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初見,但武二郎乃是直腸直肚的好漢,這一點無論晁蓋吳用,都不難看出。
因此他這番話,無一人疑他虛言哄詐,都想這做兄弟的尚如此說,可見武大之事的確可疑,莫非真的有山鬼幻化人形不?
阮小五阮小七等驚悚之余,都不由手去刀柄,心想放著老子們幾人在此,便是當真進了妖巢鬼,也要砍他一個橫七豎八不可。
曹卻是淡定自如,自己慢慢倒了一碗酒喝下,長長吐出口酒氣,這才緩緩說道:“眾位好漢,還有二郎,你們……信不信回轉世之說?”
幾人面面相覷,晁蓋道:“這等事,都道其有,可真個有無,又有哪個得知?加亮先生,你閱歷廣博,可知有無回之事?”
吳用砸了咂,道:“鬼神之事,渺渺茫茫,便連夫子,也不肯語怪力神,蓋因其虛實難言也。唐朝袁郊有一卷《甘澤謠》,記載不傳奇異事,小生倒是有幸讀過,其中有一件事,倒是回轉世的明證……”
吳用便講起這個故事來:說的是僧人圓觀和公子李源相甚厚,兩人一同出游,經過青城、峨眉后,圓觀建議出斜谷去長安,李源卻偏要出三峽、游荊州,圓觀拗不過好友,于是一起去了三峽。
經過南浦時,看見幾個婦在江邊打水,圓觀便哭了起來,說我之所以不愿走這條路,就是不想見到這個婦人。李源很驚異,圓觀解釋道你看那邊有一個孕婦,姓王,我命中注定要做兒子,因為我一直不來,懷孕三年尚未分娩,但今日既然來了,這段緣分就多不過了,三天后你去家看看我吧,十二年后杭州天竺寺外,我們相約再見。
說罷就圓寂了,而婦人也回家生下了孩子,三天后李源去到婦人家中,新生的嬰兒見了李源一笑,算是相認。
十二年后,李源應約前往余杭,徜徉天竺寺外,有個牧騎牛吹笛而來,口中唱著歌,那歌詞乃是:“三生石上舊魂,賞月風不要論。慚愧人遠相訪,此雖異常存。”
以及:“前后事茫茫,話因緣恐斷腸。吳越山川游已遍,卻回煙棹上瞿塘。”
吳用說罷故事,眾人都喝彩道:“姓李的好信用,正是我輩中人。”
曹卻是有些癡迷地念著那兩首詩,惻然道:“好一個‘前后事茫茫,話因緣恐斷腸……’諸位,我這一世,本也渾渾噩噩,只是賣炊餅守著婆娘過活,誰知娘子貌,惹來本縣一個財主覬覦,竟要害我。生死之際,猛可間竟想起了前世經歷,前世曾經有的、本事頓時復,便痛打那財主一頓,可此人不知悔改,尋覓人手自稱梁山好漢來殺我,被我反殺了許多,并以勾結梁山為借口報,一舉了解了那財主命,自己也弄了個都頭職位在。”
吳用聽了喝彩道:“好手段!端的是舉重若輕,卻不知武大哥前世端的是何許人也?”想起此人武孟德的綽號,一時已有些揣測。
果然曹淡淡道:“前世之我,生在漢朝末年,先有十常侍擾朝綱,又有太平道禍天下,再是西涼董卓擅權……吾救天下,散盡家產招兵買馬,扶持漢室征討不臣,數十年努力,及至離世前,只有江東、西蜀兩地未平,這般說來,吳先生可知吾前世乃何人?”
阮家兄弟、劉唐等如聽天書,吳用卻是震撼莫名,聲道:“魏、魏武皇帝!你是曹、曹……”
忽然覺得直呼其名未免無禮,吳用連忙起,恭恭敬敬一揖到地:“竟是孟德公當面,小子吳用,草字學究,道號加亮先生,江湖朋友給面,稱我一聲‘智多星’,小子見過魏武皇帝陛下,之前多有冒犯,還陛下勿怪。”
吳用畢竟是個讀書人,對于皇帝哪怕是前前前前……朝的皇帝,也有一種發乎骨子里的敬畏。
這武大郎前世是個皇帝?這年頭三國故事沒有明朝以后那般廣為人知,再座又多是人莽漢,因此說了半天,多數人只領會到一點:這廝前世居然是個皇帝!
劉唐、阮小五等紛紛咧開大笑起來:“哎呀,沒想到竟然能和皇帝一起喝酒,痛快痛快。”
曹擺手笑道:“加亮先生還有諸位好漢不必多禮,加良先生博古通今,當知武皇帝三字,乃是犬子無禮,妄自加封,在吾心中,吾永遠是大漢的魏王。”
吳用拱手道:“魏王殿下虛懷若谷,小生教了。”
眾人聽得不明所以,紛紛看向吳用。
吳用只能解說道:“漢末三國,魏蜀吳爭奪天下,其中最強盛者便是魏,創立者乃是鼎鼎有名的大英雄,曹曹孟德!但是孟德公本以漢臣自詡,一直不肯代漢而立,直至去世后,王世子曹丕始登帝業,追封其父孟德公為武皇帝。”
“哦……”劉唐等人齊齊道,滿臉表都是不明覺厲之。
只有武松不作聲,皺著眉盯著曹:“那,你到底是我哥哥武大,還是曹?”
曹拉起他手,真意切道:“兄弟,你還沒明白嗎?武大即是曹,曹即是武大,曹乃是武大的前世,武大乃是曹的今生,只不過機緣巧合,讓我想起前生之事,但我二人的脈之,卻是怎樣也不會改的。”
武松放下心來,笑道:“要是這般說,這找回前生記憶也是好事,哥哥原先諸般都好,就是太過老實懦弱,萬沒料到以前竟然是曹那般豪杰,如此一來,我再不必擔憂哥哥被小人欺負了。”
晁蓋道:“我也曾聽人說些三國故事,想那袁紹、袁、呂布等人,何等豪杰?還不是一個個死在曹孟德手中,西蜀劉備,江東孫吳,皆是雄主,卻只能結聯盟,才能掙扎求活,武二郎擔心別人欺負你兄長,以在下之見,怕是能欺負你兄長之人,尋遍當世也無一個。”
眾人聽了都大笑。
這時潘金蓮恭恭敬敬端上諸般菜,眾人放懷大嚼,一個個贊不絕口。
武松心道:“怪不得嫂嫂變得賢惠了,我武大哥哥能容潑橫,曹安能容?”想起也覺好笑,心中不由大快,一口口吃,一碗碗喝酒,渾上下都流出飛揚的意氣。
劉唐等人便喝便談:“不料世間真有前生之事,卻不知我等前生都是何人?”
曹笑道:“汝等是何人我雖不知,我家二郎前生,我倒是知之甚詳,唉,當真是應了加良先生故事里的那句詩:話因緣、恐斷腸!”
眾人紛紛看向曹,見他雖然在笑,但雙眼中卻漾著淚水,都不由好奇心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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