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顧綰的震驚截然相反,西堂月照溫煦的眸底似有霞閃過,他立刻點頭道:“好!明早我給你熬粥!你想喝粥,還是魚粥?回頭我讓人送來些新鮮的鹿,配上野山菌煮鹿粥好不好?這個最養氣!”
西堂月的嗓音澄澈干凈,如同山間清泉沒有一雜質,更沒有一被冒犯的慍怒,反倒到了極致。眉眼生輝,額間懸掛的玉微微晃著,那雙華瀲滟的眸子噙著溫的笑意,安靜而筆直的著顧綰,等做選擇。
顧綰怔怔的看著他,像是了蠱似的下意識就要點頭,那個‘好’字甚至都到了邊,口而出的瞬間猛的回神,什麼病,怎麼蹬鼻子上臉呢?
人家讓你選是跟你客氣,你還真選啊?
“西堂公子,您千萬別聽我胡說八道。我剛剛是昏了頭了,什麼粥魚粥……”
“小事而已,蕭娘子不必跟我客氣!”西堂月照倏的一笑,出一修長的手指,虛虛的在顧綰上。
倆人近在咫尺,隨著他的作,襟袖間有清冽而細淡的梅香,縷縷的鉆進顧綰鼻子,然后化做一縷無形的線,兜兜繞繞的纏上心尖,滾做一團,做一團。
顧綰突然忘了自已想要說什麼。
西堂月照沒說話,也沒移開目,就保持著那個姿勢,深深的著。眸璀璨而熱烈,明明一個字沒說,卻像有無數的話涌了出來。噼里啪啦,雨打芭蕉一般,全落到顧綰心上。
顧綰兩頰莫名燒起來,呼吸也跟著了。
“公子,蕭娘子的藥煎好了,現在端進來嗎?”青桐的聲音自門外傳來,打破了那若有若無的尷尬。
顧綰瞬間松了口氣,喧賓奪主的高聲道:“有勞小哥幫我端進來!”
鏤梅花圖案的房門輕輕開了,青桐捧著個竹拖盤進來,上面放著幾個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白瓷梅花蓋盅。
西堂月照端起其中最大的那個蓋盅手試了試溫度,溫熱適中,這才回手遞給顧綰。
顧綰瞬間傻眼,這麼大一只?
您確定這是喝藥的盅子,不是養魚的魚缸?
怪不得只讓喝一碗白粥,原來給這一大碗藥留著肚子!
顧綰著頭皮揭開蓋子,刺鼻的苦味轟的一聲直沖腦門子,這酸爽……
顧綰那張臉瞬間包子。
兩輩子為人,要說顧綰最怕什麼,非喝藥莫屬!
本能的拒絕,“我只是稍有點氣虛虧而已,好好吃幾天飯就補回來了,不用喝藥吧?”
“食補重要!”西堂月照笑容溫潤,端著藥盅子的那只手卻很堅定的停在顧綰面前。“可藥也得喝!”
顧綰,想哭!
探頭瞥了那滿滿一大盅子黑乎乎的藥湯子,越發的想哭。
從頭到腳都是大寫的拒絕,甚至想假裝失手打翻了算了!
但是……不能這麼做啊!
西堂月照一片好心,青桐又守著爐子熬了半天,不喝說不過去,可這麼一大盅子全喝了……
那是救命啊,還是要命啊?
“要不、要不喝這兒。”顧綰把心一橫,在盅沿下方半兩指寬的地方劃了道線,“剩下的留著明天喝!山里頭配副補藥不容易,省著點喝!”
顧綰覺得自已理由充分的,應該被人接。
然而,青桐吭哧一笑,毫不猶豫的呲牙沖扮了個鬼臉。
西堂月照也似笑非笑瞧著,好像早料到會找借口。
顧綰老臉一紅,暗罵自已矯,一碗藥而已,還能苦死不?喝!
懷著慷慨就義的心把藥盅子端到邊,挨的瞬間立刻扭臉。
真他喵的……喝不下去啊!
“喝這麼多好不好?”西堂月照突然手,在藥盅子中間輕輕劃了道線。
“這麼多?”顧綰驚呼,這要用碗裝也是一大碗好吧?
西堂月照含笑了一眼,劃線的手指沿著雪白的盅壁一點點往上挪。
顧綰瞪大眼睛,盯著他指尖,滿心滿眼的盼著他再往上挪一點兒、再挪一點……對、再挪一點兒……
挪了有兩指的距離,西堂月照手指穩穩的停下,再不分毫。
“不能再了!”
“啊?”顧綰失不已。
“再就沒藥效了!”西堂月神和哄孩子似的道:“喝完吃點餞好不好?”
顧綰……
好吧!
這副討價還價的臉,確實跟孩子似的!
顧綰臊的老臉通紅,捧起藥盅子,屏住氣……“咕咚”、“咕咚”……幾口下去,估計喝到劃線的地方了,立刻松手,多一口也不喝了。
反正老臉也丟盡了,撿不撿的就那麼回事兒!
飛快的用清水漱了口,西堂月照立刻往里塞了塊雪花杏脯,酸酸甜甜的杏脯一下子把滿苦味下去,顧綰終于松了口氣,劫后余生啊!
嘆中,一塊杏脯下肚,西堂月照含笑又用小銀子遞過來一塊。作稔練,像做過無數遍似的。
這景、這畫面……那種悉到骨子里的覺……
顧綰心口狂跳,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腦子里飛快的過,無比重要,卻怎麼也抓不住……
劇烈的頭痛隨即而來,顧綰瞬間臉慘白,意識都有些模糊。
“阿綰!”
恍惚中,顧綰好像聽見西堂月照驚呼了一聲,可那聲音實在太模糊了,模糊的像是個錯覺。
劇痛水般洶涌而至,也水般消散。
疼痛過后,腦子里又是一陣空白,顧綰愣愣的看著西堂月照,半晌才想起他什麼,以及自已怎麼會和他在一起。想明白之后,顧綰非但沒釋然,反倒有些詫異。
理智告訴,西堂月照上有無數的可疑之,比如他這樣驚才絕艷的人,怎麼會在匪窩里?聽陳八斗的語氣,對他還有幾分忌憚和戒備,絕不可能是抓來的人質。那麼,他到底是誰?呆在匪窩做什麼?
再比如,在竹林外被人打暈了之后,又是怎麼到他屋中地窖里的?
還有他和陳八斗之間的三日之約……
種種跡象表明,西堂月照絕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出塵若仙,可顧綰就是沒法對他生出戒心。相反,心底深對他總有一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與依賴。
不知不覺的在他面前任,毫無來由的篤定他會無條件的包容自已!
仿佛倆人不是初次相見的陌生人,而是久別重逢的親人。
這種覺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