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經過朝上幾日的爭論之后, 最后由殷承玉拍板，災民要安置，但運河連年決口改道, 亦不能坐視不理。

　治理河道的銀子, 則從皇帝庫調撥，待國庫充盈之后再還上。

　至于此次治理河道和救災的員，殷承玉指派了兩名對河道治理十分有經驗的工部員，又欽點了謝蘊川為欽差, 行監察之職。

　謝蘊川離京前一晚, 殷承玉微服出宮去送他。

　這次謝蘊川名義上是代帝王監督河道治理和災民安置，實則暗地里要借著巡視運河之名, 先行清山東等幾個布政司的藩王封地大致形, 最好是能找到不那麼守規矩的，以之作為削減藩王歲祿推行新政的突破口。

　這一世許多事都未曾發生, 謝蘊川的閱歷和資歷并不如前世，殷承玉擔憂他年輕沖不顧自安危, 不僅微服到謝府再次叮囑了一番，還將帶來的一小隊東廠銳撥給了他，以便暗中保護。

　謝蘊川自不知自己前世與皇帝的淵源，面對殷承玉的關切時既又興，有種伯牙子期相見恨晚之，只恨不得肝腦涂地立即將封地上的藩王們一鍋端了以報君恩才好。

　殷承玉有些哭笑不得, 想不到曾經心思深沉的謝首輔也有這樣生的時期。

　反倒是隨行的薛恕輕“呵”了一聲，見怪不怪的模樣, 還同殷承玉耳語道：“他現在好騙得很。”

　殷承玉斜眼瞧他：“你就是這麼哄得他將你當恩人的？”

　薛恕笑而不語。

　謝蘊川將人送到門口, 見兩人低聲耳語還時不時看自己一眼，只以為殷承玉還不放心, 連聲保證道：“陛下且放心，臣必不會沖行事。”

　殷承玉“嗯”了一聲，饒有興味地打量了他一眼，這才上了馬車折返宮中。

　*

　謝蘊川趕赴山東之后，殷承玉又將福建巡奏請“請開市舶，易私販為公販”的奏折單獨拿了出來，在朝會上與群臣商議。

　自海之后，廣東巡福建巡等沿海員年年都要上折子請求解除海，只是從未被應允。如今殷承玉打算從沿海商稅上開源，自然便將解開海一事提上了日程。

　大燕自太.祖開始，便有了海之策，后來隨著海寇日益猖獗，海政策愈發嚴苛。除了朝貢貿易之外，不允許民間百姓與海外諸國有任何商業往來。但海外貿易利潤厚，沿海一帶常有商人私自出海貿易，屢不止。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既然堵不住，便不堵。

　殷承玉曾翻閱過太.祖未曾海前的記錄，那時沿海一帶海外貿易相當繁榮，每年是往來的易數額就已高達到數千萬兩。朝廷若是對之加以管理和規范，何愁稅收不足？

　解除海的提議一出后，毫無意外獲得了大量朝臣的支持。

　如今朝中的員多南方沿海系員，這些員背后又多牽扯沿海地方的縉紳士族。自海之后海外貿易大打擊，沿海縉紳士族失去了

　大肆斂財的機會，自然心有不甘。沿海員年年被拒卻又年年上奏請開海，未必沒有這些士族在背后推。

　只是殷承玉解除海，并不是為了給沿海縉紳士族斂財的機會，而是為了加征商稅給國庫開源。

　從前這些員就常以“貧商困累”、“國不與民爭利”等諸多理由阻撓加征商稅，大燕如今的商稅不過三十取一，稅目亦。以至于各地大商人富可敵國，但國庫遇事時卻支不出銀子來。

　是以這一次重新擬定開海之策時，殷承玉特意點了幾名翰林院出、剛被提拔上來的年輕員，與朝中老臣掰扯拉鋸。

　幾次爭議之后，解除海之策在七月初十正式頒布，而先前幾名力爭的年輕員，則派往廣東福建等沿海諸地督建督餉館，負責管理民間海外貿易以及商稅征收。

　不論是“開源”還是“節流”都已布置下去，如今便只等看最終果。

　殷承玉心極好，這一日閑暇時，薛恕將殷承岄從仁壽宮接了過來，又讓人將虎將軍領了過來，一大一小再加一只虎，在園子里玩了好一會兒。

　薛恕原只是在邊上瞧著，卻不防殷承岄人小心卻大，抓著虎將軍的皮就要往背上爬，想騎老虎。他年紀雖小主意卻已經很大，殷承玉勸阻幾次不后。便理直氣壯瞧向了薛恕：“你是他的武師父，他現在要學騎老虎，便由你教罷。”

　說完自己甩甩手，去一邊品茶了。

　朝薛恕看過來的那雙眼睛里，還漾著明晃晃的看戲之。

　薛恕無法，只能板著臉去教殷承岄騎老虎。

　老虎背上沒上鞍，殷承岄年紀又小，自然沒法正經教。薛恕沉著臉將他拎起來放在了老虎背上，護著他讓虎將軍帶著他小跑了兩圈便想敷衍了事。

　但殷承岄已經嘗到了騎老虎的滋味，在薛恕想要將他拎下來塞給嬤嬤時，死死在虎將軍背上不肯下來，里發出含糊不清的抗議。

　虎將軍只以為這是什麼新游戲，一仰脖子也跟著嗷嗚嗷嗚地喚。

　嬤嬤站在一旁神為難，薛恕看得臉都青了，額頭青筋跳。若不是礙著殷承玉在旁看著，他已經想要讓殷承岄深刻明白一下“武師父”代表什麼了。

　好在沒有僵持多久，衛西河就帶著急報來給他解了圍。

　薛恕快速將還在喚的殷承岄提溜起來往嬤嬤懷里一塞，便大步走向了衛西河：“何事要報？”

　衛西河上前，將袖中的報呈給殷承玉：“是瓦剌那邊傳來信，微臣未敢貿然拆開。”

　“烏珠那邊就有靜了？”殷承玉微微驚訝，接過信件拆開。待看完之后他臉上出些笑容，接著神又有些凝重，將信遞給了薛恕：“烏珠這顆棋子倒是比朕預想的還要有用。”

　甚至比他設想的進度還要更快。

　當初殷承璟宮，他趁讓人將烏珠送去了瓦剌大王子木鐸的邊，意在利用烏珠平衡瓦剌部局勢，日后還能借著烏珠對韃靼的了解牽制韃靼。

　彼時老瓦剌王死，臨終前傳位給寵的小兒子木爾。但木爾太年輕難以服眾，大兒子木鐸又正值壯年，自然不肯將王位拱手想讓，于是便帶著自己的人馬意圖弒弟奪位。

　只是木鐸勇猛有余卻智謀不足，遲遲未能徹底鏟除木爾一派，雙方打得有來有往。

　烏珠在東廠番子的護送下去了瓦剌后，重新偽造了份文書，以落難的部落子份被獻給了木鐸。

　木鐸早些年曾向烏珠示過好，只是被烏珠拒了。如今遇見個與烏珠長得一模一樣的子，自然是百般寵。

　而烏珠借著木鐸的寵，很快在瓦剌站穩了腳跟，又在木鐸和木爾爭斗時替他出謀劃策，三番兩次重創木爾一派取得了木鐸的信任。沒過多久木鐸奪得了王位，而烏珠則了木鐸最為的寵人。

　信上說烏珠如今已懷有孕，木鐸雖有妻妾，但只生了三個兒。若是烏珠能順利誕下一子，以后瓦剌的王后之位便是的了。

　如今木鐸對烏珠千依百順，在的周旋說服之下，剛登王位的木鐸已經有意向向大燕遞國書，徹底歸順大燕以尋求庇護。

　不過烏珠顯然并不止這點野心，信之上除了歸順之后的種種優渥待遇外，還提了另一個要求——讓大燕出兵，與瓦剌一同攻打韃靼。

　瓦剌原本就比韃靼勢弱，在經過兩王爭位的之后，更是大不如前。

　而韃靼自丹犀冬狩之后，便一直低調行事。看似老實，實則在養蓄銳暗中籌謀。

　據烏珠所言，韃靼如今調兵頻頻，數次試探已有意攻打瓦剌。若不是如此，木鐸也不會輕易被說。

　而顯然還記恨著丹犀冬狩時被毫不猶豫的舍棄，狡猾地想要借著大燕之手重創韃靼。

　“你怎麼看？”殷承玉看向薛恕。

　薛恕收起信件，道：“不失是個好機會，但大太倉促了。而且還要防備著瓦剌倒戈韃靼。”

　殷承玉頷首，烏珠的作太快，若是能晚上半年，他都絕不會遲疑。固然烏珠想利用大燕對付韃靼，但他何嘗不想趁機吞下瓦剌與韃靼，徹底平定北方諸部。

　但這樣的機會，就此放棄他又太不甘心。

　殷承玉思索許久，還是道：“召戶部尚書兵部尚書宮。”

　……

　虞琛與盧靖被一同召進宮，二人在宮門前撞見，都瞧見對方面上深深疑之。

　待了養心殿后，便見殷承玉正坐在桌案后，正在垂眸細看一封信件。

　見二人過來，殷承玉先看向兵部尚書盧靖：“如今九邊重鎮能調用的兵馬有多？”

　大燕先后北方邊境設立九個軍事重鎮，東起馬訾水，西到嘉峪關，綿延萬里，統領前線軍士，兵員之多占據整個大燕七兵力。

　盧靖回道：“九邊重鎮共計兵員六十八萬人。”

　“若朕調用三十萬軍士北征，糧草輜重能供應多久？”殷承玉又問。

　盧靖聞言一驚，下

　意識看向虞琛：“邊境太平已久，未有大戰。兵部節余至多供應半月，若再長，需要戶部調撥。”

　虞琛眼睛一瞪，下意識喊窮：“治理運河都是從陛下庫播的銀子，戶部哪里還有錢？！”

　殷承玉后撤，輕敲桌案：“傾庫與國庫，可能撐上三月？”

　虞琛掐著手指頭快速計算，最后猶猶豫豫道：“能是能，但是——”

　話還沒說完，就聽殷承玉道：“三個月便夠了。”

　三個月之后，不論是削減藩王用度還是沿海貿易，他做下的布置應當都已經初見效。便是戰事三月不能止，也不會傷及本。

　虞琛與盧靖這時候總算明白了殷承玉召他們宮的用意，忍不住勸道：“北征茲事大，還請陛下三思。”

　尤其是虞琛，他瞪著自己這個瞧著端方溫潤的侄子，很想說就國庫那點錢，真撐不起戰事所需。

　但殷承玉顯然已有決意，他將那封信推到兩人面前，道：“便是現在不打，到了冬日，我們和韃靼之間也會有一場仗。去歲丹犀冬狩上，韃靼的野心便已昭然若揭。”

　按照上一世的軌跡，韃靼便是在隆十九年冬南下犯邊。

　與其等著敵人準備充分，不如掌握主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只是如今大燕亦是百廢俱興，急需休養生息。這個節骨眼上再起戰事，著實有些冒險。若是勝了還好，要是敗了……

　瞧見兩人言又止，殷承玉擺了擺手，也有些猶豫不決，便讓他們先回去：“北征事關重大，朕會再三斟酌。此事先不要外傳。”

　見他并未一意孤行，兩人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氣，躬退了出去。

　待人走之后，殷承玉才重重往后靠進圈椅里，著眉心垂眸沉思。

　薛恕走到他后，替他輕太：“上一世我曾領兵出征韃靼，若是瓦剌不生子，后方的軍餉糧草不斷，三個月足以踏平韃靼。”

　殷承玉嘆息：“但這是最好的況，朕信不過烏珠。”

　誠然烏珠是他安排到瓦剌去的，但烏珠并非任人控的棋子，相反狡詐且有野心，為了利益可以不折手段。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即便邊有東廠的人盯著，但難保不會為了利益倒戈，聯合韃靼給大燕做局。

　就算這可能并不大，他也不得不考慮到最壞的可能。

　薛恕思索著道：“那便先派人去瓦剌探一探虛實，再做決定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