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日時間, 南棠就已從悲雪宗飛到紫薇三師府。

　久違的與街巷來往的行人，都讓心生平和，恍惚之間, 星羅界不真實得倒像是一場噩夢。仙途漫長，有時難免迷, 這般經生歷死的修行，是為了什麼？為了綿長壽元, 還是為了就無上地位？又或是窺破天機超回？

　這一刻天地寧靜，悲雪城的普通修士與凡人依舊為修行和生計奔忙，紫薇三師中的好友和弟子也可以專注于自己喜歡的事，星羅界離他們如此遙遠, 沒人知道悲雪城險些毀于一旦，玉昆依然如初, 南棠忽然便心生莫大滿足, 可能于而言, 這條漫長仙途最終的歸宿，就是返璞歸真。

　出世而修，世而安, 看白駒過隙，日復一日, 年復一年, 守山平海靜, 四方安定。

　如此而已。

　紫薇三師府的門隆隆開啟, 兩道影迎面撲來，南棠被它們落在地上的黑影籠罩, 下一刻, 就被撲在地上, 漉漉的舌頭劈頭蓋臉一通。兩只赤寧已經長壯碩威武的大，一發油發亮，守在紫薇三師府的門口，做了護山靈。

　“吼——”

　天祿發出一聲沉吼，兩只撒歡的赤寧野頓收，規規矩矩站定，滿臉老實。

　南棠忍不住笑了：“還是你行，老父親余威猶存。”

　夜燭用眸白一眼，沒有作答。

　“走了！”南棠拍拍兩只赤寧的腦門，朝里面掠去，赤寧一左一右隨其側，后便是天祿與螢雪。

　及至山腳下時，忽然駐足，前方的迎客松下已經站滿人。

　“恭迎脈尊歸來！”

　伴隨著緩慢向前的腳步，前方站著的人同時躬長揖，齊聲道。幾乎整個紫薇三師府的人，都集中到這里迎接的歸來，重虛宮的弟子、陸卓川四人、嫣華、緹煙、夏淮、蘇邇……甚至還有蕭寂。

　“誰的主意？”南棠看著眼前這陣仗，莞爾道，“讓我猜猜，是不是杜一壺？”

　除了杜一壺，再想不出有其他人會做這種事了。

　“老師這回可猜錯了，是掌門吩咐的。”杜一壺撓撓頭，朝著迎客松下去。

　眾人退開些許，出站在迎客松正下方的人影。江止比南棠早一步歸來，已經回到紫薇三師府有段時間了。他著掌門華，背負長劍，遠遠朝著南棠一拱手，道：“江止見過長淵脈尊。”

　他所執乃是下修之禮。

　“師兄……你何必如此見外？”南棠嘆道。

　“今時不同往日，你已是一脈之尊，統領群山，我自當俯首。”江止淡道。

　南棠還沒回答，旁邊就傳來一聲長笑，夏淮雙臂環而來，只笑道：“我可不會像掌門師兄這般同你見外，你也別怪我無禮。師妹，恭喜你。”

　“多謝夏師兄。”南棠這才甜甜笑開。

　在場沒有外人，自然不必像在悲雪宗時那般裝腔作勢，又朝嫣華和緹煙展開雙手。

　“師叔，可想死我了！”嫣華率先沖到面前，狠狠抱住。

　“多想？”南棠被抱住，的腦袋，笑道。

　“一日不見三秋那麼想！”代為回答的是緹煙，一邊說一邊不自打個哆嗦，又道了句，“麻！”邊卻是止不住的笑。

　“看在你這麼想我的份上，我給你帶了樣大禮回來。”南棠道。

　“什麼禮？”嫣華抬起頭，眼眸晶亮。

　“你會喜歡的，一棵搖錢樹！”

　嫣華聽得眼睛大亮，還沒等問出聲來，樹上忽然跳下一道小黑影，咻地在南棠面前化一個金發年，朝手：“姐姐，我要妹妹。”

　“這麼久不見，你就只記掛天曦？”南棠彈了下銜寶的腦門。

　天曦飛而出，撲到銜寶懷里，雙手摟住他的脖頸，聲音依舊冷淡：“哥哥，我要吃果子。”

　“肚子疼別找我！”南棠警告了這兩人一句，左手摟著嫣華，右手攬著緹煙，左擁右抱往山上走去。

　浩浩一群人隨其后，七八舌地上了山。

　天祿和螢雪被遠遠扔在最后，一人一對了一眼，不知怎得就有種被拋棄的難兄難弟意味。

　眸微微一眨，似乎在說——習慣習慣，這就是你師姐虞南棠，邊注定會圍繞著很多人，不會獨屬于任何一個人。

　不論過去還是現在，也不論是他還是螢雪。

　————

　一行數人上了紫薇三師的主峰，杜一壺跟在南棠邊，邊走邊稟報著這幾個月來紫薇三師的況。廊回俞瓊仙設在三師外的法陣已經被徹底移除，三師里的師兄弟們并無一人傷，悲雪城的沈謎為了平息此事，派人送了不靈丹妙藥過來以作彌補。

　“丹藥如今都存放于后山小庫房，此外，還有城中各門派送來的拜山禮，也都歸置于庫房，我令人逐一登記造冊，老師請過目。”杜一壺一邊說著一邊奉上本冊子。

　南棠接過掃了眼，冊子登記得一目了然，十分清楚。那邊商九、葉歌等人也紛紛亶報著各自手頭的事務，南棠沒想到自己數月未歸，紫薇三師依舊運作常，每人各司職，甚至比離開之時還要更井然有序。

　“與我無關，你知道我素來不喜俗務，是你這幾個弟子的功勞。”夏淮見南棠眼神一轉，就猜到想說什麼。當日離開之時將紫薇三師府給他代管，不過除了應對俞瓊仙之時他主持過大局外，后來便再沒管過府里的雜事，都是這幾個弟子忙前忙后，不僅要修行，還要兼顧整個紫薇三師的運轉，對外的人往來，對的各安排……

　南棠笑了笑，走到大殿正中之后駐足轉，忽然朝著杜一壺四人開口：“跪下。”

　杜一壺四人面面相覷，皆是一怔，認識南棠這麼久，也沒見用這般口吻說話，故也不知他們是做錯了什麼，惹生氣，一時之間心惶惶。

　“老師，可是我們做錯事了？”葉歌小心翼翼開口問道。

　“讓你們跪下就跪下。”倒是夏淮看穿南棠意圖，笑著道。

　陸卓川忽意識到了什麼，眼中一陣驚喜，雙膝落地跪在南棠前，順便扯下邊三個同伴。

　“轉眼都三十年了，承你們喊了我這麼多年的‘老師’，我卻未盡為師之責，慚愧。如今我便當著掌門師兄與這麼多重虛宮弟子的面問你們一聲，可愿拜我為師，為我的嫡傳弟子？”南棠朝著四人問道。

　此話一出，杜一壺、商九、葉歌均是一愣，不可置信地看著南棠。

　他們都是丙班的弟子，資質不佳，天賦不足，除了南棠以外，他們沒有遇到過肯真心教導他們的人。而如今南棠已經貴為一脈之尊，他們之間已是天壤之別，能顧念那份師徒香火緣已是難得，至于為的嫡傳弟子，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愣什麼？”陸卓川的反應最快，以手肘撞向邊的杜一壺和商九，而后拜倒在地，只道，“弟子陸卓川，愿拜師尊門下，終生侍奉師尊。”

　被他一句話驚醒，杜一壺、商九和葉歌三人同時拜倒，聲音發地鄭重行了禮，嫣華見狀，早備了四杯茶端到四人邊。

　“敬師尊茶。”四人同時向南棠奉茶。

　南棠逐一品過，將四人扶起，按每人的功法各賜了一件上品靈寶并一瓶極品丹藥作為見面禮，這才又問向江止：“師兄，我想帶他們去長淵，可？”

　雖然收了徒弟，但四個人仍還是重虛宮的弟子，想帶走，需問過江止這個掌門。

　“你的弟子，自當隨你。”江止點下頭。

　“此去長淵，前路未知，你們呢？可愿隨我？”南棠再度問向杜一壺四人。

　“弟子愿追隨師尊！”四人異口同聲，臉上的喜止不住外溢。

　夏淮便朝南棠道賀：“師妹此番歸來，不止榮任脈尊，還喜得四徒，可喜可賀，值得好好喝一杯！”

　“應該的！”南棠笑容燦爛，看著滿殿的人，只道，“兩位師兄，師弟，各位同門，今日不醉不休。”

　先讓痛快醉一回，余下的瑣事，明日再議。

　————

　一場酣暢淋漓的痛飲，直至夜深，滿殿東倒西歪都是喝醉的人，便連江止這般斂的人，也飲到八醉，著眉心斜倚殿法座之上，更別提其他人了。

　南棠已經許久沒有如此愜意的時刻了，摟著天祿團在殿外的大樹下，滿臉滿眼的醺意，手里還抱著壇快要空去的靈酒。

　不是容易醉的人，但今天想醉，就醉了。

　“阿淵，你也喝一口！”醉了的南棠，會做些平時不做的事，比如拉開天祿的，往里灌酒。

　天祿頸間的已經被打，他無可奈何地用爪按住的手，仰頭一甩，將倒到上的酒甩飛。

　“虞南棠，你醉了！”夜燭的聲音在神識虛空響起。

　南棠再度摟住天祿的脖子：“醉了就醉了，我高興。說起來，你都沒陪我喝過酒，真可惜。”

　“誰說沒有？”夜燭道。

　天祿緩緩趴到地上，任倚在懷中。

　“我現在就在陪你喝。”他又道，“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遙遠赤冕的浮舟，有人倚在巨大的佛掌上，正捧著酒壇，一個人靜靜喝著。

　南棠聞言轉頭看向天祿，與他對視了片刻，忽然提起酒壇對著滿天星斗。

　“敬你！”

　隔著天河，遙敬一杯。

　那廂的人亦舉起酒壇——相隔星海，同飲。

　天，就在這朦朧醺意間亮起，星斗褪去芒，天河，醉去的人復歸清醒。

　悲雪城主沈謎親自駕臨，帶著顧衡之諭于紫薇三師府的主殿向南棠賜禮——

　“此為長淵脈印，乃玉昆一脈之尊的份象征；此為明雪符，可召新脈座下眾山主。”沈謎的聲音響徹大殿外，落每個人耳中，“得此二，脈尊確立。”

　說著又朝殿中凌空掃袖，一道青綻起，殿剎時間浮現一張巨大輿圖。

　“長淵新脈領域已定，萬影山為界，廊回東北八山五十二峰共十三門派，包括落楓谷與洗淚河，盡歸座下，有請虞尊歸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