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從紫垣真人那得了解法, 隆帝心開懷許多,病懨懨的臉看起來也神了些,從玄穹寶殿回乾清宮時, 甚至沒有讓人攙扶。
只是到了殿門前, 瞧見等候的文貴妃時,面頓時就沒那麼好了,腳步也頓了頓。
文貴妃在乾清宮等了小半個時辰。
隆帝不在,自然不能隨意出帝王寢宮, 只能在外頭候著。雖然宮人搬了桌椅和火爐來, 但這寒冬臘月里,天氣實在嚴寒, 在外頭等了這麼久, 也凍得不輕。
眼下好不容易將人等回來了,自然不會浪費這個機會。
調整了面上的表, 提著擺婀娜多姿地走向隆帝。姿纖秾合度,今日又特意打扮過, 白狐裘之下,一紅并不厚實,薄薄在上,恰到好地勾勒出姣好的段。
眉眼含間,連聲音帶著些許嗔意,百轉千回的一聲“陛下”, 是那些年輕人所沒有的嫵。
隆帝從前最喜如此。
然而今日卻一反常態,隆帝不僅沒有朝出手, 反而皺眉急聲道:“你站住!”頗有些避如蛇蝎的模樣。
文貴妃形一頓, 愣愣地看向他。
大約也意識到自己態度太過嚴厲,到底是自己寵的人, 隆帝也多了幾分耐心,道:“朕未愈,這些日子需靜心修道,妃便先回吧。”
文貴妃臉紅了白,白了紅,手里的帕子都快絞爛了。最后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風,福了福,溫順道:“那臣妾便告退了。”
乾清宮外尚有不宮人侍衛,今日當眾被如此呵斥,文貴妃從未這般丟過面,憋著氣領著侍匆匆走了。
隆帝直到走遠了,才有些后怕地自言自語:“隔著這麼老遠,應當不會被氣所克吧?”
這麼說著,他到底還是擔憂,宮人將文貴妃用過的東西收拾走,又特意把乾清宮外清掃了一番,這才進去。
在外頭折騰這許久,隆帝了寢殿便疲了,讓小太監伺候著歇下時,還不忘囑咐薛恕立即去尋人。
薛恕按照他所說,將居于燕王宮東北方位的妃嬪全都召集到了乾清宮偏殿,又命人請了紫垣真人來一一辨認。
仙風道骨的紫垣真人自一眾妃嬪間走過,搖搖頭:“不在其中。”
薛恕頷首,讓惶惶不安的妃嬪們各自散了,去向隆帝復命。
隆帝年紀大了覺,不過半個時辰就醒了,正在喝湯藥,見薛恕來了霎時神一振,了迫不及待道:“可找著了?”
薛恕搖頭:“真人說不在其中。”
面上的喜悅之退去,隆帝不快道:“怎會不在?會不會是找了?”
“所有妃嬪都來了,并無缺。”薛恕并不懼他的冷臉,據實道:“子多氣重,真人所尋之人卻是氣重,會不會并不是子?”
“倒也有可能,但真人說此人與朕關系極深。”隆帝皺起眉,燕王宮里除了太監,余下的男人便是宮中護衛了,哪有和他關系極深的?
莫非是錦衛指揮使龔鴻飛不?
“召龔鴻飛進宮。”隆帝想不通,但不管是不是,將人全都找來辨一辨就是了。
*
隆帝大張旗鼓地在宮中尋人,但連尋了兩日,卻始終沒找到紫垣真人所說之人。
他甚至都開始懷疑,紫垣真人是不是算錯了,人并不在皇宮里。
就在隆帝為了找人著急上火之時,前朝后宮都得了消息。
前朝員大多只暗地里嘆息一聲,還有些甚至想要投機取巧,替皇帝找一找那位“貴人”。
倒是后宮之中,氣氛不同往常。
自隆帝在乾清宮前親口對文貴妃下“逐客令”之后,乾清宮就再沒有人進去過。
不僅是后宮妃嬪,就連宮也都被調走,只留下了太監伺候。
文貴妃無爭寵,只能在景仁宮里琢磨著如何利用殷慈母子。就在昨日,的人瞧見皇后腰間戴著容妃送去的香囊。
這母子倆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后面再讓他們做什麼,定會比先前乖順得多。
得好好想想怎麼發揮這兩人的用。
只是還沒等想出周全的計劃,就收到了隆帝翻遍后宮尋找氣極盛的“貴人”的消息。
這消息不知為何心口跳了跳,生出些不好的預來。
有心想要尋隆帝試探一番,確認這一番作到底是因何而起,但如今隆帝本不讓人近,斟酌之后只能暫時忍下來。
倒是隆帝這兩日頗為心浮氣躁,忍不住發了火。
“這皇宮都快犁了一遍了,怎麼還未尋到人?”
因記掛著尋人,這兩日他吃不好更睡不好,剛養好些的病又反復起來,太醫來看過,每日用湯藥比先前多了一半,卻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只他靜養著。
“這兩日里,不只是東北方位,為防有,整個皇宮都已經找了一遍。”薛恕立在他側,依舊是面無表波瀾不驚地模樣:“有沒有可能是紫垣真人算錯了?”
隆帝一愣,久久看著薛恕。
他先前也曾有過這想法,只是直隸出疙瘩瘟時紫垣真人展現的能力他深信不疑,所以即便有一疑慮,他也了下去。
但如今薛恕的話,又讓他搖擺起來。
他知道薛恕一貫直來直去,此言并不是針對或者懷疑紫垣真人,只是合理地猜測罷了。
紫垣真人畢竟還未曾修大道,不是真正的仙人,算錯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他搖擺不定、想著要不要將紫垣真人請來再算一算時,外頭伺候的宮人卻來通傳,說容妃與大公主求見。
隆帝如今病反復,生怕被氣克了,是半點不許人近的,聞言立即道:“不見。”
通傳的太監遲疑道:“但容妃說是為了陛下所尋之人而來。” 這麼一說,隆帝又遲疑起來,想了想還是更想盡快找到人,到底將人召了進來。
小太監領著二人進殿。
容妃一看見隆帝,便先跪了下來,深深趴伏在地:“臣妾來向陛下請罪。”
殷慈也跟著跪下,抿不語。
母子二人進來就請罪,反倒隆帝吃了一驚:“你們這是請什麼罪?莫不是你們將人藏起來了?”
他本是隨口一說,卻不料容妃竟然應了聲,抬起頭來,面惶惶然:“陛下所尋之人……可能是大公主。”
隆帝一聽頓時出喜:“當真?”
他仔細一思索,后宮妃嬪還有護衛都查過一遍,殷慈還真有可能是那個網之魚。
“快,去請紫垣真人來。”隆帝代了一聲,笑看向母子二人,面已然和氣許多:“若是大公主最好,你們母子何罪之有?”
容妃抖,似是想說什麼,又不敢說,趴伏在地上的微微抖著。
殷慈更是抿著,面慘白,眼眶泛紅。
隆帝不解二人的反應,但此時讓紫垣真人確認殷慈是不是要找的人占據了他全部心思。他也懶得過問,手指有些急切地敲擊案幾。
過了一刻,紫垣真人便被人急急忙忙地請來了。
他才剛踏過門檻,渾厚的聲音便傳了進來,帶了笑意:“恭喜陛下,這回總算找對人了。”
隆帝聽聞這話,激地站起來:“當真是大公主?”
紫垣真人仔細打量著殷慈,手指掐算片刻,篤定道:“甲申年,丙寅月,甲申日,丙寅時,八字純,錯不了。”
隆帝聞言轉頭詢問殷慈的生辰年月,容妃說了時辰,果然與紫垣真人所言對上了。
他頓時滿面喜,哈哈笑道:“真人果真是神機妙算,那朕這病是有解了?”
紫垣真人卻未答,面凝重地盯著殷慈,有些遲疑道:“陛下,有件事貧道不知當說不當說……”
“真人請直言。”隆帝此時心大好,將心中最后一疑慮也拋棄了。
“這位大公主,從命格上看,應是男兒才對,怎麼……”他似有些不解,抬著指反復掐算。
隆帝臉上的喜淡了些,看向始終跪著的二人。
從紫垣真人說出“男兒”時,容妃便抖得更厲害了。
他想起這二人一進門就跪地請罪,重新在羅漢床上坐下,面沉凝道:“怎麼回事?”
容妃似是害怕極了,膝行兩步,將殷慈擋在后,哀戚道:“陛下息怒,此事是臣妾所為,慈都是臣妾脅迫……”
這番言辭,無異于是承認了紫垣真人的話。
隆帝面上現出些怒,但想到殷慈能助他,又勉強按下了怒意,道:“先將事說清楚。”
容妃這才了眼淚,將來龍去脈說了。
“當年分娩的前一.夜,有仙人托夢,說臣妾腹中的孩兒是八字純之人,而陛下是真龍天子,氣盛極。若是孩子生下來,恐會與龍相沖。托夢的仙人告訴臣妾解法有二,那麼是一出生便將孩子溺死,要麼便讓他從今以后扮做紅裝,用子裝扮制過盛的氣。”
“臣妾心,不舍得將孩子溺死,便只能將他從小扮做孩兒。”說到此,又流了淚,滿眼凄:“這次聽聞陛下病久久未愈,要尋氣重之人。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卻不敢損害龍,只能帶著慈前來請罪。臣妾甘愿一死,只求陛下饒了慈。”
說罷,將頭重重磕在地上,長跪不起。
殷慈白著臉來拉。因緒太過激又咳起來,卻還是堅持道:“是兒臣的錯,兒臣愿替母妃一死。”
“這簡直是胡鬧!”隆帝叱道:“不過一個夢罷了,你竟做下這樣大逆不道之事!”
他面帶怒,氣得膛起伏,喝了一盞茶才堪堪平復。
只是看著哭一團的母子倆,他又犯了難。若是以往,這樣的丑事他必定是絕不會姑息的,但眼下他病痊愈還需要殷慈。
正在他為難時,卻聽紫垣真人又開了口:“容妃娘娘這個夢倒是有些玄妙。”
他開了口,隆帝又提起幾分興趣來:“此話怎講?”
紫垣真人捋了捋胡須,不疾不徐道:“大皇子八字純,而陛下又氣極盛。若是遇上,確實有相沖。”眼見隆帝出張之,他又繼續道:“但有一點卻不對,大皇子出生之時,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大皇子雖然氣盛,卻也克制不了真龍。反倒是他年歲太小,承不住氣機相沖,有可能早早夭折。這男扮裝之法,倒是差錯他撿回一條命來。”
隆帝一聽,便覺得有理。
殷慈確實是打娘胎出來就弱,即便他同這個孩子不親近,但也知道他日日里湯藥沒斷過。
這麼想來,倒是他克了這個孩子。
隆帝心中便沒有這麼惱怒了,問紫垣真人:“那如今可還有影響?”
“如今陛下正需補足氣,自然是無礙。”紫垣真人道:“陛下若要早日痊愈,只需大皇子在邊侍疾一月便可。”
隆帝聞言看了看母子二人,到底沒有再發怒。
命人送走了紫垣真人,他斟酌片刻后道:“念在你們母子未鑄下大錯的份上,朕便從輕發落。大皇子的份朕會尋時機公布,你也不適合再住在后宮,今日便搬至乾清宮偏殿侍疾。至于容妃……”
在殷慈張的表之下,他緩緩道:“便閉門思過吧,朕這病何時好,何時解除你的足。”
殷慈懸起的心落了地,他深深彎下腰趴伏在地:“謝父皇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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