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度十分僵, 那貴人公子瞪著安琳瑯都要把兩個腫眼泡給瞪凸出來。然而瞪得眼睛都干了，就是沒見著人上來打圓場，他憋不住這口氣狠狠踹了一腳附近的椅子, 轉就走：“不識抬舉的鄉野村姑！要不是看你有幾分姿，本公子還懶得搭理你！”

　說著，他帶著一幫呼呼喝喝的狗子仆從怒氣沖沖地出了西風食肆。

　安琳瑯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村姑怎麼了？村姑就不能二十兩一個月了？笑死。冷冷哼了一聲，安琳瑯扭頭看向穿著一青布襖子的周攻玉：“……也沒有很寒酸啊？”

　周攻玉也低頭掃向自己的裳，羽似的眼睫覆蓋著眼瞼下一雙眸子里盡是細碎的笑意。

　“三月一過天兒漸漸轉暖，也確實是時候給一家人都換上春衫。”安琳瑯自己也沒什麼裳。穿到今天, 一直都是過年前花銀子買的那兩套換洗的襖子。洗得勤, 裳如今都有些舊了。比起周攻玉齊整，的裳看起來更破。也怪不得別人說他們寒酸，確實有點寒酸。

　心里盤算著換裳, 安琳瑯了自己的臉折回后廚, 心道是不是該對自己的臉也好一點。原主的這張臉原著中可是花容月貌，到了手中就變得略有姿。總不能的靈魂太草，連累得皮囊都變丑了吧？

　安琳瑯甩了甩腦袋，趕把這種離譜的想法甩掉。

　正準備打水吸收，扭頭看老爺子還跟著就很是無奈：“……天都黑了, 老爺子不回去用膳？”

　“午膳還有湯沒喝完呢, ”老爺子理直氣壯，“我這貴的脾胃林家的廚子伺候不好。”

　安琳瑯：“……那您怎麼不干脆搬來住？”

　“你若是要把那胖墩趕出去，老夫進來住也不是不可。”老爺子著胡子考慮道。

　安琳瑯：“……”

　他要呆就呆著吧，反正這小老頭兒不較真的時候不算鬧騰。安琳瑯這幾日迅速習慣了老爺子跟屁蟲似的跟前跟后, 自己的活該怎麼干還怎麼干。雨下了一會兒漸漸停了, 空氣中氣有點大。安琳瑯看了眼天, 趕將掛在外頭角落的香腸給收回屋里去。

　老爺子跟在后頭看了會兒，見安琳瑯沒有再做飯的意思，他背著手又溜溜達達地走了。

　回到后廚，留給桂花嬸子的飯菜已經吃完了。如今桂花嬸子人蹲在井邊上，安靜地刷著碗筷。桂花嬸子日子是真過得苦，瘦得跟方婆子都差不離。明明是個大骨架，但消瘦的形蜷起來卻只有一小團。悶聲不吭的洗著碗碟，安琳瑯瞥了幾眼，忍不住過去瞧瞧。

　剛走近，桂花嬸子拿著碗半遮著臉就扭向了一邊。

　腦袋耷拉著瞧不清的神，安琳瑯聽著聲兒可算是發現了不對：“出什麼事兒了嬸子？”

　桂花嬸子埋著頭不愿意抬，嗓音嗡嗡的。聽著像是哭過。

　安琳瑯于是繞到的跟前去。

　但桂花嬸子似乎不愿意讓人發現，佝僂著肩頸蜷的模樣看著格外可憐。關于桂花嬸子的生平，安琳瑯也聽方婆子說過一些。知道日子過得苦，心里對總歸是多有憐惜的。既然不想別人看著，安琳瑯便不做那等讓人難的事兒。

　站起來，只淡淡代一句‘洗不完就先放著，回頭再來收拾’便轉離開了。

　桂花嬸子聽著遠去的腳步聲，憋了許久的悲意憋不住啜泣出聲兒。噎噎地就嗚咽了起來。上穿著打了補丁的裳，空地掛在上。瘦骨嶙峋的，因為哭泣一一的。安琳瑯遠遠地看著心里發酸，但哭出來總比憋著強。興許哭過這一場，桂花嬸子心里能輕松些。

　嘆了口氣，安琳瑯也沒有再看。有的人自尊心不允許在外人跟前怯，在一旁盯著就不大好。

　安琳瑯走后，后院的井邊除了桂花嬸子就別無他人。桂花嬸子趴在井口邊上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滴。人憋得太久，直到哭得眼睛都花了，才端著洗好的鍋碗瓢盆回后廚。

　安琳瑯收好香腸就提了一桶熱水回屋。

　常年在后廚待著，人上總是有那麼一子油煙味兒。安琳瑯雖然不若周攻玉那般潔癖，但也不是個邋遢的人。回屋梳洗，桂花嬸子將碗筷擺回碗柜就站在灶臺邊上發起了呆。

　原本被余才一句話給激得振作，狠下心離開方家村來鎮子上討生活，確實是抱著給枉死的兒子討公道的心。但其實桂花嬸子心里知道，似這等無權無勢也無親眷幫助的孤寡婦人本沒機會站到那個宦子弟的仇人面前，更別提報仇。

　沒什麼希的事突然跟撞大運似的撞到自己跟前，激之下有些惶恐。惶恐得都不敢去前大堂，更不敢去二樓。桂花嬸子握著自己發的手，心里為自己這時候膽怯而深覺對不起兒子。

　“山兒啊，娘沒用！娘對不起你！”桂花嬸子心痛如刀絞，可就是邁不。

　幾次看了二樓靠西邊的廂房，多看一眼都仿佛被燙著眼睛。心里繃了一條線，再繃就咬斷。桂花嬸子人渾渾噩噩地離開后廚，連袖口了一大塊都沒管。到了廂房，人上了炕就睡下去。

　安琳瑯人在屋里洗漱，就聽到隔壁屋子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啪嗒一聲關上，許久再也沒打開過。

　“嗯？？？”心里覺得有些奇怪，安琳瑯出來還特地往桂花嬸子的門口打量了幾眼。不過想著桂花嬸子剛出了事，又累了一天，便也沒有去打攪。

　一天眨眼間就過去，忙忙碌碌好似什麼活兒都沒干完天就黑了。

　那甩袖就走的貴公子到了天黑，領著一幫仆從又黑著臉浩浩湯湯地回來。攜了一的劣質香味道，懷里還摟著個著清涼的。安琳瑯從后廚的小門掀了簾子進來，剛好撞見那胖公子抱著噘索吻。大庭廣眾之下，他那只胖的短手都到人家姑娘的底去。

　突然之間撞見這等場面差點沒直接刺瞎了安琳瑯的眼睛，剛想發怒，眼前就是一黑。

　周攻玉不知何時從柜臺后頭走過來，抬手遮住了的眼睛。那清越的嗓音難得藏慍怒，他冷聲道：“這位客人，你這是在做什麼？”

　“做什麼？”碩的公子頭扭過來，一雙腫泡眼放著□□的，“吃飽了去找樂子，怎麼了？”

　周攻玉臉刷地一下黑了：“我西風食肆是正經食肆，只做打尖住店的生意，不允許押。”

　“押？”矮冬瓜嗤笑了一聲。他手從人姑娘的底拿出來，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歪著腦袋上上下下地打量周攻玉。原先存著嫉妒之心，他沒有睜眼看這個小子。如今安琳瑯得罪了他，他反倒對這個不是西風食肆掌柜的小白臉態度好上許多，“小子，依你看，我這新得的妾模樣如何？”

　周攻玉眼睛瞇起來，聲音四平八穩：“公子覺得好便好。”

　“自然是好！”矮冬瓜橫道，“比起你這家掌柜的姿容又如何呢？”

　“奉勸公子說話要三思，不恰當的話還請別說出口為好。”空氣瞬間就冷了下來，以周攻玉周三丈以低了至三個度。

　“嘖嘖嘖，長得花容月貌有何用呢？這子木訥的一點不討喜。”

　碩的矮冬瓜本不想聽周攻玉說那些話，他扭頭盯著安琳瑯。收拾一番后，安琳瑯的模樣看起來更俊俏了。洗盡鉛華一般，干凈得像開在枝頭最是潔白的梨花：“同樣是五兩，本公子五兩銀子就買回來個大活人！溫小意，知識趣，可不必二十兩劃算得多？”

　他話剛說完，整個人就仿佛一個飛起的秤砣重重地砸了出去。

　后那群仆從臉巨變，一邊尖著要打殺了周攻玉，一邊嗚嗚啦啦地干凈追出去扶。周攻玉緩緩放下了長，清雋的面容敷上一層冰。明明是風吹就倒的病秧子，腳力驚人。竟然一腳就將至一百六七十斤的矮冬瓜給踹飛出門外去三四丈遠。

　這特麼不是古代市井，這特麼是武俠的世界把？安琳瑯開他的手看著這場景都驚呆了。不可置信地仰頭看向眼神冷得凍死人的周攻玉：“你，玉哥兒你會武？”

　周攻玉看了一眼安琳瑯，沒有回答。反手握住的手腕將人往后一帶，緩緩站到了臺階之上。

　地上那矮冬瓜捂著口疼得半天爬不起來。胖手指著仰仿佛一座山在頭頂上的周攻玉，哆嗦地仿佛要中風。心中的驚懼制了他口吐狂言的神志，他‘你你你’了個半天，一個字沒說出口。

　“不干凈，就別說。”周攻玉居高臨下，“不然那條舌頭別要了。”

　那矮冬瓜一個哆嗦，兜子都了一片。仆從們跟著他耀武揚威慣了，其實都是些狐假虎威的貨。主子撐不起來，平時囂得最厲害的人此時一句話都不敢說，一個屁都不敢放。那被帶回來的子左右看了看，最終撲到矮冬瓜的后耷拉著腦袋，臉都不敢抬起來。

　周攻玉冷冷地瞥了一眼，對于這個跟安琳瑯有幾分相像的子難以避免地生出幾分厭惡。但他也不是遷怒的人，無視了冷冷地看著哎呦哎喲喚的矮冬瓜極其狗子們：“剩下的銀子會退給你，西風食肆不歡迎你。給你們半個時辰，若是不能收拾干凈，那留下來的東西你們都別想要了。”

　“你！”

　周攻玉轉頭，仆從瞬間閉。

　結果這群人在西風食肆住了不到一日，就帶著鋪蓋滾出了食肆。將人趕出去，周攻玉就沒再管這矮冬瓜去哪兒包場。反而是關在屋里睜著眼睛一夜到天亮的桂花嬸子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討回公道是不想了，只想報仇。兒子的一條命，就讓那打死人的貴人親自來賠。

　這般想著，次日一大早，桂花嬸子揣著自己所有的儲蓄就到了瓦市。也不去春暉堂，只去瓦市上找老鼠藥。瓦市里買什麼東西的都有，驅蟲驅鼠的老鼠藥還真是有，且一點都不貴。桂花嬸子買了一包小心翼翼地揣懷里，剛準備出瓦市就被趕羊的余才給撞見了。

　余大叔不愧是常年在山上放養的，眼神好。一眼看到，且一眼看到揣了什麼東西進懷里。話也沒說，他一把抓住埋頭就想往外沖的桂花嬸子，把人拖到一邊：“你買什麼？老鼠藥？”

　桂花嬸子突然被人抓住嚇得臉慘白，一看是余才，拎起來的心才放下去。

　“不說話？”余才大叔日日來鎮子上賣羊，也經常給西風食肆提供羊羊，自然也聽說了西風食肆昨日鬧得事兒。今日趕巧，他送羊的時候還真瞅見了那個去鬧事的。余才大叔不認得什麼貴人不貴人的，桂花嬸子家大山出事那日他也在鎮子上，沒見過主子卻看見過打死人的仆從。

　那日打死方大山的幾個人，就是去西風食肆鬧事的幾個人。

　“你怕不是要給那幾個打死人的人下藥吧？”

　余才大叔平常不說話，一說話就一針見直人心，“勸你別來。人家方家可沒得罪你。方二嬸子幫了你那麼多，你這要是沖之下藥死人，可是要給方家惹司的！”

　桂花嬸子心口劇烈一震，抬起頭來：“你認得那些人？你怎麼認得那些人？”

　“不認得，”余才大叔眉頭皺起來，“你兒子出事那日我巧趕羊路過，眼神好，記得幾個手的人。”

　桂花嬸子不想承認自己要毒死人，但這事兒關系到兒子，一把抓住余才的袖子：“是誰！誰的手？”

　三年前，孩子出事的消息傳回方家村，桂花嬸子得知消息趕到鎮子上，人已經死了。老實說，抱著兒子的尸跪在貴人跟前，只知道兒子是沖撞了這個貴人才被打死。還真不清楚當初是誰對的大山了手。如果這幾個人是當初打死的大山的劊子手，絕對不放過！

　“就……”余才大叔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但這本就該作為母親的人知道的。

　他低頭看著哭而不自知的桂花，猶豫了片刻，道：“就那個尖臉猴腮的，那個瘦高個，那個斜眼的，還有那個紅鼻頭的，就這幾個。”

　桂花心里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一連說了好幾個‘好’，突然甩開余才大叔就跑。

　與此同時，一路相顧無言的兩人終于緩緩抵達了金陵城。城門口近在眼前，只需不到一刻鐘就該到了。安玲瓏幾次三番看向專注看書頭也不抬的路嘉怡，貝齒咬著下，柳眉蹙了起來：“路大哥，是玲瓏做錯了什麼嗎？為何覺得路大哥對玲瓏突然就冷落了？”

　路嘉怡正在翻看著書，聞言抬起頭看了一眼淡淡道：“莫多想，快科舉了，讀書要收心。”

　“哦……”安玲瓏又咬了咬下，不大甘心。

　頓了頓，還想再問。卻見路嘉怡已經沉下心神，沉浸在書本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