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伕一手揚著鞭子，瞇著眼打量了一下旌旗蔽日，儀仗威嚴的長隊伍，然後扭著頭對馬車的車蓬道：“老爺，進不了城了，前面好多人，兵把路封了，有很多朝廷大臣站在那裡，好象在等什麼人……”

藍的馬車車簾掀開，出一張清瘦微黑的臉龐，此人年約四十多歲，臉型瘦削，顴骨突出，頜下黑鬚飄飄，無風自，面安詳不迫，不悲不喜，流出一儒雅從容之態。

最有特的是他的一雙眼睛，這雙眼睛不大不小，看東西時卻是先使勁的睜大，然後又慢慢瞇起，瞳孔彷彿沒了焦距似的，給人一種看什麼都很茫然很無神的印象。

此人穿著一很普通的素短衫，就那樣很茫然的呆坐在車廂裡，車伕的話落音半晌，他好象纔剛聽到似的，慢慢的貓著腰鑽出車廂，站在馬車的車轅上手搭涼棚張了一番。

但見前面不遠一大團綠油油的影子，裡三層外三層，分外擁堵。

“好多人呀……”中年人慨然而嘆道：“自出蜀中，很久沒見這麼多人了，是那崎嶇巍峨的山道便走了一個多月，今日乍見繁華喧鬧，反倒有些不適了，呵呵，——咦？如今京師的百姓和軍士們尚喜穿綠服了嗎？真是奇哉怪也……”

車伕暴汗，訥訥道：“老爺……您看到的，是道旁的樹林，不是人。”

“嗯？是嗎？怎麼是樹林？人到哪兒去了？”中年人大愕然，一雙茫然的眼睛四下環顧。

車伕萬分無奈的將中年人的軀扳轉了個方向，指著遠被儀仗親軍把守的十里長亭道：“老爺，人都在那裡……”

“啊？啊不錯，不錯，好多人啊……”中年人再次慨然而嘆。

車伕無語：“…………”

中年人眼睛微微瞇了起來，輕輕著頜下黑鬚，瞧著遠模模糊糊的人影，欣的笑道：“老夫離京已六年了，這些同僚們都還記得老夫，呵呵，老夫歸京之日他們是怎麼知道的？竟然還遠出城外迎我，太客氣了，老夫不敢當啊走，下車，不能讓同僚們久等……”

十里長亭，話別已近尾聲，蕭凡面帶微笑，正與衆大臣客氣的拱手而別。

該說的客套話都已說過，蕭凡轉過，便待登上裝飾奢華的車駕。

忽然，一位穿著素短衫，腳穿黃麻布鞋的中年人越衆而出，捋著黑鬚風度翩翩的走上前來，走到衆大臣面前時停了一下，然後瞇著眼睛看著衆人，辨認得很費勁。

良久，中年人終於發現了人，一臉驚喜的大步朝著兵部尚書茹瑺走去，口中喚著茹瑺的字，呵呵大笑道：“良玉兄，暌違數載，風采依舊，兄愈發福態了，呵呵，今日老夫奉詔歸京，竟勞你們親自出城迎接，實在是折煞老夫矣，多謝多謝……”

茹瑺又驚又疑的瞧著他，辨認許久，這纔不自然的呵呵笑道：“哪裡哪裡，迎接兄臺是必須的，一別數載，兄臺亦是風采依舊啊……”

蕭凡皺了皺眉，湊在茹瑺耳邊問道：“你到底是來送我的，還是來接他的？”

茹瑺急道：“當然是來送您的。”

“那這個傢伙是什麼人？”

茹瑺苦笑道：“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沒認出來……”

蕭凡氣道：“沒認出來你還跟他哪門子的‘風采依舊’啊？”

茹瑺乾笑：“手不打笑臉人嘛，人家這麼客氣，不迴應一下多不禮貌……”

蕭凡氣壞了，這幫見風使舵的傢伙，他們黨還真沒冤枉他們

眼角一瞟，蕭凡朝亭外肅立的曹毅使了個眼。

曹毅會意點頭，上前一步，指著中年人暴烈大喝道：“大膽天子欽差在此，誰敢胡衝撞？來人，給我把他拿下”

中年人一驚，回過頭茫然瞧著曹毅，愕然道：“欽差？誰是欽差？”

話音剛落，兩名錦校尉如狼似虎的撲上來，一左一右扭住了中年人的手臂，然後反扣後，乾淨利落的掏出繩子將中年人給綁了。

中年人大驚失：“這是什麼況？你們不是來接我的嗎？”

衆臣無語的瞧著他：“…………”

眼見校尉們架著他往儀仗後方走去，中年人急了，兩在半空中蹬，臉通紅道：“你們……不得無禮老夫也是朝廷大臣，老夫是方孝孺……嗚——”

話未說完，不耐煩的校尉便用爛布巾將他的給堵住了。

曹毅冷笑數聲，大喝道：“把他綁了，扔到馬車後面他祖母的這副窮酸樣子也是朝廷大臣，想當兒想瘋了吧？”

辭別衆臣，欽差儀仗啓行，押著還沒進城便被抓起來的中年人緩緩往北行去。

蕭凡坐在欽差車駕裡閉目養神，馬車輕輕的搖晃令他昏昏睡……

良久，蕭凡皺起眉，好象想起什麼，掀開馬車的珠簾，一邊思索一邊問騎著馬護侍在車旁的曹毅，道：“曹大哥，剛纔被抓的那個人……他說他方什麼來著？”

曹毅迷茫的撓了撓頭，道：“我也沒聽清，好象是方什麼孺……”

“方什麼孺……嘶——這個名字怎麼那麼耳呢？”蕭凡苦苦思索半晌，不得其果，於是放棄。

“不管了，乾脆一路把他押到北平，燕王若想放咱們冷箭，把這倒黴鬼拖出來擋箭……”

“嗚——嗚——嗚——”被綁著手堵著的中年人聞言大急，瞋目裂眥嗚嗚嘶吼，一雙眼珠子佈滿，甚是可怖。

蕭凡樂了：“瞧，他對燕王多麼的憤慨，這是基層人民的心聲啊……”

曹毅慨道：“燕王果然不得民心啊……”

“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