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璃是皇帝最小的一個兒子, 也是唯一一個嫡子,今年不過十五歲。他本應該在皇宮裡人敬仰,千百寵地長大, 卻因先天智力不足被皇帝視為恥辱,丟在別宮不聞不問。皇后再如何思子心切,一年也只能見兒子兩次,一次是在中秋,一次是在過年。
“六皇子?”胡吉問,“你為何會突然想起六皇子。”
林清羽找到存放著皇子脈案的一列:“我想知道六皇子究竟是怎麼病的。”
蕭琤雖然對皇后這個嫡母還算尊敬, 但他到底是有生母的人,而且生母還是份尊貴的貴妃。來日蕭琤登基,皇后和陳貴妃都是太后, 一個母后皇太后, 一個聖母皇太后。皇后在後位上坐了這麼久,自然不會想和另一個人平起平坐。
只要不希蕭琤登基的人, 都能暫時為他的盟友。而拉攏皇后, 蕭璃無疑是最好的切點。
蕭璃被送去別宮十幾年,皇帝又對嫡子癡傻一事諱莫如深,宮裡關於他的消息之又。林清羽和胡吉都是近幾年才的宮,隻知六皇子是個傻子, 至於他如何傻的就不得而知了。
胡吉幫著林清羽找脈案, 道:“我聽聞,皇后曾經遍尋名醫給六皇子診治。但無論是京中的太醫, 還是江湖聞名的神醫,均對六皇子的病束手無策。這種況,應該是天生癡傻,無藥可救了。”
林清羽讚同胡吉的說法。但蕭璃是控制皇后最大的籌碼, 值得他稍微花點時間。
“找到了!”胡吉出一本厚重的脈案,“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林清羽接過一看:“確實是六皇子的脈案。”
兩人就地翻閱了起來。每一個給蕭璃請過脈的大夫都說他的脈象與常人無異,連他的病因都找不到,又何談醫治。
蕭璃的脈案比旁人厚出一大截。起初,他和別的皇子無異,每日一次的平安脈,兩歲前偶爾生個小病。兩歲之後,蕭璃還不會說話,皇后開始著急了,請的大夫越來越多,他的脈案也越來越多。蕭璃五歲時,皇帝徹底放棄,無視皇后的百般哀求,執意將子送往別宮。
在蕭璃離宮的當日,還有一個人替他看過病。此人不是太醫,也不是郎中,而是大瑜國師,徐君願。案本的最後一個記錄道:國師曰,此乃失魂之癥,無藥可醫。
“失魂癥?”胡吉若有所思,“我小時候聽祖母說過,嬰兒剛出生時魂魄不穩,若被嚇得太狠,就可能把魂給嚇沒了……”
林清羽問:“你信嗎?”
胡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醫者不該信這些,但很多東西實在是無法用常理來解釋。”
林清羽合上案本:“過去我也不信,現在……”
顧扶洲的魂魄都能滿世界的飛,蕭璃區區一個失魂癥又算得了什麼。
胡吉道:“若六皇子真的是失魂癥,那真的是華佗再世也無用了。”
林清羽思忖片刻,道:“我還是想親眼瞧一瞧——如今別宮的醫都是什麼人?”
宮裡人常說的別宮名為晉園,離京城不過一日的路程,快馬加鞭隻消半日。晉園臨水而建,乃皇家避暑之地。近年皇帝不好,許久未再前往晉園。晉園裡除了幾個老太妃,就隻住著蕭璃一個主子,伺候的宮太監自然不會像宮裡的那般盡心,連當值的醫都是太醫院最末等的。
林清羽將自己想前往別宮探六皇子一事告知父親。林父沒有多問,很快就為林清羽辦好了此事。京城下了第一場雪,日子一冷,生病的人也多。行宮那種地方,一般太醫都不願去。林父以行宮人手不足為由,用了一個沒有職卻有真才實學的大夫,旁人也不會過多置喙。
林清羽坐馬車去晉園,一來一回需要兩日。顧扶洲得知後,想和林清羽一起去,卻被無拒絕:“你不用上朝,不用議政了?”
“要。”顧扶洲沉痛道,“可是我得了一種一日見不到林大夫就會枯萎的病。”
林清羽問:“這病會影響你睡覺嗎?”
“這個問題問得好。”顧扶洲著下道,“我上一次失眠,還是在上一次。”
林清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顧扶洲。顧扶洲笑道:“我是說,在雍涼的時候。那時,狗皇帝死活不讓我回來,愣生生把我急失眠了。”
林清羽淡定地收拾醫箱:“只要不影響你睡覺,都不是大事——我會盡快回來。”
顧扶洲知道林清羽是要去幹正事,也就是上說說,最後肯定還是放手讓他走。
林清羽一路上暢通無阻。晉園的守衛查驗他的份後,盤問了兩句就放了行。
晉園堆山鑿池,活水不斷;亭臺樓閣,高低錯落。夏日是盛景,冬日就只剩下了蕭條,走在園只能見到零星幾個灑掃的太監宮,甚至不如將軍府來得熱鬧。
林清羽跟著領路的太監來到醫館。醫館只有一個當值的醫,長得頭大耳,肚子幾乎要把服撐裂,正窩在炭火旁烤地瓜。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抬道:“醫館裡沒藥了,有病了要麼出宮瞧,要麼自己熬。”
領路太監道:“黃太醫,是太醫署的人來了。”
這位姓黃的醫聽到“太醫署”三字,立馬站起,瞧見林清羽,又是一震:“你是……”
“我姓林。”
太醫署中姓林的就那麼幾個,眼前這人又長得如此出眾,消息稍微靈通一點就能輕易猜出他的份。黃太醫賠笑道:“原來是將軍夫人啊,失敬失敬。”
“你方才說,醫館沒藥了?”
“可不是嘛。”黃太醫對著林清羽冰冷的臉訕笑,“一冬,生病的人就多了起來。這個風寒,那個咳嗽的,醫館裡的藥自然就不夠了。”
“那若是六殿下病了,你也要他‘要麼出宮瞧,要麼自己熬’?”
黃太醫一時詞窮:“這……將軍夫人這說的什麼話,六殿下子好著呢。”
“我是說萬一。”
“那、那我們肯定是會想辦法的嘛。六殿下可是皇上的嫡子,我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怠慢啊。”
林清羽在宮中當差多時,對某些人的奉違,自行其是早已見怪不怪。“殿下現下在何。”他道,“今日,由我給殿下請脈。”
黃太醫心中苦不迭,生怕林清羽在院判大人面前嚼舌,甚至捅到皇后跟前,唯有小心討好:“是,將軍夫人請便。”
林清羽來到蕭璃的寢宮,一進門,就瞧見一個著墨錦的年蹲在雪地裡,低著頭不知到在玩什麼。這麼冷的天,年上竟連件披風都沒有。
林清羽問帶路的太監:“此人就是六殿下?”
太監唯唯諾諾道:“是……”
旁有人在說話,蕭璃也沒什麼反應。他將凍得通紅的手進雪地,挖起一捧雪,往裡塞去。
“殿下!”太監衝到蕭璃邊,抓住他的手,“這個可不能吃啊。”
被太監這麼一扯,蕭璃手中的雪摔落在地。他呆呆地看著地面,而後緩緩站起,朝林清羽看來。
四目相對之時,林清羽微微一怔。
蕭璃生得極好,姿修長,十五六歲的年紀已和林清羽一般高;他眉眼致張揚,五俊人,卻又雙眼無神,形容呆滯,死氣沉沉。任年的容貌多俊絕倫,都會因此大打折扣。
不知為何,林清羽總覺得蕭璃的相貌有兩三分悉。
林清羽向蕭璃行禮:“學生林清羽,參見殿下。”
蕭璃依舊沒什麼反應,又蹲了回去,重複方才挖雪吃雪的作。
林清羽冷聲道:“照看殿下的嬤嬤呢?”
太監急得冒出冷汗:“我這便去尋們!”
林清羽站在蕭璃旁看了一會兒,出手,將年攙扶起來:“殿下,先進屋罷。”
蕭璃任他扶著,不哭也不鬧,如同行走一般。林清羽讓他坐在椅子上,拿出脈枕替他診脈。他只能看出蕭璃了些寒,除此之外,的確與常人無異。
林清羽總算明白了“失魂”二字的含義。六皇子蕭璃,真的只剩下了一致的軀殼;他的在,是空的。
過了好一會兒,伺候蕭璃的宮太監才姍姍來遲,臉一個比一個難看。
這些人都是伺候蕭璃的老人。這六皇子雖說是嫡子,卻不皇帝待見,皇后一年也只能見他兩次。六皇子不會說話,被苛待了也吭不了聲。他們只要在皇后派人來探時做做功夫,平日裡早就懶慣了。
林清羽也不問他們方才在哪,吩咐道:“殿下涼了,去煮碗薑湯來。”
眾人忙進忙出時,蕭璃依舊一不地坐著,仿佛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一般。
林清羽給蕭璃開了一個驅寒的方子,讓太監給黃太醫:“知道醫館沒藥,我會請家父向皇后稟明此事,請皇后多送些藥來。”
這一句話,幾乎要了他們半條命。“林大夫,奴婢知道錯了,奴婢日後定會好好伺候殿下……求求您……”
林清羽慈悲一笑:“這話,你去和皇后說罷。”
林清羽未在晉園久留,連夜趕路,次日便回到了京城。
“林大夫總算回來了。”顧扶洲剛下朝到家,上還穿著服,將林清羽迎進門,“真是兩日不見,如隔兩日啊。”
林清羽蹙起眉:“你在說什麼廢話。”
顧扶洲忍著笑:“沒什麼。”他主接過林清羽下的狐裘,掛在手臂上,“這麼久不見,你可有什麼想和我說的。”
“有。”林清羽踏進屋子,“先勞煩將軍為我沏杯茶。”
喝了夫君親手沏的茶,林清羽將晉園一事一五一十地告知顧扶洲:“明日我再去求見皇后,我就不信還不見我。”
顧扶洲漫不經心地聽著:“還有呢?”
“還有?”
“你還有什麼想和我說的。”
林清羽想了想,問:“你原來長什麼樣?”
顧扶洲沒想到林清羽會突然問這個:“你認真的?你不是在夢裡見過麼。”
林清羽莫名心虛:“我忘了。”
顧扶洲挑了挑眉:“說好的過目不忘呢?為何偏偏就忘了我的樣子。”
林清羽面不改:“夢境和現世怎能相提並論。夢中看人,如同水中月,霧裡看花,始終隔著一層,我忘了很正常。”
“那你問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你形容。”顧扶洲道,“況且我都這麼久不用原本的了,再過兩年,估計我自己都要忘了我原本的模樣。”
林清羽陷沉思。夢裡的顧扶洲曾經讓他眼前一亮,蕭璃和之相比,給他的覺相差甚遠,但也是個俊年。可惜,是個傻子。
顧扶洲細看了林清羽許久,長歎一聲:“好煩。”
林清羽心神回籠:“為什麼又煩了。”
“因為這兩日,你好像本就沒有想我。”
林清羽:“……”
顧扶洲不過隨口抱怨一句,也沒指林清羽回應他。過了許久,久到他都開始犯困了,突然聽見林清羽道:“未必。”
顧扶洲未反應過來,慢應一聲:“……嗯?”
林清羽臉頰微燙地轉移話題:“了,用飯罷。”
作者有話要說: 鹹魚:朕的皇家翻譯呢?未必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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