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果然是南棠在璩靈外發現的那個寧霞峰弟子。人雖然是在獅睡嶺被發現的,但昨日有人目睹他在白眉峰出現過,因而照例詢問白眉峰的人。
南棠將昨日在白眉峰發生的事據實以告,并沒瞞自己遇見于岸之事,只是沒有提及于岸上白眉峰的目的,橫豎人是常織織派到白眉峰的,赤獄峰的人定然已經先問過了。
代完一切,赤獄峰的人并沒為難南棠,道過謝后就放離去。
南棠抱著雪羊從赤獄峰上下來,邊回云川邊覺奇怪。
就如丙班弟子所說的那樣,獅睡嶺是兇出沒之地,這些年有不誤獅睡嶺的弟子折損其中,后來此地便被門派列為險地,很有低階修士敢踏足其中,而白眉峰到獅睡嶺又隔著好幾座山峰,按照赤獄峰的推斷,應該是最后一個見過于岸的人,于岸被斥責后不回寧霞峰向常織織回稟,跑到獅睡嶺去干什麼?
不對……最后見過于岸的人,也許還得算上螢雪?
但這事無論如何也和螢雪沾不上邊吧?
南棠正想得起勁,忽覺背心一凜,不及細想,閃避開,卻見一簇藍錐臂而去,險些將袖劃破,折去,只見常織織飛在半空,俏面冷厲地盯著自己。
“虞南棠,這事沒完!”常織織斥道。
“有完沒完,都與我無關。”南棠都能想像,于岸的事要能找著兇手還好,要是找不到,常織織的怨氣多半又要撒在頭上,解釋再多對方也聽不進耳,不過兩人是老對頭了,也不差這一星半點。
撂下一句話,南棠抱小雪羊,轉回了云川,留常織織在原地氣得跺腳。
關于于岸的死,赤獄峰當天就蓋棺定論——確是死于兇之手,無人為痕跡。
這夜并不太平,劍嘯與嘶隔著山巒傳來,做為全門派最護短的寧霞峰自然不肯善罷甘休,集齊人馬殺進了獅睡嶺,遇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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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本是萬籟俱寂的山嶺,卻如沸鼎,凄厲嘶鳴遠遠傳來,劍與法寶虹芒不時竄起,照亮了大半座山嶺。
山嶺最深仍舊籠罩在黑暗中,巨大的枯樹枝椏蔓延,遮天蔽日,每一枝椏上都倒掛著無數黑蝠,樹下有白骨堆疊如小山,森森骨頭分不清是人是,只偶爾滾落個骷髏頭下來。
白骨山的四周,匍匐著大大小小近百只,夜太深,看不清這些的模樣,只約可見森白尖銳的獠牙折出的一點月。
有人坐在白骨山的最高,垂下右腳懸半空,赤足,腳踝上扣著金腳鐐。
“讓你們理個尸都沒理干凈,我養你們又有何用?”那人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隨著他聲音落下,類瑟瑟四退,只留下中間匍匐在地的兩只雙頭狼。
“也罷,吞了吧。”他手起輕落。
沒等雙頭狼發出聲音,地面忽然爬起片黑影,瞬間包裹了雙頭狼。
一陣窸窸窣窣的啃噬骨頭的聲音響起,黑影鉆雙頭狼的眼耳口鼻中,兩只兇頓時在地上掙扎打滾,卻怎樣也無法擺這片黑影。
仔細一看,那哪里是黑影,是藏在這枯樹里的無數細小蟲蟻。
“這地方看起來不能再留,你們都散了吧,待我尋得新地再通知你們。下次再見,我要你們告訴我我兄長的下落。”
他聲音剛落,蟲蟻已四下離散。
一句話的功夫,兩只雙頭狼連骨頭渣子都沒留下。
遠的廝殺聲音已經近,一道劍乍起之時,山嶺深驚起無數黑蝠,復歸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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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睡嶺被寧霞峰掃之后,門派中很是平靜了一段時間。
南棠近日只忙于兩件事,一樁是尋找句芒春種的答案,一樁則是丙班弟子的考核。
上次在春醒坊把自己埋土里,將整片的赤金沼火土變廢土至今,已又過了近十日,然而不管南棠用什麼辦法,運氣行功也罷,施展功法也罷,都無法將土里吸收的靈氣激發出來。
的沒有毫改變。那些被吸納的靈氣,也不知去了哪里,這讓覺得自己的丹田變一個漩渦,底下連著無底深淵,看得到卻無法利用。有心問雪羊,奈何小雪羊這幾日都無打采,再加上他無法說話,通起來委實困難。
“你到底怎麼了?”南棠覺得雪羊不太對勁。
這只不知道被什麼玩意兒附的雪羊,平時雖然稱不上活潑,但也會時不時粘過來討好,刷點存在,和攀,但最近他卻一直懨懨提不起勁來。
“咩。”雪羊發出聲短促的聲,像是勉強回應般。
南棠將他捧在掌心,送到眼前細看。小羊看著在眼前逐漸放大的臉,忍不住出短,一蹄子點在鼻尖,阻止再靠近。
“是又腐壞了?”南棠猜忖道,可他上并沒腐味傳出,甚至還被淡淡的凈犀香包裹,“我要怎樣才能讓你開口說話?該不會要給你找修士塞進去吧?”
只是說笑而已,卻見小羊尾一振,很快的,一小簇水氣在半空幻化一個“O”。
“打住你的想法!你這個想法太危險!”南棠立刻揮散那個“O”。
開什麼玩笑,找都有點困難了,還找修士,回頭同門該以為修煉邪法了。
小羊用羊眼白一眼,不再搭理,南棠也打消逗他的念頭,一人一羊降下云頭,又到春醒坊。
“五師叔來了?”迎接的依舊是嫣華。
“你師父可在?”南棠已與嫣華事先打過招呼,今日過來一為還書,一為春醒坊主南山覺。
南山覺研究了半輩子句芒春種,應該比任何人都悉此,南棠琢磨不出自己的東西,便想從南山覺那里再打聽一二。
“在是在,不過他今日實驗失敗,心不太好。罷了,五師叔隨我來吧。”嫣華接過南棠還的書,一邊將往春醒坊深引。
春醒坊的深有棵空心巨樹,樹高百丈,樹有機關升降臺,可達春醒坊最高山盡峰。
山到此峰已盡,這是重虛宮最高的一座山峰,所以名為山盡。
山盡峰是南山覺的府。
南棠才從巨樹踏上山盡峰,便忽覺心頭一,一磅礴靈氣直沖,仿佛召喚般引得丹田一陣翻騰,險些克制不住沖向那靈氣的來源。
按理來說,重虛宮中靈氣最充沛的地方應該是云川所在的青霄峰與白眉峰,論排名山盡峰還排不進前十,可南棠所覺到的這靈氣之磅磗,已遠超青霄峰。
“五師叔這邊請。”嫣華的聲音讓南棠回神。
“已經有多年沒人到山盡峰看過老頭了,您難得上來,可千萬莫嫌這兒簡陋。”嫣華邊說邊帶著南棠往里走。
南棠此時方認真打量起山盡峰——不看倒罷,一看嚇一跳。
從沒見過簡陋至此的修士府。兩間茅草屋,不能遮風亦無法蔽雨,屋前禿禿一片,沒有任何擺飾,比起凡人的宅子還不如。倒是茅屋正后方,有約青升起。
“自從師娘故去后,老頭他就變賣了全部家,用來鉆研句芒春種。別家府鮮亮麗,這兒就只有……”嫣華說著又嘆口氣。
南棠安了一句,問道:“那里又是何地?”
“那是老頭的地,里面有他調制的靈土,說是用來培育春種。這些年他有一半的家,都砸在那里面,填進去不知多好東西,然而句芒春種到現在也沒個影兒。”嫣華解釋著,又指著山崖前的一個人影道,“看,我師父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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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風大,吹得南山覺袂獵獵作響。
他穿一襲陳舊法袍,后腦的木簪綰不住發髻,散了一半在肩頭,下上全是凌的胡茬,正眼神癡迷地看著遠綿延山巒。
南棠抱小羊,心里有些唏噓。
記得南山師兄從前不是這樣的。
他曾是重虛宮有名的男子,天資不凡仙途無限,迷煞不修,也是掌門的繼任人選,江止的頭號勁敵,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死心塌地上一個子,并在死后放棄大道,固執地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門派的人無不替他惋惜可憐的,但南棠卻是羨慕的。
一件事,能數十年如一日地堅持下去,這本就已經代表著極其強大的道心了,不論起因是世俗還是仙途大道。
“虞南棠?”那邊嫣華已經走到南山覺邊報上南棠價,南山覺嚼著這個名字,片刻后才記起,“虞……師妹?”
南棠忙上前抱拳:“南山師兄,是我。”
“找我何事?”南山覺的目并沒從遠空挪開,語氣冷。
“師兄,我是來向您請教句芒春種之事。”南棠上前,順著他的目向綿延不絕的山巒。
南山覺轉頭冷冷打量,一語不發。
南棠頂著他審視的目,著頭皮道:“師兄?”
南山覺指了指遠空山巒,忽道:“你聽沒聽過門派的傳說?”
南棠蹙眉——重虛宮的傳說?
“我只記得我師尊提過,咱們門派留有古神法陣,誰能開啟,便可號令十方大山,庇佑門人,驅趕邪魔,安山川河海……”
那是流傳在重虛宮……不對,應該是整個玉昆修仙界的修士口耳相傳的一則傳說,傳說的年代已不可考,在漫長歲月里被鍍上一層又一層的奇異彩。
古神行過玉昆十萬大山,每到一便留下法陣,直到丈量完玉昆最后一塊土地,古神化仙而去,留下無數震懾邪魔的法陣,而在重虛宮里,就留有一個陣眼。
陣眼就在重虛宮北面,其實是個荒蕪的古跡,殘破的地面上繪有幾道早已褪的陣法痕跡,一一毫的靈氣都沒有,像是被歲月掩埋的過往。
重虛宮的人,從沒將那當一回事。
“號令十方大山……你是不是以為開啟了古陣,就能號令這里的修士?王神?”南山覺問。
南棠撓撓頭——和外頭的修士一樣,的確都這麼認為。
話本里常見的寫法,得到某種仙,開啟法陣,引天下修士盡俯首,多人奢的至高無上的地位,數不盡的天材地寶,通通都堆到面前。
讀起來真一個爽。
“難道不是嗎?”反問道。
“哈哈……那些修士是傻子嗎?憑什麼你開了法陣就要聽你的?”南山覺忽然笑出聲,似乎嘲笑愚蠢,他用手指向眼前的山巒,“你看眼前這些山巒,像不像人?天地有靈,草木可化神,十方大山萬萬重,每一座山,都是神。眠龍山脈九百九十九座山,便有九百九十九位神。句芒春種,上通天下達地,可號十方大山萬萬神。”
南棠已經張“O”形,是想像力匱乏了。
南山覺瞧見后笑得更顯嘲諷:“怎麼?你還真信了?”
“……”南棠閉上,敢南山師兄在逗玩兒?
“關于句芒春種我沒什麼可以告訴你的,嫣華,送客。”南山覺并沒賣南棠面子,語畢拂袖而去,鉆進了茅屋不再出來。
“師叔,我師父他這兒……”嫣華指指腦袋,“一筯,你別介意。前幾年同他好的師叔來看他時,與他爭執過春種之事,原是好意想勸他清醒些莫想這些不切實際之事,多為自己打算打算,不想他平白無故把人搶白一通,將人趕下山盡峰,至那以后就再沒人敢管他了。他可能誤會你并不相信春種之事,是來尋他開心的。不過話說回來,師叔你老是問春種又是為了什麼?”
南棠把小雪羊放到肩頭,道:“學研究,研究!”
一邊說,一邊下了山盡峰。
句芒春種,可啟古神法陣,號令十方大山?
這話還真是只能聽聽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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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山盡峰上回到云川,南棠非常意外地在云川外看到了江止。
“師兄?”南棠詫異道。
自打璩靈一別后,已有數日沒見過江止。最近門派事務繁雜,寧霞峰又死了人鬧出大靜,江止費了好大勁力才安下去。
江止微微頜首,隨進了云川。
“師妹,你準備一下,三日之后啟程前往五蓮墟。”他今日過來,是親自告訴這件事的。
南棠奉上一杯茶,問道:“只有我與師兄二人?”
江止接茶的手微微一頓:“還有一人……是螢雪。”
南棠其實并不想與他獨,聽到他的前半句,剛松口氣,下一刻就聽到螢雪的名字。
輕松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