還有沒有比你更的子……”

黃瑩轉嗔爲喜，低頭抿笑道：“比較出結果了嗎？”

按正常的對話程序，朱允炆這個時候一定要非常沮喪的回答說，結果他服氣了，這世上果真沒有比更的子云雲，這樣含蓄的馬屁，既討好了黃瑩的芳心，又化解了剛剛自己不專心的窘境。

誰知朱允炆不知是心有旁騖還是本商很低，黃瑩問過之後，他說了一句非常腦殘的話。

憾的一攤手，朱允炆很無辜的道：“這附近活著的子只有你一個，無法比較。”

砰！

朱允炆屁上狠狠捱了一腳。

“我要回家！”黃瑩生氣了。

說完扭頭便走。

朱允炆跟在後，莫名其妙的撓頭：“我說錯什麼了嗎？”

湖邊樹林中人影一閃，一箇中等材的漢子攔住了二人，手中握著一短棒，滿臉橫的面孔泛出猙獰之，指著二人大喝道：“打劫！把銀子出來！”

怒氣衝衝的黃瑩頓時嚇得驚一聲，下意識便往朱允炆後躲去。

朱允炆兩眼一亮，來了，苦心策劃的戲終於來了！英雄救，此其時也！

迎上前，朱允炆一臉興的道：“你怎麼纔來？”

大漢：“…………”

這態度……不對吧？大漢一輩子也沒見過被打劫的人這麼興高采烈，眉飛舞的……

“……廢話！拿銀子！”

朱允炆急得跺腳：“錯了！說錯了！你應該說先劫，再劫財……”

大漢撓頭，表茫然道：“啊？是嗎？我應該先劫？”

“對！”朱允炆像個權威的劫道專家一般篤定。

躲在朱允炆後的黃瑩覺得不對勁了，狐疑道：“你們認識嗎？”

“不認識！他是壞人！”朱允炆道。

大漢呆楞過以後，立馬發威了，砂鉢大的拳頭猛然擊出，砰的一聲，狠狠揍中了朱允炆的鼻子。

“他孃的廢話，爺劫什麼就劫什麼，管得著嗎？”大漢惡狠狠道。

朱允炆痛得五扭曲一團，鼻腔中兩溫熱的緩緩流出。

捂著鼻子，朱允炆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你敢打我？你真敢打我？”

大漢又是一拳，揍得朱允炆半邊臉青了起來。

朱允炆眼淚頓時下來了，哭得像個孩子似的：“你是誰的手下？敢打我，我誅你九族！來的時候蕭凡是怎麼跟你說的？誰讓你真手了？你應該被我制服纔對……”

“什麼七八糟的，老子聽不懂！把上的銀子出來！”大漢面猙獰。

黃瑩看不過眼了，肩頭微微一晃，蓮足如閃電般踹了出去，大漢沒想到一個弱子居然會功夫，一時不備，被黃瑩踹中了口，如斷了線的風箏似的飛出老遠，重重跌落地上，當時便閉過氣去了。

朱允炆睜大了眼睛，忘了疼痛，楞楞的扭過頭著黃瑩，吃吃道：“你……你會功夫？”

黃瑩狠狠白了他一眼：“略懂。”

“好……好厲害。”

“一般而已，比你強那麼一點點。”黃瑩很謙虛。

朱允炆淚流滿面：“你剛剛怎麼不早點出手？”

黃瑩悠悠道：“我若出手早了，你還怎麼逞英雄呀？”

朱允炆頓時變得尷尬無比：“這麼高深的計策都被你看破了……”

“呸！當我是傻子呢？”

蹲下，黃瑩輕輕著朱允炆青腫的臉龐，這一刻臉上佈滿了。

“你纔是真的傻子，不過傻得讓我高興，一個男人肯爲人花這麼多心思，不論真假，我都很滿足……”

突如其來的巨大幸福充斥著朱允炆的心，守得雲開見明月，苦心人，皇天不負。

“嗚嗚，瑩兒，我……好痛啊……”

“你活該！”

玄武湖畔的另一端，蕭凡和曹毅盤坐在湖邊的草叢裡，後數十名黑漢子面無表的注視著平靜的湖面。

不耐的看了看天，蕭凡狠狠吐掉裡一狗尾草的，喃喃道：“天都快黑了，天子怎麼還沒過來？”

曹毅皺眉道：“今兒這事是不是有點胡鬧了？天子勾，咱們湊什麼熱鬧？”

蕭凡苦笑道：“天子勾勾不上，這熱鬧咱們不湊都不行，天子下了旨，非要來一出英雄救，我能怎麼辦？”

曹毅嘆了口氣，這位大明皇帝陛下……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聖明天子的模樣，今日這事若讓朝堂那些言史們知道，不知明日有多罵他是無道昏君的奏本飛進皇宮……

“打劫天子的人安排好了嗎？”

曹毅朝不遠的草叢一指：“在那兒趴著呢，我已經吩咐好了，天子和那的一過來，他便上去打劫，當天子大發神威時他只準默默捱打，不準還手，最後還得落荒而逃……”

蕭凡點頭：“狗是狗了一點，不過這招用來勾皆無往而不利，招數不怕老套，管用就行。”

正說著話，遠踉踉蹌蹌跑來一個人，白儒衫凌不堪，神分外狼狽。

蕭凡眼尖，一之下不由大吃一驚，失聲道：“陛下……你怎麼了？”

衆人也嚇了一跳，一齊圍了上去。

朱允炆鼻青臉腫，臉上卻泛著幸福的笑容，猶自嘿嘿傻笑不已。

蕭凡左右看了看，道：“黃瑩呢？”

朱允炆嘿嘿傻笑道：“送回去了。”

“回去了？那咱們策劃的英雄救……”

“已經救過了……蕭侍讀，你的法子真管用，原來英雄救還得搭上苦計纔有效果，果然如你所說，男人，就得對自己狠一點……”

蕭凡滿頭霧水：“陛下……你說什麼呢？”

當下朱允炆將剛剛的經過細細分說。

“……你安排的那個打劫的，下手確實狠了點兒，不過念在他助朕勾有功，賞他黃金百兩！”

蕭凡和後衆人皆一臉古怪之。

朱允炆奇道：“你們幹嘛都這副表？”

乾咳兩聲，蕭凡悠悠道：“陛下，臣等確實安排了打劫的，不過……那人就在這裡，哪兒都沒去……”

朱允炆楞住了：“這麼說，朕剛纔到的那個人……”

蕭凡咳了咳，道：“他真是打劫的，陛下威武。”

…………

…………

“陛下……你哭了？”

“……太殘暴了！”

“陛下息怒，你能活著回來，只能說是生命的奇蹟……”

“奇蹟你妹啊！快把他抓起來，誅他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