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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曉棠覺得背後發寒，但是面上表不變。

“母后喜歡煊兒，是煊兒的福氣，也是我和王爺的福氣。等母后的大愈了，煊兒再長大些，懂事些，我和王爺一定會帶煊兒來給母后請安。到時候，母后可別嫌我們來的勤。”

紀曉棠說的是以後，誰知道以後是多久之後？而且，以後的事，誰又真能知道你。

“曉棠就是會說話，會討我歡喜。”韓太后笑，兩隻眼睛微微地起了起來，裡面卻是一閃。“你們母子能常來，那纔是我的福氣。別說煊兒，就是你能多來陪著我說說話，我這心裡也舒坦，也能多活幾年。”

“母后這樣說，那我是一定要來的。”紀曉棠微笑，目卻仔細地打量著韓太后。

親眼看到韓太后，紀曉棠就明白了秦震那些話的意思。今天的韓太后依舊打扮的十分緻、一不茍，兩頰上還掃了胭脂。然而這樣心的裝扮，卻依舊遮掩不住臉上的憔悴。

韓太后瘦了，兩頰比過去凹陷了許多，角的兩道法令紋更加深刻，也更顯得刻薄寡。

而且，即便是韓太后臉上總是帶著笑容，那笑容卻一直沒有到達的眼底。

就如同韓太后所說的這些親切的話，那不過是嗓子眼裡發出的聲音，並非出自真心。而這也並非是形容，而是紀曉棠得到的印象。

韓太后在恨著，在算計著。

今天韓太后讓進宮，目的在於，所以即便是沒有遵從韓太后的旨意，韓太后卻沒有在煊兒的問題上多做糾纏，就這樣輕輕地放了過去。

確定韓太后要對付的是，紀曉棠的心反而更加安定了下來。坐在繡墩上，不僅神態自若，心中也是一片寧靜舒展。就問起韓太后的病如何，每天都吃些什麼藥。

但是韓太后卻顯然並不願意談及這些東西話題。

“……太醫院的老頭子們剛走，我已經被他們煩的不行，好不容易你來了。正要說些高興的事……”

“我只是關心母后的，母后不願意說，那我就不問了。”紀曉棠立刻就收住了話頭。

隨後，韓太后果然跟紀曉棠聊起家常來，竟然還問中秋吃的是哪家的月餅。和宮中賜的月餅相比味道如何等。

談到了中秋的話題，可韓太后卻一個字也沒有提起長寧。

韓太后不提，可並不代表心裡沒有這件事，更不代表就忘記了這件事。可既然韓太后不提起，紀曉棠自然也不會提起。

兩人這般閒聊家常，彷彿就是平常人家的普通婆媳一般，但是紀曉棠的心中卻總是有一種奇異的違和。

紀曉棠覺得，韓太后在等著什麼。

約略半盞茶的工夫，楊翩翩就急匆匆地從外面進來，給韓太后行禮。然後走到韓太后的邊，俯下~低低地在韓太后的耳邊說了一些什麼。

韓太后的臉就微微起了變化，一面在聽楊翩翩說話，目卻投向了紀曉棠。

楊翩翩也用眼角看了紀曉棠一眼。

韓太后的目容複雜難言，可楊翩翩的目卻很容易瞭解。楊翩翩的目中滿含~著惡意。

等楊翩翩說完了話，韓太后就擺了擺手，讓到一邊站了。

“曉棠啊，你……你更我到書房中來一下。”說著話，韓太后就站起來。起的作很慢，但中途還是停滯了一下。似乎是有些不穩。

楊翩翩眼疾手快，上前兩步就扶住了韓太后。

韓太后的眼神中閃過一懊惱，不過很快就遮掩了過去。而楊翩翩的作和表都很自然，彷彿這不過是平常在服侍韓太后一般。而不是發現韓太后站不穩。

紀曉棠也跟著起。

韓太后就笑著向紀曉棠出一隻手來。

紀曉棠上前，扶住了韓太后的手臂。

“好孩子。”韓太后笑著說了一句，兩人的如此靠近，韓太后得微微擡起眼來，才能看清紀曉棠的臉。

“曉棠似乎是又長高了。”

這一句話，幾乎是口而出的。

紀曉棠本來就材高挑。而韓太后的材也不矮，從前兩人站到一，韓太后和紀曉棠的高是上下相彷彿的，可是今天韓太后突然發現，紀曉棠比高了不。

“被母后看出來了，生了煊兒之後，我是長高了一些，原來的裳都不合了。”紀曉棠笑著說道。

正如韓太后發現了兩人的高差距，紀曉棠也發現了。然而卻並不認爲這完全是因爲又長了個子的原因，是韓太后變矮了。

或許韓太后自己並沒有發現，即便將腰板直，可是背部還是有些微駝。

韓太后確實是老了，雖然心保養了這麼多年，模樣看著比同齡的婦人都要年輕很多，但是接連~發生的事，還是嚴重地打擊到了。

韓太后是正在走向腐朽，正如同心中所轉著的念頭一般。

紀曉棠和楊翩翩扶著韓太后走進書房，在書案後的榻上坐了下來。

韓太后就揮了揮手，將書房中服侍的人都打發了出去，只留下了楊翩翩和紀曉棠。

楊翩翩往旁邊退了幾步站定，韓太后則沒有放開紀曉棠的手，示意紀曉棠在的邊坐下。

韓太后邊的繡墩是可以坐的，然而韓太后的這張貴妃榻……

這可並不是普通的牀榻，自從隆慶帝登基，韓太后掌權，幾乎所有的天下大事，都是韓太后坐在這張榻上決定的。相比起金鑾殿上的那張龍椅，在隆慶一朝，韓太后的這張貴妃榻纔是真正的權力中心。

這張榻，歷來是韓太后獨坐，還沒有任何一個人有這個榮幸，能夠和韓太后同坐在這張榻上。

現在，韓太后要紀曉棠與同坐這張榻，紀曉棠並不認爲這是韓太后無意爲之。

紀曉棠站著沒。

一邊的楊翩翩微微擡起眼瞼。意味深長地看了紀曉棠一眼。這次的目中除了惡意，還帶了嘲笑的意味。

楊翩翩的樣子，似乎是打算要看紀曉棠的笑話。

紀曉棠並沒有轉，看不到楊翩翩的表。但楊翩翩的惡意似乎已經化了實質，讓即便不轉去看，也能有約覺得到。

紀曉棠不肯坐韓太后的榻。

“曉棠，你是個小心的孩子。”韓太后卻沒有放開紀曉棠的手，“你知道這榻不是誰都能坐的。不過他們別人坐不得，你卻坐的。”

“這普通的人家，做長輩的一輩子積攢下些東西來，等老了難道還能帶到土裡去？自然都是留給晚生後輩的。我這些東西，也要留給人。”

“天家與普通人家自然不同，我要留給後輩的東西也不一樣……”

說到這裡，韓太后就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看著紀曉棠。

“母后……”

“曉棠，你坐下，你這麼站著。我總要擡頭看你，這可不是你在孝順我了。孝順孝順，這麼點兒小事，你難道就不能順從了我？”韓太后拉了拉紀曉棠的手，然後就放開了，只是指了指自己邊的位子。

韓太后這顯然是讓紀曉棠自己選擇。

而從方纔的那些話裡，紀曉棠也聽明白了，韓太后讓選擇的，絕不是簡單地是否要在這張榻上坐下來，還有這張榻所代表的權力。

紀曉棠依舊站著沒。韓太后也停住了話頭，只要紀曉棠不坐下來，就不會繼續往下說。

紀曉棠想了想，似乎是想通了什麼。眉目之間更加舒展，竟緩緩地在韓太后的邊坐了下來。

“我自然是要聽母后的話。母后有所賜，我不敢推辭。”紀曉棠笑著說道。

“好，好！”韓太后連說了兩個好字，目更加深沉地落在紀曉棠的臉上。

“我老了，越來越不中用。陛下膝下空虛。這宮中也太寂寥了一些。陛下的子骨，我瞞著別人，卻不會瞞著你和震兒……”

“陛下很中意煊兒，我也很喜歡煊兒。我待你如親，煊兒是你親生，我看煊兒越發親近。……我和陛下所有的好東西，這整個天下……不給我們喜歡的人，難道還留給別的什麼人嗎？”

此刻屋中只有楊翩翩和紀曉棠。若是有別人在場，此刻聽了韓太后的話，只怕早就大驚失。這可並不是平常的老人家在談後家產怎麼分配，韓太后說的是天下，是江山社稷。

這分明是在向紀曉棠表明，韓太后想要將煊兒繼承隆慶帝的帝位。

不過，這屋中並沒有別人。

楊翩翩完全是一個合格的宮，不管韓太后說什麼，只要沒有吩咐，都是垂手而立，似乎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

而紀曉棠……

本來應該非常激的紀曉棠，卻表現的十分淡定，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表的變化。

當然這只是表面，紀曉棠的心中並不平靜。

韓太后的目一直沒有離開紀曉棠，看紀曉棠這樣平靜的模樣，似乎就有些不滿。

“曉棠，這些，全部這些，以後都是你們的，是你和震兒還有煊兒的。”韓太后加重了語氣，又說了一句。

“多謝母后厚，母后的東西，要給我們，我們自然領。不給我們，我們也不爭。只要母后高興，其餘的都是小事。”紀曉棠的目微微流轉，似乎是尋思了一會，才笑著說道。

紀曉棠這細微的表變化，就都落在了韓太后的眼睛裡。

韓太后非常滿意。

韓太后自認爲是瞭解紀曉棠的。紀曉棠雖然年紀還輕，但卻有很深的城府，完全能夠做到喜行不於。然而面對這樣巨大的~，紀曉棠還是不能不心的。

這樣清淡的表示，在紀曉棠已經是非常難得。

紀曉棠被打了。

紀曉棠當然會被打，這可是江山社稷，是這天下至高的地位和權力。韓太后面帶微笑，心底裡卻散發著寒氣。

紀曉棠一直欺騙了，正是因爲紀曉棠，長寧纔會被祁佑年拒絕，不得不往北蠻和親，也正是因爲紀曉棠，長寧想要回到中原不，卻染鎮山關外。

韓太后並不認爲長寧是真的想要帶北蠻人侵中原。認爲，長寧是跟北蠻人耍的花招，目的不過是想要蠻人送到鎮山關，可以從鎮山關返回京城，回到的邊。

長寧到鎮山關，想要投奔的還是祁佑年。

在知道了長寧真正的死因之後，韓太后曾經反覆讀了祁佑年送來的那封戰報。戰報中並沒有毫的破綻，但這並不能說服韓太后。

韓太后的心中，另描繪了一番長寧死軍之中的場景。

以長寧的，在與鎮山關的守軍遭遇之後，一定會向守軍表明份。可雙方還是打了起來，而且戰況十分慘烈。

這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鎮山關的守軍本就沒有理會長寧。

他們本就不顧長寧的死活，或者說，他們本就不擔心會殺死長寧？

甚至，他們就是要殺死長寧。

守軍絕沒有這樣大的膽量，有這個膽量的，只有祁佑年。

祁佑年爲什麼要殺長寧？

祁佑年並不是個心狠的人，他就算是不喜歡長寧，不願意娶長寧爲妻，但他與長寧還是表兄妹，有自小在一的。

能讓祁佑年毫不手殺死長寧的，只有紀曉棠。

祁佑年是爲了紀曉棠才殺了長寧的。因爲只要長寧回到中原，就會找紀曉棠的麻煩，紀曉棠將永無寧日。祁佑年或許還記恨了長寧。

因爲長寧曾經對紀曉棠不利。

就在這許多的日日夜夜，韓太后的心思百轉，最後都終結到一個結論上頭，紀曉棠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要報復紀曉棠，狠狠地報復。

奪走紀曉棠的一切，讓紀曉棠和一樣，不，是比更加痛苦。

然而，要報復紀曉棠卻並不容易，雖然可以下令殺了紀曉棠，甚至可以傳下話去，就會有人暗中取了紀曉棠的命，可卻認爲那樣做是便宜了紀曉棠。

殺紀曉棠容易，要讓紀曉棠比更痛苦卻難。

日思夜想，還是找到了報復紀曉棠最好的方式。

紀曉棠雖然表面淡泊，但實質上卻和是同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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