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帝臥病在床,神一直不大好,太子殿下便每日親自為其煎湯熬藥,末了還想親自端進殿里去。
侍大總管徐連很是為難,忍不住開口勸阻道:“殿下,這本是太醫院的活兒,陛下口的東西讓您來,到底是于理不合。”
要知道如今皇帝的病誰也個把握,眼下這朝堂又都是太子黨的人說了算,若是皇帝在此時有個什麼三長兩斷,太子難免得惹禍上。
更別說皇帝一向不喜太子,不愿意瞧見他,這萬一惹怒了皇帝,皇帝一個病糊涂改了圣旨,那多得不償失啊。
徐連這種勸阻已然把這其中的利弊講了個明白,可趙允麟子卻倔強得很,看了一眼那閉的宮門,便低頭瞧著地上的青磚,蹙眉道:
“徐公公不必為難,您將藥端進去。我只管送我的,父皇若是不想喝就倒掉吧。”
宮所有人都知曉太子心良善,最是孝順,徐連只得微嘆一聲,端著藥進去了。
沒一會兒他便從里頭出來,臉上帶著些喜:
“陛下已經睡下了,醫說陛下午膳晚膳都得用藥,殿下明日可準時些啊。”
趙允麟低頭應下,看著那只空碗,好看的睡眼中出些天真的笑意來。
此后他每日來兩趟送藥,前朝的許多事務都扔給了白瑾行和首輔,自己只管專心照料父皇。
那日白瑾行踏進長樂殿時,從徐連口中得知趙允麟正在廚房煎藥,他走過去一看,便瞧見人前芝蘭玉樹的太子殿下竟屈尊降貴地蹲在火爐前,拿著小扇子小心地扇著風,模樣專注而認真,像極了時他在皇帝面前背書的模樣。
“殿下……”白瑾行忍不住了眉眼,輕喚一聲。
趙允麟一聽見腳步聲就知道是他來了,抬眸瞧了他一眼,開口道:
“瑾行莫要進來了,免得沾了灰。”
說著他舉起自己那淡金暗袖的袍,面有些苦惱。
白瑾行便被他逗笑了,難得想了兩人時的許多事,他站著沒,看著窗外灑進淡金的,攏在眼前的男人上,一時間他好似瞧見了許多前那個天真的年。
第一見太子允麟恰是白瑾行十歲那年,皇帝命他去當太子的伴讀。
那時候下著大雪,白瑾行第一次踏進那猶如冷宮的太子寢殿時,只覺得屋里比屋外冷得多,那個瘦小的年就在塌上,面發紅,儼然是生病了。
可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那些宮婢得了秦貴妃的令,對這只有一個名號的太子殿下不管不顧。
所謂太子,活得比旁人都不如。
他沒了母妃,不皇帝疼,獨自一人艱難地撐著太子這個名號,背地里無數人想害死他,可他還是艱難地活了下來。因為連死去的資格都沒有,所以只能艱難地活著。
那時白瑾行并不明白,皇帝為何將這曾經無比疼的兒子棄之不顧,卻又讓他來當太子的伴讀。
約記得,那時風華正茂卻為了逝去的妻子而一夜白頭的皇帝,略有些傷地呢喃道:
“朕答應過他母后,要教會他怎麼在深宮活下去。”
那時起白瑾行猜測,皇帝或許并不如表面上那般討厭太子。
白瑾行覺得人心真是復雜,可他也對那小小模樣,卻天真乖巧的孩子心疼了。
于是白瑾行開始幫他,與他形影不離,表面上是他的伴讀,背地里甚至還讓人理了不秦貴妃派來的殺手。
兩人一起上太學,每日膩在一起,起初白瑾行冰冰冷冷誰也不許靠近,可偏偏趙允麟溫和天真,耐著子去討好他,整日扯著他的袖子,阿珩長阿珩短。旁人都覺得是太子殿下玩伴,又有白氏三子這麼一個同齡而優秀的伴讀,一時起了依賴之心,纏著不放倒也正常。
可一兩年,三四年之后,太子漸漸了姿蘭玉樹,眉目明麗的年人,依舊與白瑾行同進同出,兩人的關系毫沒有變過,眾人終于發現,平日里冷清淡漠的白氏三子,只會對太子才溫眉眼。
因著有白瑾行在旁的緣故,太子的日子好過了起來,東宮也不再是以前冷冰冰的樣子。
十三歲那年的春天,東宮的桃花開了滿院,兩人從太學院回來,趙允麟就拉著白瑾行興沖沖地回了東宮,在桃花樹下鋪了張毯子,又擺上甜酒和花糕。
可白瑾行卻捂著鼻子打起了噴嚏,眼睛瞬間就因為花變得通紅,趙允麟都嚇呆了,忙問:
“阿珩阿珩,你這是怎麼了?”
瞧見他那副手足無措的模樣,白瑾行只得無奈道:“臣花過敏。”
可他知道趙允麟喜歡在桃花樹下午休,所以一直沒說,而今天恰是忘了帶小姑姑配好的藥。
趙允麟急紅了眼,直說阿珩你個大傻子!
可下一秒還是拉著他的袖子往太醫院跑去,那時太醫開好藥方,趙允麟就如今日這般不管不顧地低著子,小心地在火爐面前扇風,還時不時抬頭瞧一眼他,滿眼的擔憂。
那孩子眼中的關切與擔憂,白瑾行一輩子都忘不掉。
他記得當時自己忍不住問:“殿下為何待臣這般?”
小小的殿下怔了怔,而后抬頭傻笑:“因為只有阿珩對我這麼好了。”
這話說得有些天真又帶著心酸,而后他果真落寞地垂下了眉目,小小的年并不懂得如何在信任的人面前也掩飾自己的緒,索吸了吸鼻子道:
“以前父皇和母后也待我好,還有阿月……可是……”
可是,曾經的好卻一夜之間全被毀掉,疼他的母后了嬪妃斗爭的犧牲品,以死留給他這麼一個太子之位,他的父皇看他時眼中帶著厭惡,再也不對他笑了。
而阿月……那是一個自照顧他的侍,在他十歲那年為他擋了暗殺,臨死之前捂著他的眼睛,曾經的嗓音變得沙啞,說,殿下,不要看。
十歲前他被好生護著,卻在仍舊天真懵懂的年紀,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被所有人棄在黑暗冰冷的角落。
于是,他只能自己一個人長大。
白瑾行知曉趙允麟遭遇的這一切。
所以在那日,在那個晴朗的午后,院外有盛極而開的梨花,斜過窗戶灑幾道淡金的線,那全都被攏在火爐子前的小年上。
那一刻,白瑾行知道他找到了可以侍奉一生的君主。
白瑾行上前幾步,起擺,照著君臣之禮鄭重地拜了下去。
趙允麟發愣,一時間更是不知所措,趕忙從火爐前站起來:
“阿珩你這是做什麼?”
白瑾行抬起頭,眸子里澄澈如水,卻好似映著小太子上的,對他許諾道:
“殿下,我白瑾行在此起誓,有生之年,必定傾盡所有,護殿下無憂。”
這句誓言一直被人記著。
可那年的他們都還小,方才十三歲的年紀,眼里都還帶著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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