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生峰上的鬧劇散場, 廊回的修士則灰頭土臉。呂正失去一個嫡傳弟子不說，未來還即將被分走一半山頭, 心里痛怒還難以發作，有苦說不出。此番真正的獲利者只有悲雪宗顧衡，借著重虛宮的事順理章削弱廊回山的實力，再扶一個新的山脈出來，與廊回山相互抗衡制約。

　重虛宮看似贏了，然而惹到了呂正和廊回山，只怕日后不太平, 不過短期來說, 有顧衡鎮著，呂正也不敢輕舉妄，算是給了他們一個息機會。按今日這局勢發來看, 眠龍與廊回山之間的矛盾已經激化，很難平息, 這對顧衡來說是件好事，他很有可能會從眠龍里面挑選一個修士出任新脈之尊, 以保證對呂正的制衡。

　眠龍的上修也很多，譬如隋流就是很好的人選, 又或者從悲雪境挑選。至于顧衡到底屬意何人, 現在還很難下定論, 但不管如何這個消息都讓一眾要星羅界的修士躍躍試。

　“師妹在想什麼？”江止的聲音響起。

　星羅界開啟在即, 顧衡尚有諸多要事需要準備, 六尸陣的善后之事由沈謎接手, 重虛宮與南棠并未到責罰。寂生峰的修士漸散, 江止、螢雪諸人也與萬筠等眠龍山修士一齊回去, 一路上修士都在談論適才顧衡所提的三脈分四脈之事, 猜測新的脈尊，只有南棠跟在后面一直沒開口。

　“沒什麼。”南棠搖了搖頭，轉而道，“師兄，給我講講廊回山脈吧。”

　眾修都已走遠，南棠在一棵梅樹下駐足。梅樹之下擺著青石桌椅，上面落了層薄雪，江止拂手掃清桌椅上的薄雪，做了個“請”的手勢，等南棠落座后方開口。

　“你想知道的，應該是顧宗主準備從廊回山脈分出來的那部分山頭吧？”江止猜忖道，見南棠點頭，方繼續，“廊回有大大小小七十二山，最好的地域，應該是它的腹地與東北位置，幾大靈礦脈與重要境都在這里，其中不產出乃是玉昆獨一無二的寶，再加上靈氣充郁，因而吸引了大批修士前往修行，故為整個廊回山脈最繁華之地，而廊回山脈的名字，也正是以其中最大的一座山‘廊回仙山”命名的，呂正并其弟子就落于仙山修行。”

　他說話間頓了頓，看了眼默不作聲同樣在桌邊坐下的螢雪，又道：“反觀廊回山的東北位置，這里是整個廊回山最貧瘠的地方，地勢險峻很難發展，靈氣也稀薄，甚有修士愿意在此落修行，所以顧宗主將此地劃分出來，呂正雖然不滿，但還未到讓他和悲雪宗鬧翻的地方，但他肯定也不會放任這片地域被人占據，因為這個地域雖然貧瘠，卻有一條通往天的必經之路落楓谷以及悲雪地洗淚河。”

　洗淚河？！這個名字聽顧靈風提過。

　南棠還未開口，背上的劍忽然間狠狠一震。

　“呂正這些年能發展如此之快，與落楓谷有關，他背著悲雪暗中將廊回山的各類資源通過落楓谷運往天，再私下賣給各大山門以換取資，如果這條路被截斷，他必影響。”江止輕叩桌面，道，“至于洗淚河，那本是悲雪地，其中設有護山古陣，近萬年前魔修大軍攻打悲雪時被占為他們的營寨，據傳魔軍潰敗之時，在洗淚河留下了大批寶，但時至今日，都沒人找到過。聽說呂正也一直在找，但……”

　提及此事，他似乎也陷某種回憶，指腹不由自主向眉間紅紋，眼里飛快閃過什麼。

　南棠垂首不語，心頭微驚——顧靈風在回龍塔里就曾以洗淚河的寶作為換條件過，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師妹問這些，可是有什麼想法？”江止簡單扼要說完一切，反問。

　“師姐是想自立門戶吧。”螢雪忽然支肘湊向南棠，“師姐與我手上，都有一張悲雪棲峰令，可以擇空峰而。”

　南棠抬眸，輕輕點頭：“是，我想立派。”

　許多年前，也曾經當著江止和螢雪的面說過同樣的話，那時候不論是他們，還是自己，都只當戲言，江止還是嚴厲否定過。時移世易，如今的再說出同樣的話，輕描淡寫之間，已經無人再視如戲言。

　江止很平靜，從很早以前他就有預，南棠會徹底離開重虛，如今再聞此言，好似塵埃落定般。

　心頭的巨石落地，雖然砸得有點疼，但總好過時刻懸在半空，而他除了接，別無他法。

　“顧宗主有心扶持新脈，新脈尊可能會從眠龍挑選，屆時必會培養一批心腹門派與山君，對你來說是好事，但呂正必定不會放過你，建派之初會很困難，不過……”江止起，又了眉心，“若你立派，浮凌山和重虛宮都可以給你扶助，人力力你不必太擔心。”

　南棠聞言當即站起，正要拒絕，江止擺擺手，正道：“你不必多想，此番言論，我不是以師兄妹的份對你說的。虞峰主，若你可起，對重虛宮和浮凌山來說，都是好事。”

　他說著抱拳，向南棠行了同輩禮，就連稱呼都跟著改變。

　南棠回他一禮。

　日后他們許是兩派之掌，兩山之主，亦或會站得更高走得更遠，唯獨師兄妹已回憶，無論怎樣，都回不到過去。

　只有螢雪依舊坐著，邊嚼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笑，什麼也沒再說。

　幾人又談了許久，江止說了不關于悲雪宗三脈之間的事，天漸暗，這才起彼此告辭準備回府。

　“阿淵？！”南棠走了幾步，發現天祿卻忽然往另一方向慢悠悠走去。

　了兩聲，夜燭才回神，他轉頭看了看，忽然用爪子刨刨地，朝低吼一聲，又向那個方向跑去。南棠不明所以，只能拔跟上夜燭。

　天祿并沒跑太遠，沖到一片雪地上就停下，不停甩著尾看著遠，前爪有些煩躁地刨著地面，似乎在克制著什麼。南棠從沒見過夜燭這模樣過，繞到天祿走到他前方，只瞧見不遠站著個修，邊圍了許多靈。

　修著一襲月白飛仙，站在茫茫白雪中淡雅至極，形容姣人如清蓮，正是此前第二個飛回龍塔第十九層的修。

　南棠記得的名字，林清沅。

　林清沅并非悲雪三脈的修士，而是來自玉昆最南東慈齋的弟子。東慈齋為化外之門，不屬于玉昆的三宗六海，是個與世無爭的門派，而這個林清沅聽說乃是東慈齋齋主的嫡傳弟子，天生慈悲道心，悟和天賦都極高，不到百年已經修到元嬰后期，因境界面臨突破瓶頸故而離門歷練，這才到了悲雪城。

　能從回龍塔里穎而出的，自無泛泛之輩，南棠知道的來歷，卻也沒放心上，但今日見夜燭這副模樣，不由多看了林清沅幾眼。

　也是極的，和俞瓊仙的艷麗，以及螢雪兒時的絕不同，林清沅之則勝在那一超然的仙人之姿，之便能令人忘俗。

　但是——

　誰都可以看，就夜燭不行。

　南棠瞧著夜燭盯著林清沅不挪眼的模樣，心里不痛快了，手狠狠揪下天祿邊長須，狠道：“還看？！”

　天祿低吼一聲，又刨刨雪，用尖角頂向南棠，似乎想說什麼，南棠“哼”了聲，一掌拍開他的臉，天祿又繼續吼起。

　那邊林清沅聽到靜轉過頭來，瞧見這一人一，飛掠來。

　隨著林清沅的靠近，天祿越發煩躁了，頭不由自主靠向對方，可爪子卻死死在地上阻止靠近。

　“虞仙友。”雖然沒有正面打過道，但林清沅自然也認得南棠。

　南棠也不知道天祿出了什麼問題，怕他造次得罪林清沅，只好站到天祿面前，一邊在心里把夜燭罵得狗淋頭，一邊笑著回禮。

　林清沅打完招呼向天祿：“你的仙好像有些不對。”

　頂在自己后背的力量越來越大，南棠生怕天祿沖上去將人撲倒，又是尷尬又是氣惱，正想解釋兩句帶天祿離開此地，林清沅卻忽然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被這個吸引了。”

　說話間，抬起手，手間掛了個香囊。

　隨著這個作，原本跟在邊的靈都湊了過來，天祿的吼聲也越來越大，似乎有失控的跡象。

　“這是……”南棠不解。

　“這是東慈齋特有的仙芥草所磨之，配以十六種靈花花熏蒸而的引香。”林清沅捂笑了，“大多數靈都很喜歡仙芥草的味道，尤其是嗅覺靈敏的仙。我喜歡和靈打道，所以都會隨攜帶，剛才在這里逗，你的天祿可能是聞到味道了。”解釋著，又想起什麼般道，“不過你放心，這香味不會對靈造影響的，反而能增進主人與寵間的。”

　語畢，將香囊塞進南棠手中，只道：“看樣子你的天祿很喜歡引香，這個送你吧。”

　隨著香囊的易主，天祿的目瞬間改變方向。

　夜燭從剛才起就被一奇怪的味道所吸引，那氣息仿佛勾起這天生的/，讓他變得，他無法自控地追蹤著這氣息到了這里，因為氣息乃是從其他人上散發出，他正苦苦制著沖上前狠狠嗅吸的/，不想香囊落進南棠手中，氣息轉而落在南棠上。

　那他可就不想抑了。

　南棠看著天祿的幽幽目落在自己拿著香囊的左手，飛快換右手，天祿的腦袋便隨著的作猛地一轉，看向的右手。又右手換左手，天祿再度轉頭。

　南棠得了趣味，左手換右手，天祿的腦袋越來越低，跟著左轉右轉。

　“好玩吧！”林清沅笑出聲來。

　南棠只能點頭，因為天祿的腦袋已經低到前。

　“好了，我得走了！你慢慢玩。”林清沅見玩得高興，笑著告了辭。

　雪地里很快就只剩下南棠與天祿。

　一見四周無人，天祿再也不顧什麼形象，鼻子湊到南棠攥香囊的手上狠狠一嗅，而后“轟隆”一聲，在南棠目瞪口呆的眼神下倒在雪地上打起滾來，茸茸的腦不住地蹭著地面，直蹭得滿頭滿臉的雪，他才又跳起，繼續往南棠手上湊去，滿眼寫的都是——“給我，快點給我！”

　南棠跑了幾步，將香囊藏起，天祿跟著直跑。因是南棠，他再無顧忌，索一個飛撲，將南棠撲倒在地。

　“有這麼夸張？”南棠高高舉起香囊，逗引著天祿跟著香囊打轉。

　夜燭不耐煩了，舉爪奪，不想尖利的爪刮過香囊。這下可好，香囊被劃破，里面的引香紛紛揚揚散下，落了南棠滿頭滿……

　一人一都是一愣。

　香味愈發濃烈，從南棠上傳出。

　夜燭仰頭嘶吼一聲，猛地將頭埋到南棠頸間，狠狠嗅起。

　“……”南棠傻眼。

　他深嗅了幾口，用力蹭蹭南棠，很快又是一翻，在雪上滾了兩滾，再度撲向南棠。

　“阿！淵！”南棠被茸茸包裹，一點辦法也沒有。

　一人一在雪地里打鬧起來，夜燭追著南棠不放，直到天將明，引香的氣息漸散，天祿才漸漸平靜，蜷著裹著南棠坐在冰天雪地里。

　天一點一點亮起，星羅界今日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