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登了鼻子,試圖分辨空氣里面的分。
的霉味、屎尿的味、食腐敗的惡臭……種種令人聞之嘔的氣味混雜在一起,讓青登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呼吸。
朝腳下看去,坑坑洼洼的地面,讓人聯想到月球表面。
那兒一個大坑,那兒凸起一大塊石頭,今日下午的時候剛下過一場大雨,所以那些坑洼里都蓄滿了相當惡心的積水。
時不時地還能瞧見死老鼠、死蟲子、以及別的一些奇怪飄在這些積水上。
這兒幾乎看不見一座完好的房屋,目力所及之,只看到一間間覺隨便一腳,就能將其給踹塌的危房。
靜得可怕,老鼠和蟲子的聲是這里僅有的聲響之一,聽這聲響,不知道的人可能都會以為這里是什麼無人居住的無人地。
一言以蔽之——這片區域實在是太適合當作懸疑片、靈異片的取景地了。
這還是青登第一次來這江戶唯一的一座穢多聚居區。
此地的荒涼,此地的蕪穢,目驚心,遠超青登之前的任何想象。
“跟我來。”木下舞輕聲說,“我知道一相當理想的蹲守地點,我們就去那個地方蹲守吧。”
青登輕聲應了聲“嗯”,然后跟著木下舞朝這片穢多聚居區的中心地帶進發。
在更深了這片穢多聚居區后,青登總算是見到了活人。
并不是每個穢多都有屋子可住的。
多的是那種無房可住,甚至連條席子都沒有,只能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的人。
一路上,青登瞧見不穢多雙閉,雙臂互抱在一起,依偎在骯臟街道的角落,或是屋與屋之間暗巷。
為了不讓這些人發現他們,也為了不吵到他們睡覺,青登和木下舞特意將腳步放輕,并專走那些不容易讓人發現的偏僻小道。
木下舞所說的“適合蹲守的地方”,是一棵坐落于某片十字路口旁的大樹。
此樹近5米高,算是這片穢多聚居區海拔最高的高地之一——最起碼在趕到這棵大樹下的這一路上,青登就沒有看見過比這棵樹還要高的建筑。
不僅海拔很高,還因坐落于聚居區中央地帶的某片十字路口旁,有著極良好的視野,還有厚的樹葉可供遮蔽形。
而且據木下舞所說:所發現的7慘遭辻斬的中,有3是在這片十字路口的周邊發現的,所以此地算是案的高發地。
綜合上述的這種種原因,這棵大樹確實是極為良好的蹲守地點。
這顆大樹的樹干上有著很多坑坑洼洼的落腳點,所以并不難爬,青登和木下舞三下五除二地便登上了這棵大樹上最的一樹枝上。
“橘君,你就仔細留意東面和北面吧。”木下舞抬手指了指東面和北面,“我負責留意西面和南面。”
沒有對木下舞這合理的“人員安排”提出任何異議的必要,青登頷首,以作向木下舞表示“我知道了”后,便將子一轉,面朝十字路口的北面與東面。
因為二人所負責看守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所以青登現在和木下舞是保持著一種彼此背對著背的坐姿。
青登仍有很多問題想對木下舞逐一詢問。
所以沒過一會兒,便聽見青登低聲線,用細若蚊、但又恰好可以讓木下舞聽清的音量,說:
“在我和扮‘貓小僧’的你首次相遇的那個夜晚,你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奉行所啊?”
“啊,這個呀……”
正背對青登的木下舞,緩緩抬起手,將臉上的面巾又稍稍拉高了些,把自己的臉蛋遮得更嚴實了一點。
“也……沒有什麼復雜的理由啦。”
“就只是在早上于街頭偶遇到你的時候,聽說了你當晚要值夜晚。”
“所以就一時好奇,想來看看你們這些‘三回’武士值夜班時都會做些什麼工作而已。”
“結果才剛潛進奉行所,行蹤讓你給發現了……”
——原來只是想來看看我們是怎麼值夜班的啊……
心中這般暗道過后,青登戲謔道:
“我們值夜班時,最常做的工作就是‘無所事事地等天亮’。”
開了個小小的玩笑,青登將話題再次切回到正題上。
“木下小姐,你剛才說你這段時間,每天晚上都在江戶的市町巡邏,四追查‘激進攘夷派’的蹤跡,那你最近有發現什麼和‘激進攘夷派’有關的值得一提的報嗎?”
“沒有。”木下舞紅微張,輕嘆口氣,然后以同樣極輕的音調應答道,“不知道是我最近的運氣不太好,還是以討夷組為首的那幫‘激進攘夷派’們都不在深夜行,我一直沒有探知到什麼有用的報。”
“其實我每日晚上的夜間巡邏,并不僅僅只將力投注在對‘激進攘夷派’的追查上。”
“我在追查‘激進攘夷派’的同時,也有留意江戶的市町是否有出現普通的罪犯。”
話說到這,木下舞稍稍翹起腦袋,雙頰上涌起淡淡的自豪之。
“前些天,我功在街頭逮到了2個正犯案的在逃通緝犯。”
“當時真的好險,幸虧我那個時候正好途徑那片街區,否則就又有一姑娘慘遭這些渣滓的毒手了。”
“也幸好那2名通緝犯都弱得很,輕輕松松地就將他們打倒在地。”
聽罷,青登不挑了挑眉——貓小僧于前些日替奉行所逮到了遲遲未能逮捕歸案的2名通緝犯,并將這2名通緝犯扔到了奉行所門口……此事直到現在,仍是熱度還未完全消褪下去的熱點新聞。
這個時候,木下舞將手探進懷里,從懷中出一小沓因被翻閱了無數遍而略有些泛黃、頁腳都開始缺損的紙。
“為了方便認出罪犯們,我特地將能找來的通緝令都找來了,將上面的每一張臉都記并將這些通緝令一直隨帶在上。”
青登探過頭去看,木下舞剛從其懷里出的這沓紙張,正是在居酒屋、茶屋等人流量較多的地方,隨手就能弄到的通緝令。
——竟然將這些通緝令上的臉都記住了嗎……
青登暗暗咂舌。
“……我現在總算是明白,為什麼在3個月前的藤澤宿,貓小僧會幫忙逮捕罪犯了。”
3個月前,青登命前往藤澤宿抓捕一伙在宿場行竊多次的飛賊。
結果在抵達藤澤宿后,卻發現這伙本該由他來對付的飛賊,已經讓貓小僧給幫忙逮住了。
對于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木下舞就是貓小僧的青登來說,此事算是他首次和貓小僧這個大怪盜產生了集。
“啊,你說藤澤宿的那事兒啊。”木下舞笑了笑,“在為了迎接艾他們而和桐生先生一起抵達藤澤宿后,我就聽說了有一伙四行竊的飛賊在藤澤宿現的消息。”
“那個時候,艾他們還未抵達藤澤宿,所以我恰好很有空閑。”
“既然閑著也是閑著,我就嘗試著看看能否幫忙逮住這伙飛賊。”
“很幸運,蹲守在宿場外的第一夜,就遭遇了那伙飛賊。”
和貓小僧背對背的青登一直認真聽著。
末了,待貓小僧的話音落盡后,青登莞爾一笑:
“木下小姐,像你這種盜竊那些惡人錢財的同時,還會順手幫忙逮捕罪犯、制止犯罪的怪盜……不論古今,都屈指可數呀。”
忽然,青登頓了頓。
“……木下小姐,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可能會很冒昧的問題嗎?”
“嗯?你問吧。”自打臉上蒙了塊面巾后,木下舞講起話來都爽利了不。
青登轉過頭,用稍有些意味深長的目,直盯木下舞。
“木下小姐,你這飛檐走壁的本領,以及你這湛的拳腳功夫,都是從哪學的?”
“市井一直在瘋傳‘貓小僧是忍者’……”
話說到這,青登換上半開玩笑的口吻。
“你該不會真是學了什麼忍的忍者吧?”
貓小僧是忍者……這句傳言還真說對了一半,貓小僧確實是的。
這讓青登都不懷疑起來:這傳言的后半部分會不會也是真的……
不論是木下舞這能在屋頂等復雜地形上如履平地的法,還是的拳腳功夫,都給青登留下了很深的震撼。
遙想他在奉行所,初次撞見“貓小僧形態”的木下舞的那一夜,木下舞當時為退他而給他的那一掌,讓青登直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能發出威力如此強力的掌擊……青登斷定木下舞的徒手格斗的水平一定很高!
剛才一直有問必答的木下舞,此時沒有像剛才那樣,立即出聲回答青登所拋來的問題。
只見神稍微變了變的,抿了抿,沉默著。
青登也不著急,靜靜地等待著木下舞給出的回答。
木下舞也沒有讓青登久等。
只片刻過后,便見將腦袋稍稍一偏,朝青登投去摻著歉意的目。
“橘君,抱歉呀……關于我的這些功夫都是從哪學來的,這個問題,我不是那麼方便回答。”
“如果以后有機會的話,我再回答你吧。”
——不方便回答?為什麼?
青登不由得一怔。
不過他也沒有多問。
這種事,畢竟涉及人家的私,既然木下舞不愿多說,那他也不方便多問。
“沒事。”青登連忙道,“你若不愿多說的話,莪不勉強。”
木下舞的這些功夫都是從哪學的——這一問題被這麼被快速略過了。
和木下舞……準確點來說,是和“貓小僧”有關的種種疑問,已經在這一問一答中得到了解答。
青登的腦海里,現在只剩下最后一個問題:木下舞此前從那些惡人上盜取的大額錢財,都拿到哪去了?
40年前的鼠小僧,將他所盜取的每一筆錢財都直接派發給了窮苦人。
但對于現在的貓小僧,奉行所直到現在,都沒有查到任何有像40年前的鼠小僧那樣,直接將盜取的錢財派發給窮人的記錄。
所以在市井里,流傳著這樣一種聲音:貓小僧和鼠小僧相比差遠了,雖然二人都只盜惡人的錢財,但后者會將盜來的錢財全數派給窮人,但前者只會將盜來的錢財留來給自己。
如此大額的錢財,你都拿去做什麼了——正當青登想這麼問時,冷不丁的……
“……橘君。”
剛剛一直扮演著“回答者”的木下舞,這個時候突然份一轉,變為了“詢問者”。
朝青登用力地眨了眨眼,難以讓外人察覺的異樣緒在眼眸里氤氳。
“你剛剛問我的那個問題,讓我想起了一件我其實一直很想問你的一件事……”
“橘君,在我潛奉行所,想看你們都是怎麼值夜班的那一夜,你在發現我后,追我時明明可以跑得很快的,為何到頭來卻跑得那麼慢呢?”
“啊?”青登雙目一睜,接著表漸漸變得怪異。
——為什麼跑得那麼慢?因為那個時候的我,還沒有復制到“一馬當先”的天賦啊!
青登在心里高聲喊著這問題的答案。
然而他自是不可能將這真實的答案告知給木下舞……
于是,青登只能支吾了片刻后,輕輕頷首:“嗯……是啊,我當時的確是故意跑慢了點。”
“因為……我以前也跟你說過了嘛,我并不討厭只對惡人下手的貓小僧。”
“我不想抓他,所以就故意放慢了腳步。”
青登言之鑿鑿地講了個他急編出來的瞎話……
為了避免餡,青登在侃他這現編出來的瞎話時,特地將腦袋偏過去,不讓木下舞看到他現在不怎麼自然的表。
“故意放慢了速度嗎……哈哈,那我猜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