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陸徜第二次聽到明舒說要嫁宋清沼了。
從第一次的震愕到這次純粹的嫉妒, 他已經漸漸明白,有些一旦開始就回不去,即便他躲開, 逃避, 也只是徒勞無功的懦弱之舉。而這,并非源于某些沖,與什麼氣方剛皆無關系。它甚至不是突然間出現的改變, 就只是從年之時萌芽,年之時懵懂,這麼被時一點一點澆灌, 慢慢長參天大樹。
看著眼前捂著, 一臉說錯話做錯事看著他的明舒, 陸徜忽然發現當初的決定,有多愚蠢。“兄妹”的名義的確阻止了明舒的心思, 卻催生了他的,與從前恰好對調。
大概, 這就報應。
頂著兄長的頭銜, 他什麼都不能做, 甚至連嫉妒都沒有資格。
“阿兄?我當時被那個孫媽媽氣急了,故意刺他的,誰想會被陸大人聽去。”明舒小心翼翼解釋。
阿兄的嚴父時刻, 要小心應對。
“那你喜歡宋清沼嗎?”陸徜問。
明舒看著陸徜揣忖他, 他似乎并沒生氣只是有些無奈, 但恰是這種無奈反讓明舒心中莫名浮起難過。
“才見過幾面,哪里就能喜歡上,阿兄想多了。”老實道,“阿兄若是不喜, 我以后同他接就是。”
事實上,宋清沼是國公府嫡次孫,份尊貴,想接也難。
對宋清沼的覺是有些復雜的,有時覺得他像記憶深一個悉的人,有時又覺得他只是個普通朋友——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就是不論如何,都上升不到男之,更遑論是婚嫁之事。
“不用了。”陸徜抬手的頭,“我的大小姐,你不用避著任何人。”
就堂堂正正的接吧。
他能給的,也就這份自由了。
————
國公府的長房今日鬧翻了。
許氏當世子婦這麼多年,從沒哪天像今天這般難堪——被公公訓斥,被丈夫訓斥,末了還被兒子嫌棄。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要敲打一個刁蠻任的野丫頭。可誰能想得到,那丫頭竟與尚書令扯上關系,不止沒敲打到對方,還因此闖下大禍。孫媽媽回來跪在面前代時,還半信半疑,不想隔天陸府就來人興師問罪。
一石激起千層浪,也驚了老國公。
老國公罵:“陸文瀚當年在汴京就是個橫的,當了十幾年披了層羊皮,老巨的一個人,連我見了都要稱他一聲陸老弟,你這不長眼的惹他作甚?!”
丈夫也罵:“這麼多年順風順水的日子把你給慣的,這目中無人的病什麼時候能改改?別說我現在只是世子,就是以后真承了爵,也該謙虛敬慎方是家族長遠之德,你可改改你的脾氣吧。”
宋清沼自然不能罵,但臉也是冷的:“母親做事前也該聽聽兒子的解釋,當日之事兒子最是清楚,您卻寧可聽外人的片面之辭冤枉陸娘子也不愿聽兒子一言,又派人上門出言不遜,就算是平民子,也不該由著人冤枉欺辱。”
公公和丈夫罵就算了,連兒子也跟著譴責,甚至對出極其失的神,許氏當真如萬箭穿心,想死的心都有了。
為了平息陸文瀚的怒火,宋父要綁了孫媽媽送去陸家認罰,再讓許氏上門道歉,許氏過慣了舒心日子,這一下子臉被打得生疼,又又悔又氣,怒急攻心,差點就闕了過去,孫媽媽扶在懷里哭得不人形。
最后還是宋清沼開了口:“事因我而起,誤會也因我未能第一時間解釋妥當,方造如今局面。母親的錯,就是我的錯。父親,不若讓我親自去向陸娘子道歉。這件事說來,最委屈的人是,這與是不是陸大人的兒并無關系,要道歉也需先向道歉。”
一聽兒子要親自登門給人道歉,許氏又坐不住了,掙扎著起來道:“我去,不必你去!”
“你就別添了!”宋父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只朝宋清沼道,“也罷,你去好好給人家說說,陸大人那里,給我與你祖父便是。”語畢他頓了頓,又問宋清沼,“我聽說……那陸娘子說要嫁你?這又是怎麼回事?”
宋清沼臉微微一紅,當即垂首道:“我與陸娘子數面之緣,并無深,這些話怕是以訛傳訛,就不要再提,否則恐傷清譽。”
“那你對……”宋父目銳利。
“兒子覺得陸娘子為人聰慧誠摯,是個好姑娘,心中確也有些……不過如今談此還為時過早,只盼父親母親寬心,別嚇走了人。”宋清沼坦言道。
宋父定定看了他幾眼,忽然發出兩聲朗笑:“窈窕淑,君子好求,人之常。只是你要拿好分寸。”
“兒子知道,不會做出格之事,還請父親放心。”宋清沼躬行禮。
許氏委頓在旁半句話都不進去,心頭止不住的委屈,待這對父子離開之后,方扶著椅子坐定,只道:“這家是容不下我了,容不下我了……給我備車,我要回去!”
“回,回去?”孫媽媽大驚,“回哪里去?”
“回娘家……”許氏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若是回了娘家,恐怕會被原封不送回來,當下改了主意,“去衛家,我去看文卉!”
————
雨又下了一天才停,終于普照。
陸文瀚離開后沒再過來,陸家也沒來人,明舒一家三口的日子照舊過。明舒見曾氏一如往昔,并未陸文瀚的影響,該吃吃,該睡睡,說說笑笑仿佛從沒與陸文瀚重逢過般,漸漸放下心來。
陸文瀚的出現,就像是一顆小石子投廣袤湖面,只激起了一點點漣漪。
十八年了,曾有的愫早就消彌怠盡,陸文瀚之于曾氏,不過就是孩子的父親,別無其他。
明舒是敬佩曾氏這份決斷的。
陸徜也很平靜,并沒因為多了個為尚書令的父親而有任何異樣,也不管汴京城中流言如何傳,他皆波瀾不驚。
結果,只有明舒最鬧騰。
當然,明舒不是因為自己搖一變為尚書令的千金而鬧騰,在為衛家鬧鬼的事做準備。
在想自己以什麼名目接近衛家著手調查這件事比較好。
想來想去,想出個餿點子來。
在陸徜眼里,這就是個餿主意。
“阿兄,快看,我像嗎?”明舒打扮妥當,打開房門出來。
陸徜看得頭殼疼:“你確定要這麼去衛家?”
“當然!”明舒往他眼前一站,收起笑容,神微凜,手中拂塵往肘上一甩,掐了個道訣,冷然道,“無量天尊,這位施主,在下天玄青,乃是終南山凌霄真人座下第三弟子,修的是可降妖伏魔的功法,月前奉師命下山歷煉,云游到此……”
陸徜聽得頭更疼了,再瞧明舒,已換了不知道哪里搞來的冠飾,長發盡束于冠,除了一柄拂塵外,腰間別著八卦鏡,背上背著桃木劍,清麗的小臉上正義凜然,看著就像……招搖撞騙的小騙子。
“要不你想個別的法子吧……”陸徜想勸換個辦法,不想話沒說完,樓下便傳來敲門聲。
曾氏不在家,不得要樓上兩人下去開門,明舒按住陸徜:“我去開門。”人跟著風風火火跑下了樓,臨開門前,又扶扶頭冠,整整襟,收起笑容,換上冷冰冰的神,這才手開門。
門外,是前來道歉的宋清沼。
道歉的腹稿已在肚打過兩遍,聽到開門的響,宋清沼后退半步,正抱拳打算向出來的人行禮,那禮行到一半,忽然卡住。
他怎麼都沒想到,出來是個道士……
而這個道士,是明舒。
宋清沼抱拳的手僵在半空,詫異地盯著,一時忘了開口。
仔細想來,他似乎見過好多不同的面貌。初見時像個大家閨秀,舉手投足間都是矜貴;后來再見,又了活潑飛揚的鄰家姑娘;再后來,進書院幫忙,打扮書,清爽俏皮;而今日……
明舒生得本就貌,平時常笑人心生親近,這冷不丁換冷冷清清的神,倒有些冷眼觀凡塵的模樣,活是個小仙子。
“宋施主?”明舒把剛剛對陸徜說的那番話又對宋清沼說了一遍,問道,“你見了本仙子,怎不說話?”
宋清沼這才回神:“仙子在上,清沼一禮。”
說著他要行禮,明舒卻噗呲笑了,忙攔住他:“我阿兄說我像招搖撞騙的神,你看呢?”
宋清沼搖搖頭,又問:“你打扮這樣是要做什麼?”
“衛家不是鬧鬼嘛,有人讓我去查查那鬼怎麼回事,我尋思著這打扮比較能讓衛家人信服。”明舒低了聲音道。
“衛家?殿前司都指揮使的衛獻家?”
“你認識?”明舒問他。
“我認識,衛指揮使的夫人,是我母親的閨中友。”宋清沼道,說來今天一早他母親就負氣去衛家了。
明舒還沒答話,樓上就傳來陸徜聲音:“明舒,是誰來了?”
“阿兄,是宋清沼來了。他來……”明舒看向宋清沼,“你來做啥?”
“我是代表國公府來給你道歉的。此前家母因為誤會而對你出言不遜,委屈了你,實在抱歉。”宋清沼道。
“你說那事啊,我都忘了。”明舒揮揮手,本不想聽什麼道歉不道歉,側讓出道來,招手讓宋清沼進屋,又朝陸徜道,“阿兄,燒點水待客。”
“……”陸徜看著把人領進屋,默。
宋清沼與陸徜的目半空匯,仿佛要撞出火花般。
“你快坐。”明舒請人坐下,自己則在他對面坐定,饒有興趣地盯著他,“快跟我說說,衛家的事。”
“……”宋清沼這歉,看來是道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