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設宴，雖是小宴，也需提前一日就要準備。

　徐春君跟在王媽媽邊，拿了紙筆登記賬冊。

　因為王媽媽知道識字后便管這個，否則還要找賬房的人幫忙。

　之前欺辱的人此刻倒要反過來結，只是徐春君也并未有半分得意。

　這里的人早已習慣了捧高踩低，得勢便猖狂，似這般寵辱不驚的倒真沒見過，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和相。

　不過也也只跟著王媽媽一天，這天傍晚，葉媽媽邊的小丫頭過來，對徐春君道：“你明日起到前頭去，不在后邊了。”

　“前頭人手不夠嗎？”王媽媽舍不得放徐春君走。

　因為手腳麻利，心思也活絡，實在找不出比更能干的幫手。

　“葉媽媽說的，你問老人家去。”小丫頭從廚房桌上抓了一把炒瓜子邊嗑邊說，“我就是個傳話的。”

　葉媽媽是大管事娘子，王媽媽哪敢跟去理論，心里雖不愿也得裝出笑臉來。

　“既是葉媽媽要人，哪里敢不給，我不過是白問問。”王媽媽陪著笑說，“這瓜子是蛇膽炒的，最是清新明目，姑娘不嫌棄都拿了去吧！”

　那傳話丫頭方才有了幾分笑模樣，拿了瓜子轉走了。

　宴請這日徐春君在前頭負責給客人端茶倒水，侯爺夫人請了十幾位客人，都是宦人家的眷。

　“這丫頭好面生，是新進府的吧？”一個眉心有痣的中年婦人問侯爺夫人。

　“孫夫人，你看這丫頭怎麼樣？”侯爺夫人瞟了一眼徐春君。

　“模樣皮兒都好，怕是最也得二十兩銀子。”孫夫人道。

　“還能寫會算呢。”侯爺夫人把頭搖了搖說，“二十兩銀子沒買去。”

　“那你可得小心了，”一旁的于將軍夫人下死眼看了看徐春君道，“當心被你家侯爺看上了，收了房。”

　“侯爺年紀大了，未必有這個心思。倒是要小心你家大爺，這些丫頭們憑怎麼好也終歸是下賤胚子，見了男主子沒有個不結的。”這些貴婦人大多年老衰，在家里頭一件就防著這種事。

　“可說呢，前幾日康家不就為一個丫頭鬧得沸反盈天麼！”瑾瑜侯夫人胖大無比，氣都帶痰響，“他家兩個爺為一個丫頭大打出手，他家太夫人氣得昏過去，大太太也給氣病了。”

　“難怪我請不來呢！說婆婆病了不開。”侯爺夫人恍然道，“原來有這麼段公案！”

　“我也恍惚聽說了，到底怎麼辦了？”工部柳大人的繼室問。

　“能怎麼樣，把那丫頭打一頓人牙子領出去了唄！”瑾瑜侯夫人道，“誰愿意弄個妖在家，攪得不安寧。”

　“這丫頭看著像是個省事的，”孫夫人指著徐春君道，“不妖妖喬喬的。”

　“罷喲！那是寫在臉上的？”于夫人搖頭道，“你不知道，真正的狐貍都是有兩副面孔的。在主母跟前恨不能樹個貞節牌坊在頭上，一旦見了男主子，才會把手段放出來呢！”

　徐春君在一旁聽著這些人談論自己，如同在談論一個件兒，滿是不堪耳的言辭。

　侯爺夫人不但不制止，還聽得津津有味，看得出是有意要辱自己。

　但心里有個主意，明白孰重孰輕，因此也不往心里去，隨們說去。

　不一時，席面都擺好了，侯爺夫人笑著邀請眾人席。

　這些客人帶來的丫鬟另在別安排了席面招待，這里伺候的都是侯府的下人。

　統共一張大條案，南北長東西窄。

　瑾瑜侯夫人軀胖大又最年長因此被安排在了西側獨占一面。

　侯爺夫人讓徐春君給這位胖太太篩酒布菜，特意叮囑道：“桌上每道菜都不要落下，酒也不可斷了。”

　徐春君答應了，恭敬地站在瑾瑜侯夫人旁邊。

　其他丫鬟都松了口氣，要知道這位胖夫人有狐臭，喜歡用香料掩蓋，按理說這法子也算有效，只是出汗，就使得兩種味道混在一起，著實難聞。

　且貪吃貪酒，每道菜都得吃好幾次，夾菜就得跑斷。

　更不用說每次宴席都得如廁幾次，伺候的人想不層皮都難。

　以往來赴宴，都得兩個丫頭伺候，這次卻都給徐春君自己。

　也不知道是趕巧了還是怎麼著，瑾瑜侯夫人吃的菜都離得甚遠。

　徐春君于是想了個法子，用小碗將那幾樣菜裝滿，再一總放進托盤里，這樣就免得來回折騰。

　又見這位胖夫人汗出如漿，徐春君取來干凈的紗布帕子，里頭鋪一層薄荷香，給平展地掖在領口一周，又吸汗又涼爽。

　胖夫人只覺得清爽無比，連頭腦都似乎比平時清醒了幾分。

　“夫人，這酒盞怕是有些小，給您換個大些的可好？”徐春君含笑問道。

　“使得使得，”瑾瑜侯夫人從善如流，“你甚是聰明伶俐，跟了我倒好。”

　徐春君抿一笑，拿了大些的酒盞過來，同時又取了雙烏木長筷。

　因為留意到胖夫人手上有汗，象牙筷子用著不順手，不如烏木筷子抓得牢。

　侯爺夫人在一旁冷眼看著，心里的打算不又篤定了幾分。

　宴席吃到一半，胖夫人果然要如廁，徐春君攙扶著出去。

　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回來。

　直到終席，又去了兩次。

　等席面撤下去后，便又上了茶和水果。

　有幾位有事，便不吃茶先走了。

　胖夫人撐不住，侯爺夫人一邊起送客一邊吩咐徐春君：“送夫人去客房歇歇，酒醒了再走。”

　徐春君本想找個人幫，卻見眾人都有意避開，也不強求，自己架著胖夫人去了客房。

　客房每日都有專人打掃，但徐春君見那被褥還是冬天用的，若是胖夫人睡在上頭，多半是要漚出一痱子來。

　于是便先歪在羅漢榻上，換上琉璃席和藺草枕頭。

　一回的功夫，胖夫人在那邊嘔吐上了，弄了滿榻的穢。

　徐春君連忙收拾了，又端來清水，把胖夫人臉上上拭干凈，把外頭裳了，扶上床去。

　回過頭又把羅漢榻仔細拭干凈。

　剛口氣，胖夫人的兩個丫鬟找了過來。

　“二位姐姐來的正好，夫人已經睡著了，估計得過會兒才醒酒，你們二位就在這屋里陪著吧。桌上有新沏好的茶，外面廊下茶爐子的火籠著呢，隨時有熱水，防備著夫人口。這臟了的裳我拿去洗，不到一個時辰應該就干了。”徐春君向瑾瑜侯夫人的侍說。

　“多謝你了，想的真周到。我們帶著替換的裳呢！”那兩個丫鬟見徐春君雖然面生，但細致周到，不對甚有好。

　這里徐春君去洗了裳晾好，回頭又去冰庫要了一大塊冰放在冰鎮里，安放到瑾瑜侯夫人休息的客房中。

　這位胖太太最是怕熱，饒是兩個侍給打扇，也還是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