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段怡挑了挑眉，“我這人話多，旁人說一句的功夫，我能說十句。在蘇州那般久，話有十萬條，不知你說的哪一條？”

崔子更一梗，端著茶盞的手一抖，里頭的茶湯飛濺了出來。

他幽幽地看向了段怡，“便是那村東頭小河邊的牛上有幾，段三你都記得，又豈會不記得我說的是什麼？”

段怡搖了搖頭，“我家村東頭小河邊沒有牛，只有狗，你說的那個十有八九不是我。”

崔子更聽著，不由得咬牙切齒起來。

“你這是要賴賬了！”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段怡會使用裝傻充楞這一招，這分明是想要拋棄糟糠……呸呸，這分明是想要糊弄過去啊！

“段三如今飛黃騰達，這是打算不理舊了麼？”

段怡聽著這幽怨的調調兒，腦子里滿是循環出現的大明湖畔夏小荷，剛喝下的茶水，忍不住噗呲一下噴了出來。

“咳咳咳！哦！我想起來了，原來是……”

崔子更定定的瞧著段怡，“段三怕不是天下第一寡薄幸的郎。便是一塊石頭，也應該給捂熱了。雖然咱們各自征戰，可是書信禮從未斷過。”

“在我邊，都有一隊人馬專門養鴿子，一撥尚未出蘇州城，那下一撥便撲騰著翅膀，準備起飛了。崔某前頭一二十載，寫過的字，都不如這半年給你寫的信多。”

“送藥，送紅燒，你襄城使公府的窗戶棱，怕不是都我翻矮了半截兒。我那蘇州城，段三自離了，那是腳尖兒都沒有朝那個方向過。”

段怡低著頭，出了好看的脖頸，輕嘆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向了崔子更。

這人心思直白，慣常做得比說的多，又不當真是那石頭人，不知冷暖。

若擱后世，有這等貌男兒，江山為聘，滿心滿眼全都是你，何須多言，現在，立刻，馬上，民政局等你。

可偏生……

“祈師伯應該勸誡過了你了吧。咱們脾相同，要不然的話，也不會了同一師門。你我互看，像照鏡子一般，即是如此，你應該明白我的心。”

若非要與這世間某人就姻緣，除了崔子更，找不到第二個同并肩而立之人。

程穹聰慧，蘇筠機靈，韋猛驍勇，谷雨貌，邊亦非沒有好兒郎。

可不管是哪一個，于而言，就像是山上的老土匪瞧見了小土匪，只想擼起袖子說，孩兒們，抄家伙，一起上！

可崔子更卻是不同的。

段怡想著，心思愈發的堅定。

“方才蘇王爺已經我麾下，如今天下二分，你我如今便同水火，勢有一戰。我即是領著他們打了天下，便沒有任何道理，將這拼來的江山，拱手相讓于你。”

“我若是嫁你為妻，你后宮，天下倒是一統，可那些追隨我的人，該如何自？今后天下再出了第二個想要有一番作為的小娘子，可還有人愿意信效忠于？”

“那天底下的人，都會認為，子不過是鬧騰一場，為自己謀取厚嫁妝，到最后，還是相夫教子。我未想過，做子表率，可亦是不想，為湮滅們自立希的罪人。”

崔子更靜靜地聽著，段怡越說，卻是神越發的淡然。

“我習武時間晚，外祖父著急讓我鼎立門戶，日訓夜訓。扎著馬步練著弓，在油燈之下挑著泡的時候，卻還是要回答祈先生千奇百怪的問題。”

“好不容易了夜，自是沾著枕頭便睡了。從小到大，倒是形了習慣，失眠之事于我而言，幾乎沒有。”

“可是這回救襄之后，我時常在噩夢中驚醒。在夢中，長孫老將軍一家子人，被那沈青安殺害，他們的頭顱被掛在城樓之上，死不瞑目。”

“鮮一滴滴的落下來，我二姐姐著大肚子，從那城樓之上一躍而下。說襄城在，長孫氏在，襄城亡，長孫氏亡。”

“我來遲了一步，到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地上。沈青安的馬蹄從上踏過，襄城破，到都是尸山海，還有燒焦的氣味。”

“那味道，我再悉不過。雖然是在夢中，但我仿佛能夠到手上的粘膩。二姐姐那般貌之人，攤在地上，像是泥餅一般。”

段怡語氣平緩，聲音并未帶，卻是聽得人心尖都在。

“若是我當日晚到一步，這便不是夢”，段怡時常在想，人的一生，往往就在一年之間。

若這世間就是一個話本子，興許那作者的大綱里，便如夢中一般，晚了一步，從此痛徹心扉；事到臨頭，筆鋒一轉，又快了一步，沾了那鄭鐸的鴻運，終于不至于二回，見到親人死在眼前。

“段怡將襄托付于我，我將以命相護。先生待我為君王，我待先生以國士。”

段怡話音落畢，屋子里靜悄悄地。

那香爐里的香，被風吹，變得有些彎彎曲曲。

“我是如此，你亦是如此。”

“你叔父為了你在蘇州臥薪嘗膽，你背著弒父的罪名，潛行去錦城，遭天下人唾罵；玄應軍為了你東山再起，認賊做父，委屈求全。”

“一將功萬骨枯，咱們一路走到這里，死了多人，上被了多個窟窿？”

“江山厚重，并非兒戲。我不能輕飄飄的拿來，作為嫁妝，甘心為你洗手做羹湯；你亦是不能張口就來，拿做聘禮，甘愿退居我后。”

“屆時，你不是你，我不是我，面目全非了。”

崔子更若是喜歡那種賢惠皇后，便不會瞧上乖張的了；若是喜歡那種唯唯諾諾，只圍著財迷油鹽的男子，那也不會覺得崔子更與眾不同。

并非是貪權勢之人，從前的夢想，也不過是跟著關老爺子，四搭橋修路，丈量大周每一寸的土地，屯田修水壩水渠，為第一基建狂魔。

“走到今日這步，你我親事，已經不是你我二人之事，而是天下之事了。如今天下二人，你我站在楚河漢界兩邊，不是東風倒了西風，便是西風倒了東風。”

“你做何解？”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