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卿披著毯， 端著一杯熱水坐在沙發上。

　上的疼痛已經消失，心也平和了不。

　他嫌燈太過刺眼了，讓沈珩關上， 只亮著柜子上那盞散發著溫暖黃的小燈。

　沈珩沒有多問，做完這一切后安靜地守在顧正卿邊，用這種方式給他藉。

　顧正卿喝了口熱水， 突然笑了一聲， “那晚你給我講了一個好笑的故事， 我也給你講一個吧。”

　沈珩點點頭，輕聲道：“好。”

　顧正卿的眼神逐漸渙散， 眼前的事變了一個模樣，他好似穿越時間長廊，又重新回到了小時候。

　他本以為提起舊事會很痛苦， 沒想到可以如此輕飄飄地講出來：“原來有個小男孩出生在一個極為富裕的家庭，他要什麼有什麼，小伙伴都十分羨慕他。雖然經常見不到爸爸，但他仍覺得自己很幸福。只可惜四歲那年， 家里的公司倒閉了， 還欠了許多外債，小男孩變了小乞丐。”

　“小乞丐的爸爸拿著家里的錢在外養人，知道破產后就再沒聯系過家里，小乞丐的媽媽沒有辦法，只能打好多分工還債， 自那之后，小乞丐便很難見媽媽一面了， 家里只剩他和。”顧正卿接著說道，“原來總是冷冰冰的， 像被供在祠堂的佛像，高高在上，一點人味都沒有，小乞丐有些怕，關系一點也不親近，但有天早上，他發現竟然在做飯，小乞丐好驚訝，突然覺得他跟的關系近了許多。”

　想起那段時，顧正卿勾起了角，“小乞丐有次被欺負了，他一邊抹眼淚一邊跑，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迷路了，小乞丐害怕極了，他哭得嗓子啞了、淚干了，是找到了他，牽著他往家走，他當時覺得的手好溫暖，好有安全。小乞丐了驚嚇，晚上發起燒來，媽媽不在家，是抱著他去的醫院，他趴在的肩上，覺得祠堂里的佛像雖然看著冷冰冰，但其實很慈祥溫暖。”

　說到這，顧正卿突然沉默了。

　沈珩看著他的側臉，輕聲問道：“然后呢？”

　顧正卿這才從回憶中驚醒，他抱歉地笑了一聲：“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后面就沒什麼了。”角的笑變得苦，他繼續說道：“家里度過難關后，小乞丐十分開心，但他發現又變了祠堂里那尊燭火供奉，冷冰冰的佛像，他再也找不到那個有人味，很溫暖的了，他找了好多年都沒找到，現在決定放棄了。”

　說出這句話，顧正卿心里突然輕松了許多，再也沒有被石塊著的沉悶了。

　其實，時的他突遭變故，特別害怕，夢里都是那些面目猙獰的追債人，嚇得他好想撲到媽媽懷里大哭一場。

　但他知道媽媽已經很辛苦了，不能再讓媽媽心了。

　他一天天地催眠自己，抑自己，努力表現出懂事堅強的樣子，不哭不鬧。

　但他歸結底只是個小孩子，會下意識地依賴別人。

　在他最無助的時候，牽住了他的手。

　給予的溫暖構了他的整個世界，讓他在抑的黑暗中看到了。

　他割舍掉對的，就等于丟掉了他曾經的整個世界，拋棄年快樂的回憶，重新陷到痛苦的不安中，所以他猶豫，他不舍。

　但人不能活在過去。

　有些東西就像沙子一樣，抓著，依舊還會失去。

　他要向前看，他的邊有好友程子默和葉文哲，有公司的下屬，還有沈珩，就算沒有在邊，他也不會再淪為沒有安全的小孩。

　他可以勇敢地往前走。

　沈珩見顧正卿的狀態好了許多，勾起了角：“那小王子現在心好一點了嗎？”

　“小王子？”顧正卿愣了一下，糾正道：“不是小王子，是小乞丐。”

　“在我心里，就是小王子。”沈珩語氣認真地說道。

　顧正卿看著沈珩，毫無征兆地說道：“謝謝。”

　沈珩輕笑了一聲，也不點破，只是抬手幫他整理了一下披在上的毯子。

　顧正卿漸漸暖和過來。

　既然決定往前走了，那就不要再抓著那點回憶不放了，他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另個問題。

　當初媽媽把最初創辦的公司記在名下，他若是還回去，就了顧志雄他們的了。

　他實在有些不甘心。

　沈珩見顧正卿臉仍不好看，便問道：“顧先生，你在想什麼？”

　顧正卿不愿再向沈珩倒苦水，只是含糊道：“我在想公司的事。”

　沈珩見顧正卿不打算繼續說下去，輕笑了一聲，“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但……”

　沈珩抬眼專注地看著顧正卿，一字一頓道：“公司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冷冰冰的外殼，而是里面的人。”

　顧正卿愣住。

　他心里好像有什麼東西碎掉了，又好像有什麼東西愈合了。

　他或許可以去信任，可以去嘗試。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那顧家人一樣冷無。

　他曾經付出的，并不會被辜負。

　****

　沒什麼事是睡一覺解決不了的。

　顧正卿第二天醒來，又變了那個冷靜自若，不會被任何事打倒的顧總。

　他想起昨天沒有開完的會，便讓宋書把主管和負責人都召集到了辦公室。

　顧正卿剛到會議室，就察覺到氣氛不對，他不聲地坐在了首位。

　視線掃過在場的眾人，顧正卿看到有人低著頭，有人在和旁人眼神流，他頓了一下，索把手中的文件放下，雙手疊放在膝蓋上，睥睨著眾人：“你們是不是有話要說？”

　眾人眼神流了一波，誰也不敢開口。

　顧正卿輕笑了一聲：“說啊。”

　左手邊的高主管猶豫了幾秒，小心翼翼地看向顧正卿：“那個……顧總，你是不是和顧家斷絕關系了。”

　顧正卿挑了挑眉，語氣玩味：“消息傳得倒快。”

　他對此并不意外，顧志雄為了走他，組了那麼大一個局，如今終于如愿以償，自然不會放過落井下石的機會。

　把消息早放出來，讓公司人心浮，在他措手不及時接管公司，還能以此篩出他黨派里的人，可謂是一舉多得。

　顧志雄那愚笨的腦子想不出這種主意，顧正卿猜幕后之人是顧南。

　顧南作為小說男主，有點頭腦并不意外，只是可惜顧南一開始就押錯了砝碼——公司完完全全屬于他，不管顧南做什麼，都毫無用。

　見顧正卿并不否定，在場的人難掩驚訝，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顧正卿并不阻止，表淡然地看戲。

　越是這種時候，越考驗人，他倒要看看公司里有幾個人不忠心。

　不忠心的人，能力再高也不堪重用。

　說起來，顧南的舉反過來幫了他的忙。

　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小，顧正卿挑挑眉，看向眾人：“都決定了？”

　在場的人都看向了高主管，顧正卿察覺到后，也轉頭看向他：“高主管，你說。”

　見被點名了，高主管著頭皮說道：“聽說公司法人是顧老夫人，您和顧家離關系后，就不在這個位置了。”

　顧正卿也不解釋，聲音沒有半點起伏：“繼續。”

　顧正卿越是云淡風輕，高主管的力越是大，被這麼盯著，他額頭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他很欽佩顧正卿，明明比他小了十幾歲，氣場卻如此強大，他了額頭的汗，更加堅定了心里的想法：“我們大家討論過了，如果顧總離開公司后……要創辦新的公司，請務必先考慮我們。”

　顧正卿愣住。

　他平靜的表出現了一裂，以為是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你剛說了什麼？”

　高主管這才察覺到剛才語氣太急切了，補充道：“在場的各位都進公司十幾年了，大言不慚可以說一聲老人，顧總您和您母親對公司的貢獻我們都看在眼里，像您這麼有遠見，好相的領導真不多見，所以我們都想跟著您走，工資低一些無所謂，請您無比要考慮我。”

　高主管話音剛落，陸續想起其他人的聲音。

　“還有我。”

　“我也是。”

　“顧總，我愿意跟您一起離開！”

　“……”

　顧正卿看著在場那一雙雙信任他的眼神，耳邊突然出現了沈珩的聲音：

　“公司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冷冰冰的外殼，而是里面的人。”

　心里涌過一暖流，他目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語氣微微抖：“謝謝大家。”

　高主管這才察覺到那個高高在上，氣場懾人的顧總，其實是個軀單薄的年輕人，忍不住了惻之心。

　他湊過去小聲說道：“顧總，開會之前我把計劃書燒了！憑什麼您費了那麼多心，即將功的項目白白讓給別人！哼，沒了這份計劃書，夠讓他們頭疼的了！”

　顧正卿：“……”

　他眼神怪異地看了一眼高主管，一言難盡道：“那你還有沒有電子版？”

　“電子版？”高主管被問懵了，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有是有，顧總你是想讓我把電子版刪了嗎？”

　顧正卿松了口氣，認真囑咐道：“電子版可千萬不能刪。”

　高主管：“？？？？”

　頂著高主管呆愣的目。顧正卿回過頭來，瞬間變回了那個人人敬畏的顧總：“謝大家的信任，但有一點我必須澄清一下，顧氏的法人代表是我，顧氏完完全全地屬于我，大家聽到的都是無稽之談，希大家不要再聽信流言。”

　這一番話把在場所有人都震懾住了，足足過了一分鐘，會議室里突然響起了掌聲。

　大家臉上終于不再愁云布，帶上了喜氣。

　高層的大變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會引起人心浮，有的公司甚至因此大傷元氣，在場的人都清楚顧志雄的為人，公司若是落到他手中，必定要走下坡路，所以大家都憂心忡忡，此時見顧氏還在顧正卿的掌控中，都松了口氣。

　顧正卿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作為公司總裁還是要端著的，顧正卿收起笑容，沉聲說道：“屬于顧老夫人的只是一家小的陶瓷廠，這件事給宋書和法務部理。”

　見顧正卿發話了，眾人紛紛收起笑容，認真地點了點頭。

　顧正卿見氣氛回來了，便說道：“昨天的會沒開完，現在繼續。”

　項目負責人提起神，走到了ppt前。

　*******

　下班時，顧正卿接到了程子默的電話。

　程子默在電話里的聲音有些沉重：“事我都聽說了，正卿……你還好嗎？”

　雖然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但顧正卿已經覺像是過去了很久，他語氣輕松地說道：“好的。”

　程子默判斷不出來他是不是強歡笑，怕他自己呆著會鉆牛角尖，便說道：“我們晚上一起吃頓飯吧。”

　顧正卿想了想說道：“那我要先問問阿珩，如果他已經做好飯了，我就不出去了。”

　程子默：“……”

　還有空關心小人，看來是真沒事。

　顧正卿在微信上問了一句，沈珩秒回。

　【阿珩：好，我跟顧先生一起去。】

　顧正卿這才對電話里的程子默說道：“你把位置發我一下，我和阿珩一起去。”

　程子默心微妙，“行，我這就把地址發給你。”

　顧正卿本想先回家接沈珩的，但沈珩表示要自己打車去，顧正卿也就同意了。

　聚會的地點仍是上一次的會館。

　顧正卿去地下停車場停車時，看到沈珩的影在電梯口一閃而過。

　他愣了一下，再看過去時，已經沒了沈珩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