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姜言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自打穿過來，還沒這麼舒舒服服睡過一個好覺。

　穿戴整齊剛踏出房門，就見秋葵蹲在院墻那邊, 不知在干嘛。

　已經升高的太微微有些刺眼, 姜言意瞇著眼了個懶腰：“秋葵你什麼時候起床的？”

　秋葵聽到話音回過頭來，臉上難掩興之：“花花, 天上掉石榴了！”

　姜言意聽得一愣, 走過去一瞧, 才發現院子里不知何時掉進了三個石榴, 其中一個砸壞了, 另外兩個又大又紅的許是落到了花圃土壤上的緣故，連果皮都沒傷。

　砸壞的那個果發褐, 約莫是了自己掉下來的，另外兩個果卻是新綠的, 不像是會自己掉下來的樣子。

　姜言意抬頭看了看院墻那頭出的半顆石榴樹, 疑道：“莫不是昨夜刮風, 把這兩個石榴給刮下來了？”

　不然解釋不通啊。

　秋葵眼看著姜言意：“花花, 可以吃嗎？”

　雖然饞，但也知道這東西不是們院子里的，怕吃了被主人家罵。

　姜言意盯著兩顆石榴有些發愁，從理論上講, 自是應該給人送回去，但從作上來講，會顯得很做作。

　若是尋常鄰居也就罷了, 你院中的東西落我這里來了, 我給你送回來, 鄰里之間還能借此拉近關系。

　但隔壁高門大戶的, 別說府上的主子，便是下人們也不會在意樹上被風刮跑了兩個石榴，若為此專門跑一趟還石榴，只怕門房還以為是想借機打秋風。

　姜言意頗為糾結了一會兒道：“你吃，我一會兒做些糕點給附近的鄰居們送去，到時候順便給都護府的門房說一聲石榴的事就行了。”

　這樣也算是禮尚往來。

　開店前給周邊鄰居都送個禮，攢個好人緣，鄰里之間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歸是和睦些才好。

　畢竟有句老話“遠親不如近鄰”，跟秋葵兩個弱子在這里，真要遇上個什麼事，還得靠街坊鄰居幫襯。

　秋葵聽姜言意說可以吃，才樂滋滋地把兩個石榴撿了起來。

　姜言意則溜溜達達去院角，瞅了瞅被自己種進花圃里的辣椒，從院子里的水缸里舀了一小瓢水，小心地淋到了部的土壤里。

　昨日跟秋葵去集市上逛了一圈才知道，辣椒在這里番椒，聽說是商隊從關外帶回來的，是個稀罕件兒，拿著錢都不一定能買到。

　這可不是就是把辣椒整名花異草了麼？

　先前姜言意不知這盆辣椒貴重，如今既曉得了，就總覺得之有愧。

　雖然那日在軍帳中，封朔顯然沒把這盆辣椒當回事，可他再不當回事，辣椒在市面上的價值也擺在這里。

　就像是有人視錢財如糞土，隨手給了你一塊金子，你不能說反正對方沒把這點錢放眼里，給自己就是理所當然？

　姜言意覺得，以后封朔再來吃飯，可不能收他飯錢了！

　火鍋店對這位大佬實行終制。

　昨日從集市上回來后，還有了個想法：以辣椒目前的稀有程度，把這盆辣椒好好養著，以后搞個種植培育，在辣椒市場飽和之前，把辣椒當盆栽賣怕是比用辣椒做火鍋還要賺錢些。

　自己這火鍋店開業就先賣清湯鍋子，這個時代的人雖然也吃辣，可茱萸的辣味跟辣椒是比起來，簡直是青銅和王者的區別。

　讓從未驗過辣椒味道之霸道的古人適應吃辣還得需要一個過程。

　上來就主打紅湯鍋子，一來市場上辣椒不夠價格又貴，做賠本買賣了可咋整？二來怕人們的接度不高，開門做生意卻門可羅雀，那還不完犢子！

　思來想去，姜言意覺得紅湯火鍋得徐徐圖之。

　等的火鍋店有名氣了，再慢慢推出紅湯火鍋，老顧客出于信任，肯定愿意嘗試的。

　前途一片明！

　越想，越覺得那位大將軍送的哪里是盆栽啊，簡直是個聚寶盆！

　自己的辣椒培育計劃若是功了，到時候得再送份重禮去他府上，一則是為了答謝贈椒之恩，二嘛，自然是背靠大樹好乘涼。

　到時候生意若是越做越大，肯定會有不太平的時候，路子什麼的，得盡早鋪下才行。

　姜言意盯著那株辣椒，眼神慈好似一個老母親。

　“花花，吃石榴！”秋葵剝下一把石榴遞給姜言意。

　姜言意回過神，收起了老母親般的眼神，一把將石榴果丟進里，一嚼出一口酸甜的果來，斗志滿滿喝了一聲：“今天也是要努力開店的一天！！”

　秋葵雖然不知道姜言意為什麼突然這麼振，但也很開心，跟著喊：“開店開店！”

　二人在院子里笑做一團。

　姜言意準備給鄰居們送桂花糕，雖然覺得南瓜餅也好吃，但送人的話，還是桂花糕更好一些。

　在白案這一塊會的不多，之所以會做桂花糕，還是以前看小說那會兒，桂花糕在所有小說中出鏡率太高了。

　一時好奇，就自己在網上找了教程搗鼓，做出來倒也像那麼回事。

　姜言意進了廚房，把秈米和糯米倒進盆子里混勻。

　做桂花糕主要是用秈米，這樣口才不粘糊。加點糯米只是為了增添黏，讓做出來的糕點不至于一就散了。

　桂花糕做法細，在用水上也講究。用牛為最佳，沒有牛用豆漿替代也，直接用清水的話，味道會稍微欠一點。

　姜言意初來乍到，新鮮牛不知去哪里買，為了做個糕點哼哧哼哧用石墨磨豆子煮漿又嫌麻煩，便讓秋葵去外邊看看，有沒有賣朝食的攤子有賣豆漿的，買些回來。

　秋葵出門沒多久就端回來兩大碗豆漿，姜言意只用了一些，剩下的豆漿打算一會兒炸兩油條陪著當早點吃。

　做桂花糕，米面的這個“”度講究，水多了黏糊，水了桂花糕蒸出來就是散的，不型。得達到用手一，米面就團在一起，一掰它又能全散開的度才行。

　做完這一步，姜言意用面籮把米面篩了一遍，這樣做出來口才松。篩完拿帕子蓋上餳一會兒。

　讓秋葵生了火，熱鍋炒餡兒，姜言意打算有餡兒的和實心的桂花糕都做一些。有餡兒的餡料用的是花生和紅豆沙。

　為啥用豆沙餡？因為糖太貴了，姜言意覺著疼。

　把花生下鍋用小火炒香，舀起來后立馬混進干桂花和豆沙拌勻，桂花被炒熱的花生一裹，香味瞬間迸了出來。姜言意加了點大油添香潤，據說這類傳統點心，不加大油就沒那味兒。

　秋葵趴在灶臺邊上香得直吸鼻子：“我現在覺得桂花糕才是天下第一好吃的糕，南瓜餅只能排第二了。”

　姜言意笑瞇瞇道：“改天給你做棗泥糕。”

　秋葵饞得快哭了：“花花，我們直接開個糕餅店！”

　姜言意被逗樂了。

　把餳好的米面在模里淺鋪一層，撒上干桂花后又鋪一層，這把餡兒鋪上去，上邊又是一層米面一層干桂花，用鏟子平后上蒸籠蒸。

　可算是完工了！

　姜言意順帶面炸了兩油條，跟秋葵一人一下著豆漿吃完算是解決了早飯。

　*

　桂花糕出鍋，姜言意取下模切塊兒裝盤，給臨近的幾家各送了一盤過去。

　街坊鄰居們先前聽說趙大寶的胭脂鋪子被人盤下來了，但新來的佃戶深居簡出的，們都還沒見過。

　今日瞧見是個模樣生得標志、做事又干練的年輕娘子，初次見面就給們送糕點，旁的不說，為人世這一點是真的周到，瞬間對姜言意有了好印象。

　姜言意回去的時候，食盒里塞滿了鄰居的回禮。

　這是個不錯的開端，心里高興，走路時步子都輕快了不。

　最后那一大盤子是拿去給都護府的。

　姜言意敲開都護府獅首銜環的紅漆大門，遞上那盤桂花糕說明來意，門房收下后說會稟給府上的主子。

　也是趕巧，姜言意前腳剛回去，封朔后腳就策馬到了家門口。

　他在街口就瞧見了姜言意從自家府門前離開，想起自己今晨不僅沒撿走掉進院子里的石榴，還刻意摘了兩個給，心底莫名地像是有只貓爪子在撓，迫切地想知道是過來干嘛的。

　進了府門，他第一件事就是問門房：“隔壁鋪子的廚娘方才來過？”

　門房被問得一愣，回歸神來后趕把姜言意送桂花糕的事說了：“那姑娘說，咱們西院那邊的石榴樹昨晚被風刮了兩個石榴下去，故此特意做了盤糕點送來。”

　封朔深的眸子微微一亮，問：“糕點呢？”

　門房才進屋，封朔就駕馬到了府門口，糕點自是還沒送走。

　他給封朔開門時順帶把糕點放旁邊的耳房里了，眼下一聽封朔問起，趕去端了出來。

　心下卻微微有些驚訝，他本以為這事稟給管家，讓管家知道這份人便是了，怎料封朔似乎對此事頗為上心。

　門房想到那送糕點的小娘子生得一副好，心中有了個猜測，暗道以后若是上那小娘子的事，可得機靈著點。

　***

　封朔端著那一大盤桂花糕大步流星往西院那邊去，一夜未眠的疲憊在此刻消散了些許。

　西院跟姜言意的院子只有一墻之隔，他在這里味覺能恢復個九左右。

　他坐在亭子里吃糕點，盤中的桂花糕切了好看的菱形方塊，上面星星點點綴著干桂花，口松，中間的餡兒香甜膩。

　是他從前還未失去味覺前吃過的桂花糕的味道。

　或許是甜食能讓人放松，這一刻他眉眼間退去了凌厲，神甚至有幾分惘然。致的眼睫半垂，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輕輕浮，角勾起的是一個微苦的弧度。

　那日掌心被他抓破的傷口還沒結痂，今日練兵武，將傷口又一次撕裂了。有跡沾到桂花糕上，他一并咽了下去，仿佛是將過往一齊吞下。

　口腥甜，他方才知道，原來自己這些年無數次咬牙關往肚子里咽的鮮，滿是鐵銹味。

　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像條惡犬一樣搶來的。

　只有味覺，他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擁有的東西，就這麼突然出現了。

　他想留住自己的味覺。

　口的東西辨得出酸甜苦辣，他才覺自己還活著。

　但除了味覺之外，他在那個廚娘那里，還能約約覺到一些別的東西，只是太過模糊。

　他有種直覺，靠近一些，或許自己興許就能弄明白那是什麼。

　“花花，桂花糕好好吃！”

　隔壁院子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封朔思緒。

　因為習武，他耳力比旁人敏銳了不，便是沒有刻意去聽，那邊傳出的靜在他耳中也格外清晰。

　“餡兒真甜！”

　“花花你快嘗嘗！”

　嘰嘰喳喳，全是一個人的聲音，不是他想聽見的那道嗓音。

　像是上天終于順了一次他的意，院墻那邊很快響起一道含著笑意的清麗聲：“我在吃石榴呢，這個的甜味更合我心意些。”

　封朔目不由得移向院角那棵石榴樹。

　喜歡吃石榴。

　這盤桂花糕就是兩個石榴換來的。

　若是掉下去的石榴多點，明日會做什麼？

　*

　當天夜里，一道黑影避開府上巡邏的侍衛進了閑置的西院，喪心病狂把半棵樹的石榴都薅下來，翻.墻放進了隔壁院子里。

　邢堯站在墻頭一邊幫自家主子放風，一邊忍不住出言提醒：“主子……樹已經快禿了。”

　月下，封朔致的角抿得很，他看著姜言意房間的方向，低喃一聲：“不能只有我一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