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程若緒后來才知道，江予的高考考場在第十一中學，距離程若緒的考場，有半小時車程。

　程若緒給他撥去電話的時候，是兩點一刻，江予剛睡完午覺，準備騎車去考點。

　他理所當然地錯過了考試。

　這事很快在學生之間傳開，班里的“羽球分隊”小群隔天便討論了起來。

　有人問：【江予最后一門缺考？】

　【你說的是九班的江予？為什麼啊。】

　【出了點事，后來有人看他去派出所了。】

　【跟人打架了？不是吧。他怎麼想的，二模的時候，他績還行，進了年級前一百的。】

　對于這件事，程若緒有點印象。江予雖然看起來很混，績卻一直徘徊在中等水平。二模時的超常發揮，還引起了不小的水花。

　【不說他多牛，上個好一點的大學應該不問題吧。】

　【喲，委，你怎麼了解得這麼清楚啊，是不是看人長得帥，暗呢？】

　【滾——】

　【委害了。】

　【不敢暗年級大佬，不起不起。】

　過了會兒，有消息靈通的同學開始起底：【估計江予本人不太在乎考試的事。我記得他一直在外面跟幾個富二代混，還合伙開了家酒吧？那酒吧賺的。對了，他還給雜志拍過照，聽說有經紀公司想簽他，正在談。】

　【他自己不在乎，可有人得傷心了。】

　【誰啊？】

　群里的主題從對年級大佬的嘆惋，變了蠢蠢的八卦。

　【付明璐啊，人不是一直在年級前十嗎，聽說很久以前就是江予的神。二模的時候，江予考的分那麼高，虧我還以為是的力量……】

　【等等，你這是邏輯錯誤。付明璐是江予的神，那江予沒考好，難過的不應該是江予自己嗎？】

　【好吧，你說得對。［微笑］［手再見］】

　東拉西扯了一會兒，大家都在說高考當天發生的這件大新聞。

　突然有人冷不丁地了句：【聽說江予和付明璐兩人以前談過。】

　【？？？？？】

　【！！！】

　年級大佬和年級前十級花的故事就像一枚重型炸彈。然后，微信群被滿屏的問號、嘆號和吃瓜表包刷了屏。

　群里的對話快速滾著，程若緒卻始終保持著沉默。

　突然想起那天從派出所出來，和江予臨別時發生的對話。準備上公車那會兒，思考許久，終于小心翼翼地開口，坦言自己不知道該如何謝江予。

　江予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哦，他說——

　“繼續裝不認識就行了。”

　***

　高考之后，又陸陸續續發生了很多事。

　若緒憑著記憶在網上估了分，是平日里的正常水平，甚至還好上一點兒。神奇的是，雖然有一部分英語聽力題沒認真聽，但最后蒙上的答案里，十個竟然對了五個。

　接著，學校召集畢業生開會，對高考志愿的選擇進行宣講。也是在這天，程若緒聽說了學校將徐思佳開除的消息。

　消息傳播的速度像是個謎。江予缺考這事傳開后沒多久，程若緒和徐思佳的糾葛也漸漸被大家知道了。

　但似乎沒有人將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

　宣講會場里，若緒左手邊的好朋友簡怡一臉義憤填膺：“高考當天把人關著不讓考試，這心腸得多歹毒啊。按我說，這是刑事犯罪，應該讓法律教教怎麼做人。”

　“我倒是想，可惜沒滿十六歲。”程若緒笑。

　簡怡又說到：“還好學校這邊知道這事后，直接將幾個學生開除了。徐思佳爸親自出面也沒用。”

　“徐思佳爸？”程若緒突然想起，徐思佳和作為副市長小兒子的林稚青梅竹馬，一直林稚哥哥，聽說是兩人從小在一個院子里長大的。還有，那天晚上在派出所，有位警稱呼徐思佳的父親為，“徐局長”。

　“你不知道？”簡怡有些詫異，“徐思佳爸是我們區教育局的副局長呀。”

　程若緒一愣。

　這個消息在回家吃晚餐的時候，再次被證實。

　飯吃到一半，母親馮佳薇突然問若緒：“你高考完那天晚上，去派出所了？”

　對面的父親程文晉抬起頭來，看了馮佳薇一眼。

　馮佳薇的聲音很平靜，帶著的迫：“今天徐局長給我打來電話，我才知道你和徐思佳鬧了矛盾。”

　作為重點初中的教務主任，以及徐思佳之前的任課老師，馮佳薇和徐思佳父親聯絡這事并不奇怪。程若緒繼續往自己碗里夾蔬菜，“他跟你說了什麼？”

　“沒細聊，隨便講了幾句，他替他兒道了歉。徐思佳就是被媽慣的，沒什麼同理心，做起事來也不計后果。當初我提過這一點，媽也沒當一回事。”馮佳薇道，“徐又年這次原本想升正職，被競爭對手揪著這點不放，說他連自己兒都教育不好，把事給攪黃了。”

　“哦。”抬眼，看向自己的母親，“我一開始也不知道徐思佳爸算是你領導。這事會對你的工作有影響麼？”

　馮佳薇沒接話，只是放下筷子，注視著自己的兒。空氣冷了起來，一旁的父親見狀況不對勁，開始打起了圓場。

　“唉，若緒，你想到哪兒去了。”父親樂呵呵的，努力活躍氣氛，“你媽都工作多年了，江湖地位穩定。再說這幾年因為原因，佛得不得了，咸魚一個。人家哪能影響到呀。倒是你，這麼大的事，沒有第一時間告訴爸媽，還自己不聲不響地理掉了。你說是不是不應該……”

　父親碎碎念了許久，晚飯總算風平浪靜地吃完了。

　這天晚上，程若緒睡得很早。

　中途做了一個夢，夢里的回到了高考最后一天的下午，江予將從徐思佳的房間里救了出來。兩人坐在那輛黑的托車上，向前一直開，一直開。

　車速很快，必須要扶住江予的腰才能穩住。耳邊的風呼呼地吹過，問江予：“這是去哪兒，我們不是還要考試嗎？”

　江予清冷又低沉的聲音傳來：“不考了。”

　“好，”回應他，“那就不考了。”

　中途，程若緒醒了一次。看了眼時間，還沒到十點。腦子里昏昏沉沉的，擺弄手機時，不小心調出了“羽球分隊”群聊的界面。某位同學晚上發了一長串圖片，全是江予作為模特給雜志拍攝的照。

　他五天生漂亮卻不顯氣，眉宇間著傲慢，高貴又冷。

　有人發來屏的表。消息的最后，某位不明真相的同學好奇地打探起了江予和付明璐的淵源。

　若緒看完，心里有說不清的滋味。

　從派出所出來后，若緒和江予聯系過幾次，試圖把徐思佳那邊賠償的錢轉給他，卻被男生拒絕了。

　若緒握著手機發了會兒呆，鬼使神差地，在這個夜里再次按下了男生的手機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里面傳來的是一個陌生的聲：“你好？”

　程若緒沒預料到眼下的狀況，竟然口而出：“請問你是哪位？”

　那頭的人笑起來：“這話不應該我問你麼？我是江予的朋友。”

　程若緒沉默了兩秒，繼續開口：“我找江予。”

　靠著出的皮相和長袖善舞的本事，江予的桃花似乎從來沒斷過。有朋友這點，程若緒有過心理準備，只是兩人相遇在深夜電話里，有些尷尬罷了。

　“他喝醉了，這會兒正在睡覺。”那邊的生話音一頓，“對了，你家里人沒教過你，不要這麼晚給別人的男朋友打電話嗎？”

　說完，對方便掛斷了。

　第二天，程若緒沒有再打過去。

　上午家里來了客人，是媽媽的朋友兼同事、住在樓下的陳淑華阿姨，也是付明璐的母親。

　陳淑華早年和母親馮佳薇是師范的同學，大學畢業后，兩人進同一所中學教書。因為在同一年級，又教的是同一科目，自然會相互比較。

　可惜，陳淑華不管是教學能力還是為人世，都輸了馮佳薇一截。轉眼老同學已經當上學校的小領導，自己的工作還在原地打轉。

　自己比不過，于是開始拿兒較勁。

　付明璐比程若緒大了六個月，因為常年學習舞蹈，一直是校園各大文藝匯演的主力。生長相甜，是會激起男生保護的那款，再加上績優異，自然為了學校公認的神。

　同級績好的生里，程若緒和是唯二的值擔當。

　和付明璐的楚楚人不一樣的是，程若緒的，得更張揚。掌小臉，含的杏眼，小而翹的鼻子，是幾近完的五了，可惜的微厚，帶著和這個年紀不相稱的多，也使得被踢出了年們喜的初臉之列。

　偏偏的格溫又斂，跟明艷如玫瑰的長相南轅北轍。平日里來往的男生就那麼兩三個，乍看上去，給人一種只可遠觀，不可玩的距離。

　程若緒路過客廳時，陳淑華正坐在沙發上，面前的茶杯還冒著熱氣。若緒向禮貌地問了聲好，剛轉準備進洗手間，又被對方住。

　“若緒呀，你覺得這一屆的題難不難？”

　“難的。”程若緒答。

　“我們家璐璐說這一屆是大年，題目比前兩年都難。數學考完那天，最后一道大題第二問沒做出來，心煩了一晚上。考場好幾個學生考出來都哭了。我想若緒的績比璐璐好，數學又是強項，應該不問題。”

　一旁的母親馮佳薇客氣道：“若緒績沒比璐璐好，都是你追我趕的。”

　“唉，哪里是你追我趕。上次三模璐璐超了若緒，拿年級第二，全憑運氣。不過那孩子格要強倒是真的，什麼都要做到最好，三模考完后你猜跟我說什麼？說這幾年績好的學生都被超了，只有林稚還沒有贏過。前天估分完，我看孩子悶悶不樂，想安，結果一問估了多分，說六百七。”

　程若緒和馮佳薇沒接話。

　陳淑華說著，臉上卻有掩飾不住的得意：“我說，你這分好的，有什麼不開心的，說上清華不太有把握。我告訴，就算去不了清華，去復旦，去上，不也是很好的選擇嗎？這孩子就是喜歡鉆牛角尖。”

　“對了，若緒估了多分？”

　程若緒答：“六百六十多。”

　“六百六也好的，萬一璐璐沒去清華，就陪你一起去復旦大，兩姐妹在一塊兒也有個照應。”

　程若緒只是笑。

　陳淑華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母親馮佳薇關上門，臉沉下來。

　“三模考試兒比你高十幾分這事，已經說一個月了。高考績萬一比你好，不知道又會被念幾年。”

　“我無所謂。”

　若緒說完這句，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接下來半個月過得渾渾噩噩。

　期間簡怡拉著幾個關系親的朋友，提出了七月畢業旅行的事。想到接下來去廈門的計劃，等待績的日子變得更加煎熬了起來。

　終于，到了六月二十五日，高考績公布這一天。

　若緒沒來得及打開電腦查詢績，就接到了班主任李大海的電話。

　“程若緒，我剛才得到學校的消息。高考績出來了，你考了七百零三，全市理科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