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暮春,暖閣中的炭火早已撤去。進硃紅的窗。灑在閣三尺見方的龍案上。
朱元璋穿著一明黃便服,上搭了一條薄薄的毯,他的頭仰靠在椅背上,剛剛批覆完奏本的他,此刻神顯得非常疲憊。
開春以後,他便覺子一天不如一天,這殘破的軀如同風中的殘燭一般搖曳不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風吹滅。
一個孤獨的老人,靜靜的坐在屋子裡,默默的到數著死亡臨近的日子,這種覺除了他自己,誰能會得到其中的辛酸苦?
這些日子,每當他一閉眼,他的一生便如畫卷一般緩緩回放,他想起那個遍地拜,赤地橫的大災之年,他想起家中長輩和哥哥們相繼死,爲了活命,他不得不出外當和尚。當乞丐,當反賊,他想起了這輩子被他打敗過的敵人,陳友諒,張士誠,王保保,,
他更想起了這輩子暢快淋漓殺過的大臣名將,胡惟庸,宋源,傅友德,藍玉……
敵人都已不在人世,戰友也都已不在人世,世間敢稱英雄者,唯他朱元樟耳。
如今英雄遲暮,鬢髮斑白,一個人的權力再大,地位再尊,終究逃不過歲月淘沙,逃不過生老病死。
很快,他也許便要下去見那些曾經敵人和戰友了。
朱元璋這輩子做過很多不該做的事,殺過很多不該殺人,是非對錯,後人自會給他一個公正的評價,他並不在乎。
他擔心的是,這朱明江山暗裡危機四伏,他那單純年的孫兒,能否真正繼承這座江山,能否打造出一個耀千古的大明盛世?
未來太不可測了,貴爲皇帝者,亦無法預料未來會怎樣。
近日來朱元璋不停的問自己,我還能爲允墳做些什麼?還有什麼人是我不放心,勢必誅之以絕後患的
想來想去,一個魁梧高大的影總在眼前浮現。
朱林,他的四皇子,那個表面恭順至極,背地裡卻野心的燕王。
朱元璋眼中迅速掠過一道凌厲的殺機,隨即又消逝不見。
如果他是外臣,那麼現在他早已死了千遍萬遍。可惜,爲何他偏偏是自己的兒子,而且是諸皇子中最出,最有能力,在民間有最高威的兒子!
虎毒尚不食子,年已老邁的朱元璋又怎忍心向自己的親兒子下毒手?外人眼中的朱元璋是殘酷的,嗜殺的。冷的,可朱元樟捫心自問,自己在皇子眼中卻實實在在是個好父親,好祖父,他做了那麼多惡事,殺了那麼多不該殺的人,目的不就是爲了鞏固朱家的江山嗎?若他爲了朱家的江山而弒子,這麼多年來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可是,,聯該拿這個豬兒怎麼辦呢?
朱元樟輕輕著額頭,陷了苦思。
門外輕細的腳步聲走進,接著,一雙溫暖穩定的手按住了他的額頭,爲他輕輕按起來。
朱元樟仍閉著眼,臉上卻出和藹欣的笑容。
“允墳,這些皇子皇孫裡,就數你最有孝心,懂得諒聯的辛苦,在聯的面前盡孝心。”
朱允墳站在朱元樟後,淡淡的笑:“皇祖父,您可想差了,有孝心可不止孫兒一個,那些皇叔皇兄皇弟們也都想在您膝前盡孝呢,可您呀,老闆著一張臉,嚇死人了,他們是不敢靠近您,不是不願盡孝。”
朱元璋“哼了哼,不滿道:“聯爲他們做了這麼多,到頭來他們還如此怕聯,聯嘔心瀝勞一輩子,爲誰辛苦爲誰忙?”
朱允墳失笑道:“他們怕您,是因爲敬您,皇祖父您這火兒可發得沒道理。”
朱元璋哈哈大笑,笑聲恢復了幾分當年躍馬揚鞭的豪邁之態。
目滿含欣的瞧著朱允墳,朱元樟心頭涌起一陣慨。
很多時候,他將這個最疼的孫兒當了自己生命的延續,無論是爲人世的道理,還是治國平天下的道理,他都恨不得一腦兒的全塞給朱允墳,只有朱允墳繼承了他的一切,他才能到自己就算寂滅,靈魂亦會不朽。
“孫兒啊,蕭凡遇刺一案,他置得如何了?”
朱允墳聞言頓時笑得眼睛瞇了一條,想想在蕭凡手中連連吃癟的四皇叔和道衍和尚,他就覺得特別解氣。
“皇祖父,蕭凡遇刺一案,他已置完了。”
“哦?他是怎麼置的?”
“他”他向四皇叔勒索了三四千兩銀子,後來”後來又了四皇叔別院的一尊玉佛,然後又以八千兩的高價將玉佛賣給了四皇叔邊的幕僚”朱允墳使勁憋著笑道。
朱元璋臉頓時變得很古怪:“他”居然勒索燕王?前後加起來一萬多兩銀子?”
“是呀。”朱允墳忍不住笑出了聲。
朱元樟慨嘆:“想不到”一件遇刺的案子落在他手裡,竟然了他發家致富的工,這人實在是”實在是”
朱元璋沉了許久,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等辭來評價蕭凡,不由面帶苦笑的搖搖頭。
想了想,朱元樟終於嘆了口氣,道:“這樣也好,蕭凡算是領悟了聯的意思,被刺一案,就此揭過吧,無業無果,不增不減,平衡纔是正道。”
朱允墳神有些不自在的道:“皇祖父,孫兒覺得覺得”
朱元樟不喜不怒道:“你是不是覺得,刺殺一案如此輕易的揭過,這個結果對蕭凡未免有些不公?”
“孫兒確實是這麼想的,皇祖父,這可是在天子腳下公然刺殺朝廷命啊,如此膽大妄爲之舉,難道就這麼輕拿輕放算了?”朱允墳覺得自己應該爲蕭凡鳴不平。
朱元璋神頗有些冷漠的道:“不然能怎樣?明正典刑的嚴懲兇手?你要聯爲了區區一個外臣,而向自己的兒子下手嗎?”
朱允墳一窒,垂頭默然不語。
朱元樟唷嘆道:“孫兒啊,你生在帝王家,該有皇族天家的覺悟纔是,蕭凡是你的好友,你爲他鳴不平,這說明你待人真誠義氣。這是好的,可是你不能爲了真誠義氣而不顧大局,甚至縱枉大臣,蕭凡將來是你的臣子,帝王對待臣子,一則示之以威,二則施之以恩,恩威並濟之下,臣子纔會對帝王懷有畏懼之心,纔會爲你死心塌地的效忠,你現在這般驕縱蕭凡,不怕他將來爲朝堂上一手遮天的權臣麼?”
一番不輕不重的話,說得朱允墳冷汗潛潛,俊臉霎時變紅了。
暖閣,祖孫二人沉默良久。“皇祖父說的,孫兒明白了。可”可四皇叔他確實”確實”
朱元樟淡淡的道:“確實有不臣之心,對吧?”
“對。”
朱元樟長嘆了口氣,道:“最近聯也一直在思考這個事,聯”該拿燕王怎麼辦呢?殺之
朱允墳鼓起勇氣道:“皇祖父,這件事終究要解決的,晚決不如早決,遲則有變呀
朱元璋點點頭,道:“不錯,是該早點解決,近日諸王已陸續向聯辭行,回封地就藩了,惟獨林兒的辭行奏本聯沒有批覆,在聯沒有想到一個穩妥的辦法以前,豬兒”還是讓他在京師待著吧,聯現在擔心的是,北平無藩王戍守,滅除北元的大業該由何人接手?不可否認,豬兒戍守北平多年,實集一員不可多得的良將
朱允墳想了想,道:,“長興侯耿炳文奉旨平定西北寇,不是已經班師回京了嗎?皇祖父何不讓他去北平領軍?”
朱元樟搖頭失笑道:“耿炳文?不不,他不行。”
“爲何不行?”
朱元樟神有些怔忸道:“孫兒啊,你可知那麼多追隨聯的開國猛將元勳,這些年來被聯殺的殺,賜死的賜死,爲何聯卻偏偏留下了耿炳文一命,不但沒他,反而放心的讓他領軍?”
“孫兒愚鈍,委實不知。”
朱元樟似苦又似無奈的嘆道:“聯不殺耿炳文,其奧便在耿炳文的爵號之中,”“長興侯?。
“對,長興,聯當年與陳友諒,張士誠爭奪江山,征伐四方,命耿炳文駐守長興城,抵張士誠的進攻,耿炳文不負聯之期,一守便是十年,長興城在他的防下固若金湯,紋不,極大的牽制了張士誠的兵力,給聯爭取了時間和戰機。聯能奪下這座江山,耿炳文駐守長興,功不可沒”
“如此說來,皇祖父封他爲長興侯,卻是實至名歸了。”
朱元璋意味深長的道:”聯開國三十年,麾下曾經猛將如雲,比耿炳文強的將領多不勝數,那些有本事有能力的將領被聯尋了由頭殺得乾乾淨淨,惟獨卻留下了耿炳文一命,說到底,也是耿炳文他救了自己一命,孫兒啊,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咐”
朱允墳想了想,似有所悟:“因爲耿炳文的長在於防守,並不在進攻,檀長進攻的將領對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是有威脅的,萬一他們有異心,攻城掠地將戰無不勝,必大患,而擅長防守的將領則不怕他有異心,他再強大,所守無非一城一池之地,所患不大。”
朱元璋點頭笑道:“不錯,看來你已懂了聯的用意,耿炳文可用,但他只能用來防守城池,不能用來進攻敵人,掃除北元之事,靠耿炳文是絕對不行的,他沒那本事
“那,”怎麼辦呢?”朱允墳煩惱道。
朱元璋嘆息道:“暫時先把燕王留在京師吧,聯慢慢想一個穩妥的法子解決藩王之策的弊端”
祖孫談良久,朱允墳便起告退。
臨出門的時候,朱元璋忽然住了他。
“長興侯耿炳文既已班師,他的兒子耿增隨軍出征,想必也回來了吧?”
“這個”應該是吧朱允墳心頭忽然提起老高。
朱元璋拿起龍案上的書,開始翻看起來,神不變的道:“你皇姐江都郡主與耿塔的婚事不宜再拖了,命欽天監員找個好日子,把婚事辦了吧。一切按皇家嫁的規格來,把你皇姐風風的嫁出去
朱允墳額頭流汗,遲疑道:,“這個”皇祖父,是不是再等等?也許”也許皇姐還沒做好準備嫁人呢”
朱元樟的目從書本上移開,盯著朱允墳皺眉道:“這說的什麼話?聯嫁孫還要等做好準備麼?子從祖從父從夫,終大事哪用得著問?別羅嗦,去辦吧。”
“這,,是,皇祖父
出了武英殿的殿門,朱允煩長長嘆了口氣,眼前反覆閃過皇姐爲了蕭凡暗自神傷的黯然俏面,朱允墳的神也變得苦起來。
皇姐,親在即,你對蕭凡的這番相思,恐怕付諸東流啦”
蕭凡又升兒了。
這個兒不是朱元剁寸的,是蕭凡他自己封的。藏版大明駙馬都尉。
印象中的駙馬是怎樣的?
低眉順目,忍氣吞聲,畢恭畢敬,對郡主老婆的態度就像奴才對主子一樣,連上牀都老老實實的岔開雙,恭謙有禮的說:“郡主,請上我!暢快的房事的歡愉吧”
印象中駙馬的老婆是怎樣?
出尊貴,金枝玉葉,頤指氣使而且飛揚跋扈,仗著公主或郡主的份,胡作非爲,穢且放,不拿老公當幹部,肆無忌憚的給老公的腦袋上使勁戴綠帽子,一頂又一頂,不把老公扮關公誓不罷休”
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反正蕭凡的心裡,郡主和駙馬就這形象。
幸好,這麼糟糕的事沒讓蕭凡遇上。
蕭畫眉沒有郡主娘娘那般飛揚跋扈的個,蕭凡也不是低眉順目的可憐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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