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太太雖然極爲護短,但是對於他人的家務事,卻是並不肯多說的。
聊了些家常,就有管事媳婦進來向紀老太太詢問是否要擺飯。紀老太太沒有立刻點頭,而是看了顧老舅一眼。
顧老舅這一行人顯然是沒吃飯就往紀家來了。這是顧霞兒和江興龍親後的第一個年,顧老舅家肯定準備了招待新姑爺的酒席。
顧老舅見紀老太太看他,立刻就明白了,忙就對紀老太太陪笑。
“大姐,家裡準備了酒席。不過霞兒和興龍都說,得先來給大姐、還有表哥表嫂們拜年。……打算留他們到晚上。”顧老舅的意思,是將紀老太太這邊擺在頭裡。
晌午就在紀家吃,晚飯再回到顧家去吃。
紀老太太見顧老舅是這般安排的,也就點了頭,隨即就吩咐人開始擺飯。
宴席分了兩,男客的宴席擺在瞭如意園的暖閣裡,客們的宴席就是在紀老太太平時起居的屋子裡。按著紀老太太的話來說,大過年的,也並沒有外人,娘兒們們也不大喝酒,就在這裡著親熱。
顧老舅、江興龍和顧雷兒就隨著紀二老爺和紀三老爺往如意園中去赴宴。紀老太太屋子裡,顧霞兒就由兩個小丫頭服侍著了外面的大裳。
也許是男客們走了的緣故,顧霞兒原本全的繃的的,現在就顯得放鬆了許多。
紀二太太今天也陪著紀老太太和江氏坐席,的子很有些沉重了,但是神頭卻相當不錯。紀曉棠一面扶著紀二太太坐下,一面就接了香秀手裡的墊,給紀二太太墊在了背後。這樣紀二太太坐著就能省力許多。
“你們都下去吧。我這裡不用你們服侍了。”紀曉棠就聽見後顧霞兒的說話聲。
紀曉棠漫不經心地轉過頭,正看見顧霞兒向外打發兩個跟隨服侍的小丫頭。
兩個小丫頭卻並沒有就退出去,而是猶猶豫豫地站在顧霞兒邊。
“,臨出門時,老爺和大爺都吩咐了,要婢子們小心服侍。”一個小丫頭就說道。
顧霞兒就顯得有些不耐煩。
“誰說你們不小心了。你們也不看看這是在哪裡!統共這麼大的屋子,可有我呼奴使婢的份兒?我還要服侍老太太、二太太。你們出去。還怕這一會子我就能跑了不!”顧霞兒的話說到最後,就有些怒。
紀曉棠不由得多看了顧霞兒兩眼。
顧霞兒除了怒,似乎還有怨。而且。這話裡分明是有文章。哪家做主子的要吩咐丫頭什麼事,還會說什麼要跑了的話!
顧霞兒這樣說,只能有一個緣故。這兩個小丫頭被江家打發了來,不僅僅是服侍顧霞兒的。還擔著監視顧霞兒的責任。
那兩個小丫頭顯然是被顧霞兒的話嚇到了,其中一個看起來更有主意一些。瞧著大家的目都看過來,忙就扯了扯另一個的袖。兩個小丫頭朝顧霞兒行禮,慢慢地退了出去。
“霞兒過來坐。”紀老太太並沒太注意顧霞兒都說了什麼,就招呼顧霞兒席。“還是你和曉蕓挨著我坐。”
顧霞兒忙陪笑著到紀老太太邊坐了。
顧雪兒就在江氏的下手坐著,一雙眼睛卻不離顧霞兒的左右,眼神灼灼有。
“大姐這樣子可見的是了!”顧霞兒忍不住說話。語氣中帶著明顯的酸味。顧霞兒有兩個小丫頭不離的服侍,卻還不耐煩。想要丫頭服侍。可是卻沒有。
顧家並不是沒有服侍的丫頭媳婦,但卻都是服侍顧老舅和江氏以及顧雷兒的。顧霞兒和顧雪兒都沒有專門隨服侍的丫頭。
顧雪兒看著顧霞兒,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顧霞兒卻本看也不看顧雪兒一眼,只是殷勤地給紀老太太佈菜。在紀老太太邊住了許多年,紀老太太飲食上的喜惡自然都清楚的很。
紀老太太笑呵呵地坐著,一邊是顧霞兒,一邊是紀曉蕓。
“……好像又回到了過去在姑母邊的時候。”顧霞兒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就說道,隨即眼圈就有些發紅。
衆人詫異地看過去,顧霞兒就覺察到不妥,忙就低頭掩飾了過去。
只是再怎麼好像,也是不一樣的了。不說別的,只說一件。過去,紀曉蕓和顧霞兒好的幾乎跟一個人似的,但是今天紀曉蕓見了顧霞兒,卻冷冷淡淡的,不僅不肯主跟顧霞兒說話,就是眼神都有些躲著顧霞兒。
如果只是紀二老爺、紀二太太和紀曉棠他們說顧霞兒的不好,紀曉蕓本就不會信,反而要跟顧霞兒更親些。但是紀老太太的話就不同了。
紀曉蕓和顧霞兒之間,還是有了隔閡。
這一點,紀曉棠看出來了,只裝作不知。顧雪兒也看出來了,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竟有些高興,且還把這高興帶在了臉上。
宴席過後,擺上茶來,一衆眷就都陪著紀老太太說話。
顧霞兒依舊挨在紀老太太邊坐著,還先剝了果子給紀老太太,然後又剝了一個給紀曉蕓。
紀曉蕓卻扭過臉,自己另外撿了個果子慢慢吃著。
顧霞兒神就有些黯然,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果子。
“嗤……”顧雪兒挨著炕下坐著,就發出一聲嗤笑。
“……他公公屋子裡頭沒人,興龍是獨生兒子。霞兒嫁過去,就該掌管起家事來。”江氏這個時候得了空,就湊到紀老太太跟前,絮絮地說著,“江家那是遲早都得到他們小兩口的手裡是不是。可霞兒過門這也有幾個月了,任是什麼家事都不讓管。”
“那是江家心疼霞兒新進門的媳婦吧。”紀老太太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大姐你想的太簡單了。”江氏幾乎就想朝紀老太太翻白眼。“誰像是大姐的命那麼好的。”還沒過門,婆婆就沒了。等過了門,家裡小姑子也就嫁了。紀老太爺屋子裡又幹淨。
“哪裡是江家心疼霞兒,是江巧兒……”江氏又往紀老太太跟前湊了湊。“把持著江家的事不放手,不許霞兒手的。”
“一個嫁出門的,早就是馬家的人了,哪有還管著江家事,做著江家管事的道理。先前讓幫著料理,那江家沒人。現在江家有了正經的,就該不等人問。就將家事都出來。”
可江巧兒不僅不將手裡的家事出來。還千方百計地不許顧霞兒過問家事。
“這都什麼事。”江氏就走出憤慨的樣子來,“江家做事霸道慣了,他們這是欺負咱們霞兒背後沒有能說話的人。‘
江氏這樣說話,分明是慫恿紀老太太出面。替顧霞兒爭奪管家的權力。
“霞兒要管家?”紀老太太就問顧霞兒。
顧霞兒看了一眼江氏,並沒有立刻回答紀老太太的話。
“霞兒你怎麼不說話,你姑母問你呢?”江氏忙就給顧霞兒使眼。
“娘,大過年的。大傢伙開開心心陪著姑母,何必說這些!”顧霞兒就道。不許江氏再說這件事。既沒說想管家,也沒說不想管家。
江氏就瞪了顧霞兒一眼,似乎覺得顧霞兒不爭氣。
紀老太太似乎什麼都沒看見,隨即就說起顧雷兒來。
“聽說年前有給雷兒說親的?”紀老太太問江氏。
顧霞兒嫁出去了。接下來顧家該張羅顧雷兒的親事了。
“是有一家。”江氏就點頭,還撇了撇。“是鄉下的小戶人家,也就百來畝地。一家子都是種田的。只是年紀還與雷兒相當,別的就般配不上。”
“家世還罷了。只要姑娘好。你們就這一個兒子,兒媳婦的人品最要。”紀老太太就道。這是難得的正經話。
江氏忙就陪笑。
“大姐說的對,我和雷兒他爹也是這般想。那個姑娘,小戶人家,小裡小氣的,和雷兒不般配。雷兒這媳婦,還是要慢慢地尋。”
“大姐可看著哪裡有合適的姑娘,若是得大姐做主,那就是再好也不過了。”江氏就又道。
“哦……”紀老太太想了想,還真想不出什麼與顧雷兒年紀相當的孩子來。紀家本就親眷不多,紀老太太又不出門,不喜見客應酬,總共也就知道自家這幾個孩子罷了。“我這裡若有,也早就給雷兒說了。”
“雷兒的親事,還得大姐心。等看的差不多了,不得要請大姐出面。”江氏就又道。
這顯然是想要顧雷兒娶個門第高些的,顧家出門不夠分量,所以纔將請紀老太太出面的話說在頭裡。
“你們去自在說話,不用都陪在這裡。”紀老太太突然就想到一件事,就要跟江氏說,轉眼看見紀曉棠幾個。有些話,不好當著這些孩子們的面來說。“霞兒雖做了媳婦,也別生分了。”
紀老太太就讓紀曉蕓帶著大家去西梢間。
西梢間正是顧霞兒和顧雪兒在紀家時的住。
紀曉蕓垂著眉眼,不不願的,卻也沒有拒絕。紀曉棠不想去,卻被紀二太太輕輕推了一把。紀二太太的意思,是要關照紀曉蕓。
紀曉棠也只好跟著往西梢間來。
進了西梢間,顧霞兒的眼圈就又紅了。東、西,似乎對這屋子裡的東西都看不夠、不夠。
紀曉蕓還沒說什麼,顧雪兒就有些看不上眼。
“大姐,你做了江家的,好東西還沒看夠、夠啊,哪還將這些放在眼睛裡!”顧雪兒對顧霞兒心中懷著嫉恨,但凡跟顧霞兒說話,話裡就帶了刺兒。
至於說顧雪兒爲什麼嫉恨顧霞兒,原因很多,當前卻有一件最要的事。自打這兩姐妹被紀老太太送回顧家,紀老太太就再沒提過接兩人回來的事。顧霞兒已經嫁了,顧雪兒本來還想著紀老太太會接回來,但是紀老太太卻似乎忘記了這件事,提都沒有提過。
顧雪兒並不認爲是自己不好,不討紀老太太的歡喜,認爲都是顧霞兒的錯兒。
如果不是顧霞兒,現在還好好地住在這西梢間裡呢。
顧霞兒是去做了富貴的了,卻害的在顧家那苦窯裡煎熬。
“這怎麼一樣。”顧霞兒卻沒跟顧雪兒生氣,“我一輩子最好的日子,都是在這裡過的。”
顧霞兒如今還不滿二十,就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顧霞兒在江家的日子確實不好過。
顧雪兒就氣哼哼地,紀曉棠自然不說話,紀曉蕓則是故意扭開了臉,不看顧家姐妹。
“曉蕓。”顧霞兒就走到紀曉蕓邊,陪著十分的小心。
“我讓我爹孃給你捎帶的東西,你都收到了沒有?”顧霞兒問紀曉蕓。
紀曉蕓只不應聲。
“曉蕓,那些東西你喜不喜歡,告訴我一聲。下次我專門挑你喜歡的。”顧霞兒嫁去了江家,除了讓顧老舅給紀老太太捎了針線過來之外,每次還會給紀曉蕓捎帶東西。
與給紀老太太的不同,給紀曉蕓的東西除了自己做的針線,還有一些別緻好玩的首飾和小玩意兒。那些東西,自然都是江家的。
就算顧霞兒在江家過的不如意,不能管家,但是江家在銀錢上面對顧霞兒卻並不吝嗇。
顧霞兒這樣問,紀曉蕓還是不說話,卻兀自走到一邊,就拿出一個小包袱來,然後回就重重地將小包袱摔在了顧霞兒的懷裡。
“我都不喜歡,也不要你再送東西給我了!”紀曉蕓大聲說道。
包袱摔在顧霞兒的上就散開了,零零碎碎的小東西落了一地。
顧霞兒和紀曉蕓都不去看那些東西,顧雪兒的眼睛卻睜大了。
原來顧霞兒給了紀曉蕓這麼多好東西。這些東西,顧霞兒都捨不得送給!
“曉蕓,你爲什麼生我的氣,你明白告訴我,不要這麼嘔著我。你不知道,這些天,我幾乎天天夢見你和姑母。什麼江家的,我並不稀得做。要讓我選,我寧願永遠跟你和姑母在一起。”顧霞兒哭著道。“曉蕓,好曉蕓,你就不念咱們過去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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