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走得很快，轎伕忠實的執行著蕭凡的命令。

方孝孺在轎子裡惶然驚恐的大喊大：“停下！快停下！我不去了！蕭凡你這混蛋害我——停下！咱們可以商量個更穩妥的法子，別衝啊……”

蕭凡站在行轅前，長長嘆了口氣，扭頭對曹毅道：“方大人貌似不怎麼想去吃這頓飯，……他是不是在跟我客氣呀？”

曹毅無奈道：“擱了誰都不想去吃這頓飯，方大人的反應很正常，——這可是斷頭飯吶！”

蕭凡想了想，道：“好心請他蹭飯，他既然不願意那就算了，還是我去吧，轎子停下。”

曹毅揮手停了轎子，方孝孺踉踉蹌蹌從轎子裡鑽出來，一臉蒼白的抓著蕭凡激的道：“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你，我一直沒看錯你，你是個好人……”

蕭凡期待的看著他：“你真不跟我一起去？”

“不去了，老夫留守行轅。”

“要我幫你打包點什麼嗎？”

“你能活著回來再說吧。”

欽差儀仗啓行，直赴燕王府。

今日的北平街頭彷彿著一詭異的氣氛。

如往常般的熙熙攘攘中，不著百姓服的人卻神張而神三五羣聚集，儀仗過後便飛快的拔追去，繞進小巷民宅，抄近路趕在欽差儀仗的前方，將儀仗的行止報於燕王府。

欽差儀仗仿若未覺，一路浩浩前行，一直開到燕王府門前。

空曠的廣場上，燕王府侍衛執戟林立，目不斜視。

道衍和尚立於廣場正中，見蕭凡下了轎，他滿臉和氣的迎上前，呵呵笑道：“欽差大人蒞臨，貧僧奉王爺之命在此恭迎蕭大人大駕……”

蕭凡也一臉歡喜道：“有勞大師了，如此客氣本擔當不起呀，大師和王爺伉儷深，誰來迎接都一樣，本不勝激……”

“伉……伉儷深？”道衍的笑容有些僵了。

蕭凡見他的表難堪，頓時出神之，低聲問道：“……還保持地下關係呢？”

道衍抿：“…………”

蕭凡嘆息：“世俗的偏見最可恨了……”

道衍：“…………”

蕭凡促狹的笑了笑：“加油！總有撥雲見日的一天，你們會幸福的。”

道衍：“…………”

他決定待會兒刀斧手衝出來後，自己親自上去砍他幾刀，這王八蛋太令人討厭了！

板著臉，道衍往旁邊一讓，冷冷道：“蕭大人，王爺在府偏殿相候，大人請進。”

蕭凡嘿嘿一笑，一旁的曹毅從親軍的手中接過一隻全羽油亮發黑的鷹，其態倨傲有神，威風凜凜，一雙銳利的鷹眼警惕四顧，模樣分外神武。

道衍瞧著這隻鷹，吃驚道：“大人，這是……”

蕭凡從曹毅手中接過鷹，把它擱在自己的左肩膀上，淡然笑道：“本在北平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實在閒得無聊了，昨天才命人從集市上買了這隻鷹回來養著玩，多熬它一些日子，以後回了京師跟那幫功勳公侯子弟顯擺顯擺，本遛狗玩鷹鬥蛐蛐兒樣樣都通，好教他們五投地……”

看著蕭凡得意洋洋的樣子，道衍暗暗一撇，年輕就是年輕，表現得再有能力，骨子裡仍免不了聲犬馬，玩鷹遛狗，……但願今日之後，你還有命回得了京師。

進王府大門，曹毅隨其後，儀仗隊伍則在門前等候。

蕭凡和道衍並排而行，二人互相對視一眼，同時出莫測的笑容。

“大師啊，不是我嚇你，我看你最近印堂有些發黑，眉宇間出一死氣，有兇兆啊！”蕭凡語氣非常誠懇。

道衍驚訝道：“這麼巧？貧僧見蕭大人的印堂也有些發黑，死氣仿若已蔓延全，此乃大兇之兆啊……”

蕭凡一窒，沉著臉道：“大清早的，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

“啊！蕭大人恕罪，貧僧失言了……”道衍急忙合十賠禮。

蕭凡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轉頭了肩上的鷹，與曹毅一起不急不徐往王府偏殿走去。

道衍落在後，惶恐的神漸漸變得森，他死死盯著蕭凡的背影，目中出強烈的怨毒之。

曹毅一邊走一邊警惕的四顧，然後冷笑著低聲道：“燕王府裡今日倒是冷清得很，半個下人都不見，日上三竿難道他們都沒起牀嗎？”

蕭凡淡然笑道：“山雨來風滿樓，我們現在已深虎了，卻不知燕王殿下什麼時候摔杯爲號，我倒是頗爲期待……”

曹毅輕笑道：“只怕今日燕王會很失了……”

蕭凡扭過頭看了看落下老遠的道衍，低聲道：“消息可已送到將士們的營地？”

“送到了，他們已在營地外開始每日練，一旦得到我們這裡的消息，他們就會馬上開赴北平的南城門……”

蕭凡沉聲道：“此間事了，我們便馬上出城，同時派人將行轅裡的方大人，紅橋姑娘和師父師伯他們一起接走，北平不可再留，我們回京師！”

曹毅點頭道：“郭侯爺也收到了消息，開始在大名府外調兵馬，並徐徐往北推，只要我們出了北平城，一切就安全了。”

蕭凡咬牙道：“如果燕王失去理智，執意要殺我，你一定要想盡辦法告訴武定侯郭英，就說我是被燕王所害，藩王弒殺欽差，大逆也！趁燕王倉促間不及調大軍，命郭英全力攻打北平，把這個禍害除了！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兩個墊背的！”

“放心吧！你若有不測，老子拼了命也要把北平鬧個天翻地覆！”

“燕王還有多兒？全部燒給我……”

“好！……燕王他老婆你要不要？”

“不要，了輩兒了。”

三人一前一後走到王府偏殿，朱棣已站在殿前相迎，見蕭凡到來，朱棣呵呵一笑，大步迎上前去。

“蕭大人親臨，本王寒舍生輝呀，裡面請！宴席已備好多時，就等你這位貴客了。”

蕭凡急忙一臉謙遜的客套了幾句。

客套的同時，蕭凡眼睛彷彿不經意的四下巡梭了一圈，發現四周靜悄悄的，殿只有兩名宮恭立，本應該宦下人林立的大殿外卻空的，殿外的花園綠樹連蟲鳴蟬聲也聽不到半點，平靜中似乎醞釀著令人窒息的殺機。

蕭凡心頭暗凜，卻面不改的與朱棣寒暄閒聊，一直到衆人走進殿中一張紅木八仙桌邊坐下，毫無營養的場客套才暫告一段落。

曹毅沒有落座，只是面無表的站在蕭凡後，一手按住腰間佩刀的刀柄，將蕭凡的軀護在他的刀鋒所及範圍之。

朱棣渾若未見，將蕭凡請到賓位坐下，他和道衍一左一右將蕭凡夾在中間。

三人剛落座，幾名宮垂首恭敬的將幾道菜餚端了上來。

朱棣端杯笑道：“山海關一戰，我大明將士殲敵四萬餘，乃我大明立國以來有的大勝，蕭大人以欽差之尊親自領孤軍深草原，引韃子主力本王之彀，功莫大焉。更讓人欽佩的是，蕭大人一介文弱之士竟能立下赫赫戰功，實在讓本王麾下那些大老將領們汗無地，沙場之上勇者爲尊，本王以區區薄酒代我燕軍將士敬蕭大人一杯，不得不說一句，蕭大人，你是條漢子！”

蕭凡急忙端杯笑道：“王爺客氣了，下立的微末功勞不值一提，說白了，就是領著幾千人倉惶逃竄而已，談不上什麼功勞，倒是王爺率大軍佈下殺陣，殲滅大部韃子，爲我大明爭來幾年邊疆安寧，王爺的功勞當可名垂千古，下這杯酒敬王爺。”

二人酒杯相，然後相視一笑，表面看去，竟是好一對惺惺相惜的英雄知己。

一杯酒喝過，又客套了幾句，朱棣這纔對蕭凡肩上的鷹好奇起來。

“蕭大人，你什麼時候玩起了鷹？像你這般文弱之輩玩鷹的可不多見呀……”

蕭凡頓時出得意的笑容，表輕狂得活就是一荒驕奢的八旗子弟。

“下從山海關回來後便無所事事，昨日命人去集市買了這隻鷹，打算熬煉些日子，回了京師後給那些功勳公侯子弟們瞧瞧，遛狗耍蛐蛐算不得本事，弄只鷹帶出去那才威風……”

朱棣的反應和道衍一樣，點頭附和之餘目中卻出幾分輕蔑之。

一旁的道衍看著蕭凡肩頭的鷹神武異常，威風凜凜，確實是一隻上好的尚在年的雀鷹。

鷹翅疾如風，鷹爪利如錐，看著這隻神態倨傲的雀鷹，道衍和尚也不住生了喜之心，他小心的出手，輕輕了一下如鋼石的鷹爪，又了雀鷹的頭。

蕭凡正有一句沒一句的跟朱棣搭著話，眼角餘一瞟，見道衍不停對逗弄著自己的鷹，蕭凡眉頭皺了起來。

“大師啊……”

道衍一楞：“什麼？”

“你玩什麼不好，非要玩我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