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那人一紋錦華服，如云烏發被金冠玉釵綰起，朱紅寶石額飾垂在額上不勝華貴。一雙翠羽般的眉下是翦水秋瞳，若不是只屬于男子的過分拔的鼻梁，真真好似宮中貴婦。此刻他欺霜賽雪的手正著一枚螺黛對鏡畫眉。見攬茝跪在地上也并未轉頭，而是專心致志地畫眉。半晌后畫好眉，素手撥了撥香爐中沉香殘屑，一沁人心脾的馨香愈發濃厚。

　“先生……”攬茝開口，后半句話卻在嚨中哽了哽，像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那人轉，終于看向攬茝，面容帶笑，招了招手，那原本出了門的黑貓便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竄了出來，竄上了那人的膝上，任由那人沒有一瑕疵的素白手指溫地撓著自己的下，從嗓子里發出呼嚕嚕的舒服愜意的聲音。

　攬茝沉默而栗著，出握拳的手，攤平，在那人眼前，掌心是幾烏黑的發，嘶啞著嗓子說：“您要的東西。”

　是獨孤琴的發。

　攬茝垂下了眼眸，和心卻都在栗。這人……當真是算無策，料想到今日獨孤琴會忽然起了試婚服的興致、料想到瑤殿如今已經因為獨孤琴的喜怒無常陪侍的人已經是極，便只有自己能在獨孤琴試完婚服之后為獨孤琴拆掉極為沉重的發髻……

　算無策，步步為營。只不過是為了拿到幾獨孤琴散落的頭發。

　那人看起來很是滿意的樣子。

　出指頭來，拈起了幾長發，隨手塞進了手邊的一個小玻璃瓶中，烏黑的發在小玻璃瓶中蜷曲墜落，就像是一線細細的灰。又似乎是漫不經心地隨口問道：“什麼時辰了？”

　攬茝頓了頓，道：“戍時。”

　“唔……”這人一般秀麗而致的男人斂了笑，臂，捻指，做了個甩袖的姿勢，才慢慢，像是沒有聽清攬茝的回答一般，一字一句地問道：“什麼時辰了？”

　他忽然釋放出狂暴冰冷的威，翦水秋瞳瞬間像是了修羅鬼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攬茝，攬茝此刻臉上的劇烈地抖，仿佛只是一句隨便的問話就干了他所有的希和活下去的。攬茝的抖從臉蔓延到全，最后他跪伏在地上抖如篩糠，嘶聲道：“便是此時。”

　像是答非所問的回答，那人卻一下子收了威，整個人一下子又回復到了方才貴妃醉酒般的慵懶，原本頸后的絨也扎了起來的黑貓幽綠的眸子也警惕地看著匍匐在地上的攬茝。那人順了順黑貓頸子上乍起的，笑著揮了揮手，輕輕巧巧道：“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什麼麼？我這里，只做聲音，只賣消息。你帶來了我想要的東西，我很滿意……”

　攬茝的臉上呈現出死灰般的，就像窗外暗的晦線，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撐他的一口氣。又像是有什麼東西，掙扎著，要從他眸子中的一片余燼中死灰復燃，涅槃重生。

　“骨香，你對這個東西應該比較悉。不需要我再來教你怎麼用。”

　曼聲的聲音又再次響起，似乎極為舒心的模樣。

　攬茝應了一聲是，巍巍地站起來，走到香爐旁邊，出抖蒼白的手，直接從一爐香灰中抓出幾塊白的骨塊，而后跪下向那懷中極近溫地抱著黑貓的男人叩首，起離開。

　他離去后，男人像是沒看見一樣，又垂下眼簾，甩袖，凝眉，啟，隔著厚厚帷幕輕聲低唱：

　“……講什麼雄心把星河挽，問蒼天里何日重揮三尺劍……”

　小姑娘探頭探腦地走進來，看著男人著蘭花指，滿臉地星星眼：“師父好好看。”

　男人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看著小姑娘，說：“你以后會比我更加好看。”

　“嘁，師父就知道騙一諾。”小姑娘笑嘻嘻地，忽然又指著有些雜的香爐灰說：“師父為什麼要讓攬茝哥哥帶走這麼多骨香啊？攬茝哥哥是要去殺人嗎？”

　“是啊。”男人淡淡地道：“他是要去殺人，而且是要去殺很多人。想要那麼多人同時死去，又死的不著痕跡，當然便只有天下奇毒的骨香。”

　“可師父不是說殺人不好嗎。”江一諾托著腮，看著到了極致的男人發呆。

　“打打殺殺地，當然不好。”男人含著笑，給黑貓順著：“所以啊，一諾，今后你要殺人，就要用師父的法子。不一刀一槍，言語筆墨間殺人，才是殺人的最高造詣。”

　“我才不要殺人。”江一諾皺了皺鼻子：“我要跟師父學唱戲……我，我還要跟師父一樣，為天底下知道的最多的人！”

　“傻姑娘。”男人瞥了江一諾一眼，臉上的神看不出喜怒：“知道的最多，又如何呢？”

　被稱為百曉生的男人，世間藏的最深、也最為可怕的男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著自己的小徒弟，居在酆都中外表看上去荒廢頹圮的小院子中，里卻養了一只高傲俊的貓，種著一株皎皎開放的茉莉花。茉莉花長久地開著，潔白的花朵順著枝葉垂著，傾如華蓋。

　“吶，一諾。我們在這里也住了好多年了。”百曉生了個懶腰，才淡淡地垂下眼，看著面容清秀的小姑娘：“要不，師父帶你換個地方住？”

　“好啊好啊，一諾也不想在司待了呢。這里又沉悶又沒有太。”江一諾興地點著頭，一副很期待的樣子。

　百曉生卻出一個促狹的狐貍一般的笑容，說：“藏山小院現在應該沒人住了，鬼眼那老不死跑了之后，那里可以說是酆都最好的住了。小一諾，準備準備，明天師父帶你搬家。”

　“啊……怎麼還在司啊。”江一諾臉上出了委屈的神，撅了撅小，還是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

　“獨孤常磬既然已經來了，其他人是不了地了。還是走為上策。”百曉生嘆了口氣，似乎很憂愁的樣子，看著江一諾，說：“你說，為什麼就非要打打殺殺地呢？修羅族要死，任由他死不就是了。偏生還是有死心眼的人，要來借我的手造就一場殺孽……還有那幾個已經回出世了的孩子，總是人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