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柳葦都不知道自己在拍什麼,因為一整天都沒有臺詞也沒有場景描述,所做的就是或站或坐在某一個由攝像組組長選定的位置上,然后出"剛才那個眼神"和"剛才那個表"。
梁導又躲到車里去了。
也不是自己一個人拍,有幾鏡也有替男主站在面前,鏡頭這時每回都是從男替的肩頭出來,攝像大哥騎在立起的架子或梯子上,打著機, 在男替的后,把鏡頭從高對準的臉。
男替并不需要有什麼演技,因為他的臉不鏡,也沒有臺詞。為了避免穿幫,今天用的男替都是同一樣,就是軍藝小哥。為什麼一直挑他?
那當然是因為他的姿好啊,這份氣質真是絕了。
不過小哥的表從一開始的激, 到中途的迷茫,最后開始兩眼放空。
因為為了尋找更合適的角度,的視線落點并不會對準他的眼, 也不是總落在他臉上的。他一開始還會看,想跟眼神相對, 互相對個戲什麼的,但后面就省了這個功夫了,因為的視線落點很可能在他的領子上,或是頭頂上。
講道理,這樣拍是很傻的。
要不是周圍圍著的工作人員都很認真.出一汗戴著帽子,也要舉板遮,旁觀的人肯定是會笑出聲的。
他們的現場是這樣的∶中間是和男替,男替后是騎在架子上或是坐在吊車里的攝像師,攝像師旁邊是幫他扶著的助理。
這邊,頭頂上可能有人在給舉遮板或扛個大太傘,地上有一個蹲著舉反板對著的臉。
地上全是電線或人的腳印,再往外一圈,是蹲著、站著看熱鬧的工作人員,個個手里不是冰棒就是冷飲,戴帽子打傘或是拿紙板放在頭上遮,還有拿小電扇的。
然后,要對著他的領口或對著他的頭頂,出主看到教時的眼神和表。男替在對面一臉空白。
唐希在吃午飯的時候說∶ "像大型神經病開會現場。"柳葦吃著小排點頭∶"很到位。"
唐希∶"你知道嗎?我現在重看《泰坦尼克號》時都在想,杰克和在船頭的時候,下面圍著多工作人員。他們在船艙的汽車里那什麼的時候,周圍著幾個攝像頭,舉著幾個話筒。"
唐希∶從此,我就對電影絕了。
唐希∶"現在到底在拍哪一幕啊?"柳葦∶"不知道啊。"
說出去都沒人信。一個主角,每天不知道自己拍的是什麼。
想起以前看好菜塢一個電影訪談,其中一個經典畫面,主持人問主角你拍這個鏡頭時在想什麼?主角一臉平靜的說"我忘了當時拍過這個"。
柳葦不免暢想,要是日后問拍《汪汪注》時最的畫面是哪一個的時候,該怎麼回答?
-因為現在拍的鏡頭雖然不知道用在哪里,但肯定是用在男主角相相的部分啊!
。
會知道這些鏡頭全是一天拍出來的嗎?
第二天,終于不去那個在建小區拍了,改在了棚里。
當柳葦再次走到那個醫院走廊的時候,就明白今天要補哪一部分的鏡頭了。不過他們一開拍,業聞風而至,當場就要阻止拍攝。
工作人員就是一道道堅實的人墻,趕把業的人給擋在了外面,不讓他們進來破壞材。梁導和攝像組組長和其他幾個組的組長都快瘋了,一點都不淡定的跑出來護材。
因為這些材全是租的,每一個的價錢都不便宜,里面以千為單位的都是數,以萬為單位的也只能算中等,以十萬、百萬為單位的倒有幾個。
柳葦也是其中一個寶貝蛋,立刻就被唐希等人護著送進了化妝室,一會兒劇組的工作人員全都被送進來保護著了。
當然,沖突并沒有升級。因為業那邊也不是來打架的。
梁導肯定更不能讓劇組被扯進治安案件中。
在他以錢服人之后,爭執很快平息了。
原因就是上一回劇組來這里拍,結果把人家的墻壁給弄得無法恢復原狀了。
梁導得知事真相后,一邊安排人跟業接洽,畢竟公司還租了這里的樓層辦公呢,大家有錢好商量對吧,看在一年上百萬的租金份上也不能把大財主趕出去,事說開就好了。
回頭梁導就把當時管事的副導給罵了一頓,聲音大到柳葦在化妝室都能聽到。
其實當時副導跟業是有一個合同的,不過簽的比較簡陋,在"損害賠償"這個部分,沒有寫清楚假如損壞地面或墻壁或其他水電設施要恢復原狀,而是直接寫了一個的金額∶2000塊。
于是,當業發現當時道組的墻無法復原后,來找劇組了,劇組就按合同,給了兩千。
:
這肯定不夠重新刷墻的啊!
柳葦馬上想起自己當時答應借別墅給劇組拍戲,后來好像又請了一次專業的保潔才把別墅重新打掃干凈。
小聲問唐希∶"當時他們蒙咱們沒有?你當時要了多錢?"
唐希也小聲說∶"當時合同里有打掃清潔的費用,咱們的保潔后來就是劇組結的錢。"化妝師在旁邊聽到了,湊過來說∶"那肯定不能坑自己人啊。不過別墅一般也最難借,都知道劇組進去拍一回戲都特別傷房子,有的都是導演或演員自己出房子最容易,之前我眼過一個組,借的就是在建的別墅區樣板間,劇組負責裝修陳設。"
柳葦∶"哦,原來如此。"
這樣賣別墅的也不吃虧,反正樣板間只是用來展示的,用料不用太好,泡沫塑料做的紅木沙發椅子桌子床什麼的,拍個照片還是夠的,日后劇播出來了也算一個宣傳。
他們在化妝室里聊得熱鬧,外面副導挨罵也很熱鬧。
總之,等副導挨完罵就失蹤了,估計是被梁導暫時放了假,讓他出去躲躲,省得接下來拍戲不好在工作人員面前拿副導的架子。
柳葦出去若無其事的繼續拍。
工作人員們都保持了最高的品質∶低頭干活,悄悄聊天。
柳葦今天補的鏡頭是要保持著之前的表出電梯,沿著走廊走到手室門前。但是今天沒有男替,因為用不到他出場。
就是要在電梯里拍一拍,再出電梯,再沿著走廊走。
全程,攝像組組長扛著機站在面前,倒著走。
機懟臉恐得特別近,都怕呼吸撲到鏡頭上——事后知道了鏡頭上有防霧,不怕呼吸。
兩天下來,這個表已經能做到隨時拿出來拍,梁導喊停就能馬上收回去的程度了。
第一遍后,梁平說∶"雀躍一點。"柳葦就外了點。
第二遍后,梁平看著畫面說∶"還是第一次的表更好。"柳葦∶"好。要再來一遍嗎?"
梁平∶ "最后的表來點變化,從歡喜到沉默。你剛剛在樓下看到登記的狗主姓名是教,你馬上上樓來見他,走近他后看到悲傷無助的他,你的快樂要瞬間消沉下去,像—塊石頭突然墮下去,你要用你的表,表演出男主角的悲傷無助。"
——因為沒有一個活的男主來表演給觀眾看他有多悲傷無助。
只能主來了。
這一段有點難,他有準備今天不會太順利,不過沒關系,他找了外援。這一段要是能過,就說明無男主的演法是可以的,柳葦可以憑自己演完這電影。
電影的起伏全在的臉上。
開始的暗已經很好了,那后面,要代男主來傷心,代男主來難過,最后,代表男主去進行最后的心表白。
果不其然,柳葦卡住了。
可以用這個表表演走出電梯的前半部分,可是后半部做不到演出"一顆石頭墮到胃里"這種瞬間的緒轉變。
是悲傷。帶著憐意的悲傷,是無能為力的悲傷。
在手室前,這是人力不可及的范圍。
攝像組組長不理解為什麼要死磕這個鏡頭,他在柳葦卡了四次后,去找梁平。攝像組組長∶ "梁導,這麼剪就可以了。拍到這里后,剪一個遠景就行了。"
畫面語言是夠了的,緒遞進可以用音樂嘛,電影就是拼接的藝,之前主角心的畫面拍了多?不都是當拼圖用的嘛。
梁平一瞪眼∶"你是導演我是導演?滾,瞎指揮!"
攝像組組長不明白,但也實在沒膽子反抗導演□口,只好看著柳葦卡鏡頭,工作人員全陪罰。
拍了四個小時后,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梁平看了看手機,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讓休息二十分鐘,然后把柳葦過來,說∶"二十分鐘后再來一次,不行就今天先到這里,明天再來拍。這個鏡頭你必須要給我。"
柳葦點頭。
梁平∶"怎麼就不行呢?你之前拍《夏日》不是很容易就拍出來了嗎?《夏日》那麼難你都行,這個鏡頭難在哪里了?"
柳葦不知道該怎麼說。
《夏日》的時候只需要恨就行了,恨世界,恨自己,這種會過,當然能表演出來。可《汪汪汪》是憐,是同,不算太長的人生中,還沒有奢侈到去憐誰或同誰的經歷。
施舍是一種高高在上的覺,同需要更高級的自我,憐惜是比同更高級的奢侈品。
只同過流浪貓和流浪狗,家里最初養的那只在《武王傳》片場收養的狗,還有在學校收養的兩只貓,還有蛇和孔雀,的想法都是"要是我不管,它們就會死"。
同它們,收養它們,都是因為覺得比起這些小,至還能給它們一個家。
而在人群之中,哪怕是唐希,都覺得唐希比更富足,更有底氣活在這個世界上。這個劇組里的工作人員都有一技之長,有家人,有朋友,有很多東西。
有什麼啊?什麼都沒有。
哪怕是演戲,也沒有演得很好,,足以讓自傲,讓可以更有底氣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唐希、路、陸北旌、梁導……他們是因為會演戲才和在一起的,他們像朋友一樣關心,像家人一樣照顧。
-但總會有一種恐懼。_
假如不會演戲了,他們還會不會在邊?
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很貧窮的人,得到了這些人的關心之后,卻仍嫌不夠,希能得到更多,最多。
同樣的關心他們,也護他們,但是——更怕失去他們。
不管是從家庭里,從父母親人上,還是從唐希他們的上,會到的都是和索求。得到更多的。
主角對教的憐惜和同,需要自己足夠富足,才能把滿溢出來的意送給旁人。——讓以自會來演,只會演出為了得到教的,而刻意提前付出。
這跟主角對教發自心的同和憐是完全不同的。
這是完全相反的兩種。
找不到立足點,就無法順利的表現。而不能賭觀眾能不能看出來。
萬一觀眾看出來了,說"我覺得主角本不教",那才真的把這部電影給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