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擔心生變故,當下寫了契,還用了皇帝的玉璽。這種行徑多有些沒溜兒,但此刻開懷暢意,也就顧不得許多了。寫完之後,李世民端詳這契上面的字,忽然覺得自己的書法都有所進了,看來古人云,字乃意之形,誠然不欺也,心果然是能夠影響書法好壞的。
“李牧,拿去!這樣可放心了?朕再不能反悔了。”
“呵呵。”李牧出一個皮笑不笑的笑,把契接過來,隨手摺了兩下塞進懷裡,嘆道:“薑還是老的辣啊,臣這回算是栽了。”
李世民立刻接話道:“你不是說穩賺不賠麼?朕把便宜讓給你,你怎麼算栽呢?難道你在欺騙朕?”
李牧又嘆息一聲,道:“臣算計著不賠,是因爲臣會努力去做好。但不管怎麼說,這是國家的事,理應朝廷或者陛下來承擔風險,哪怕這個風險只有一點點,臣覺得這是規矩。但今日,陛下與諸公,在臣已經盡力保證會努力去做的況下,仍然不願意承擔哪怕一的風險,而選擇把這些風險強加給臣——臣無話可說,只能是跪謝吾皇隆恩了。”
李牧跪下磕了個頭,李世民的臉有些難看了起來。
“陛下,臣疲憊,請告退。”說罷,李牧轉便走。
“你給朕站住!”
李牧充耳不聞,自顧走出了兩儀殿外。李世民看著李牧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兒。方纔因‘贏了’李牧而覺到的喜悅,瞬間被衝散殆盡,站在他旁的衆人,也都尷尬異常。這事兒鬧的,雖然是遂了心願,讓李牧擔起來了,可是結果怎麼這麼彆扭呢?搞得好像是大唐朝野無人,君臣合夥欺負一個孩子似的。
若從本心論,雖然大家是這麼做的,但確實沒這麼想過。或許多有點幸災樂禍的心思在裡頭,但真沒有欺負李牧的意思。只是平日裡看他飛揚跋扈慣了,想要挫挫他的銳氣罷了。
可是現在這個況,看李牧滿頹廢氣地離開,衆人心裡都不是滋味兒。細想一下,李牧這小子除了不好,好佔個尖兒之外,也沒什麼可說道的地方。不管是跟他對付還是不對付的人,只要是正事兒找到他,基本上也都給辦了。就算他最討厭的山東士族,他也沒有拒之門外,最多也就是貶損幾句罷了。
這麼一想,今日君臣的所作所爲,好像真的是有點過分了。
……
須臾過了五日,到了正月十三。
這五日,李牧吃過早飯就去平康坊排戲,午後回到家開始理突厥互市的事,到了黃昏,必有一份整理好的奏摺送宮中供李世民覽。但他自己是不去宮裡的,像是賭氣一樣。
他故意把奏摺寫的很詳細,細緻到李世民想找個茬詢問,都沒什麼可問的。同時大唐保險也掛牌立,由於是李牧自己的資產來背書,所以也沒掛在務府的名下,在工匠坊的銀行對面清出一個院落,就算是掛牌立了。由於還沒正式展開業務,裡頭也沒什麼人。李牧魏瓔珞跟珍珠搬過去住應當一下,年後第三天,魏瓔珞就自覺上班了,李牧不在工部的時候,多虧了這個書出力,才讓務府協調順暢。
不商人已經清了門道,務府雖說是李牧說了算,但他不常在務府理事,實際上的關鍵人,還是這個所謂的書。奇葩的是,這人竟是李牧的死對頭,魏徵的兒。多讓人搞不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牧也不是沒有過疑慮,但就目前爲止,魏瓔珞做得還是很不錯的。公是公、私是私,從未混淆過。李牧也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沒有多費心思了。
上元節,也就是李牧前世的元宵節,歷史可以追溯到漢代,在大唐也是一個很大的節令。大唐施行宵,在長安城,除了平康坊特殊,可以通宵達旦之外,其他的一百零七坊都是要宵的。唯有上元節前後三天,是國家的法定節日,可以徹夜燈火通明。
一年就只有這三天狂歡,百姓自然是都想湊個熱鬧。這也是長安城的富人們炫富的一個最好機會。燈、燈樹、燈樓等,各種新型花燈設計得巧奪天工,絕倫。各家各府不僅在花燈的製作上推陳出新,燈下的歌舞百戲更是令人目不暇接。秀頭戴花冠,穿霞帔,其昂貴者,是服裝就要花費百貫。
雖說各坊都會準備花燈,但平康坊最爲大唐娛樂業的旗艦,永遠是最惹人注目的。其他各坊,都是坊的大戶,纔會準備巨型花燈,燈樹,歌舞等也是麟角。但在平康坊,每一家青樓門口,都有燈樓,都有舞臺,都有歌舞。而且在上元節當日,還要選出花魁。而擁有花魁的青樓東家,則默認爲平康坊這一年的坊正,代表平康坊與府打道。
不要小看這個小小的坊正,在平康坊的地界,坊正的職雖小,油水卻是不小。平平常常,不顯山不水,一年幾千貫是有的,再加上花魁的加持。誰要是贏了這一場,這一年就算是飽了。
今年的況有所不同,逐鹿侯李牧買下了半個平康坊。在這種況下,即便是出了花魁的青樓,也絕不敢跟他去爭。所以今年在辦上元節慶典之前,各東家都來麗春院探聽風聲。沒轍呀,半個平康坊都是人家的,這邊不點頭,這花魁比賽也沒意義了。
李牧早知道這個規矩,他也沒想更改這個規矩,因爲他有信心必勝。他讓二狗與這些青樓東家見了面,約定今年如往常一樣,大家各憑本事。衆東家得了李牧的承諾,這才各回各家開始準備。
李牧這頭竇娥冤也排得差不多了,但在上元節這麼喜慶的節日,演這麼悲傷的戲,總歸還是不太好。所以李牧臨時改了主意,把竇娥冤的首演推遲到了上元節後,而在上元節這幾天,他準備了新的殺手鐗,來應對這場花魁比賽。
李牧在上大學的時候,選修過一門課,做中國文學史,講的是文學載的進化過程。
最早的時候,做“風雅頌”,也就是《詩經》。風,土風歌謠,雅,王朝貴族的樂曲,頌,宗廟祭祀,歌頌神靈的致辭。
而到了秦漢時期,則是“樂府詩”的天下。樂府是秦朝時設置的管理音樂的署,漢代沿用其名。樂府詩以敘事爲主,配以音樂,可歌舞。
在漢末到隋朝一統這段時期,由於連年征戰,胡漢相爭等因素,導致樂府的樂譜大量失傳,直接導致樂府詩的沒落。有的是有曲沒詞,有的是有詞沒曲兒,完整保留下來的極。因此歌舞的時候,大部分時候就只有音樂,而沒有唱詞了。唱詞的部分,變了一種保留下來的格式,詩人以此格式創作,逐漸形了“唐詩”。
細研究這其中的演變可以發現,文學的進化,是一個從簡單到複雜的過程。如《詩經》時代,一首枕長的詩歌,往往敘述的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此時的詩文,主要是“四字”,例如:蒹葭蒼蒼,白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而樂府詩,大多數是“五言”,多出一個字,讓敘事能力大大提升。如: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嘆息。
到了唐朝,先是繼承了樂府的五言,隨後演變出更爲複雜的七言絕句。這個過程,是字數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的。
唐朝之後是宋朝,宋詞又重新找回了樂府詩的靈魂,不拘泥於五言或者七言。用文字來配曲調,所以形了“宋詞”的標誌長短句。
再往後元朝,不滿足於“長短句”的格式化敘事,加了佈景,表演,唱唸做打等等元素,形了雜曲。明清時,文人客在雜曲的故事基礎上,發展出來小說。所有的一切,都是朝著字數更多,敘事能力更強,更加複雜的方向走的。
現在是初唐,詩文更多是五言樂府格式,七言絕句多是“高階詩人”炫技的手段。李牧能背誦唐詩三百首,但無論是無言還是七言,在上元節這個場合,都不太適合。這就像大年三十的春晚,突然主持人報幕,下面一個節目是詩朗誦,不是不行,而是會很尬。
在這種慶典的場合,最合適的,還是歌舞。
舞,很簡單,麗春院都是教坊司出,歌舞是們的老本行,拿來就用,隨便排練一下就行。歌,也是如此,雖然樂府詩完整留存的不多,但教坊司出還是多會一些的。
但這些,其他青樓多也都會。大家都一樣的,顯然不能出彩。
所以李牧準備的殺手鐗,就是讓歷史的進程再一步。
大家都玩樂府的時候,我給你來個宋詞。這不就新穎了麼?
李牧會背的宋詞沒有唐詩多,但也有幾十首。其中有一首,多還與上元節搭一點邊兒。正月十五月兒圓,這首宋詞,剛好也是說月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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