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酒樓的生意如何？”

“漸漸步正軌了。”

“那就好。”陸玉恒邊說邊提筆沾了一點墨水，開始就著桌上的白宣慢慢寫了起來。

偌大的書房里面只剩下紙筆的聲音，丫頭在一旁安靜地磨墨，既不作聲也不分神，等他寫好之后，墨水也就用完了，丫頭準備收起硯臺拿去清洗一番，卻被陸玉恒住了。

“這種事讓其他人來做吧，硯臺放著。”

“哦。”丫頭乖乖應了一聲。

“除了拿鑰匙，你就沒有別的事要找我了？”

“沒有。”老實答道。

陸玉恒看似不悅地皺了皺眉：“知道我為什麼不能把鑰匙借給你嗎？”

“二爺有二爺的難。”

“別拐彎抹角。”他重新坐下來喝了一口茶：“你在我面前還需要這麼拘謹麼？”

丫頭無辜地眨了眨眼：“難道不是嗎？二爺是陸家的宗子，你掌管著祠堂的鑰匙，自然就得負起管理祠堂的責任，隨便放人進去，要是被有心之人發現了，豈不是會落人口實？我想，二爺做事向來謹慎，所以不借給丫頭也在理之中，我來之前就已經想到這個結果了。”

“是嗎……”他看上去有些懊惱。

丫頭從來都是實話實說的人，他怎麼會認為是在和他耍太極呢？真是……看來最近這段時間是忙昏頭了，老是與人周旋，他都快忘了什麼是真心話。

其實丫頭本來就是一個矛盾至極的人——既有深不可測的城府，也有簡單直白的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別人卻有可能因為疑心過重而不相信。說于說謊的最高境界也不為過，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那樣看得開。有些人是因為貪太深，有些人則是因為心里有鬼，他們不想面對殘酷的現實，所以選擇了自欺欺人。

比如之前那個到劉義財唆使的綁匪，還有逃跑出來的綠喜。

陸玉恒了眉心，說道：“我確實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沒想到你一個小小的丫鬟也有這樣的肚量。”

“所謂宰相肚里能撐船嘛，二爺也應該學學。”

“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啊？”丫頭瞪大了雙眼。

“沒事。”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沉半晌過后，他站起來折好了手中的書信，笑道：“雖然不能把鑰匙給你，但如果你想進去，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這是什麼意思？”

陸玉恒神地笑了笑：“想知道嗎？那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二爺又要與我易？”

“說什麼呢？”他狀似生氣地板起臉來，但很快便又恢復了一張笑臉：“只是你不要想太多，你我經歷了這麼多事，難道還在乎那點人麼？上次的事就算了，我到春泰苑去也不完全是為了幫你。”

“我知道。”

“知道就好。”他想手過去拍拍的肩膀，可不知想到了什麼，手停在半空中好一會兒，最終又悻悻地收了回來。

“那如果沒什麼事的話……”

話音未落，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兩人對視一眼，陸玉恒開口道：“進來吧。”

一名小廝推開門走了進來：“二爺，夫人找您。”

“夫人？”

“對，邊跟著一個陌生子，就在外面等著呢。”

陸玉恒心中的疑慮更深了——他娘一向很來看他，如果不是楊氏懷孕，估計一輩子都不會踏足晚汀苑。現在來找他是為了什麼事？還帶這一個陌生子？

“請進來吧。”

“是，二爺。”

小廝離開之后，丫頭上前一步，正想告訴二爺沒事的話就走了，誰知還沒開口就遠遠看見書房外面走來兩個人。一個穿華服，姿態雍容，不用說也知道是陸夫人，另一個穿著一鵝黃的裳，雙肩垂著漂亮的流蘇，丫頭覺得眼，心想是不是見過，就聽陸玉恒輕喃：“白玉蘭？”

白玉蘭？

難不是城西勾欄那位戲子？

怎麼到陸府來了？

“二……”

丫頭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陸玉恒快速打斷了：“你待在這里。”

“啊？”丫頭滿臉疑，但二爺都這樣要求了，現在離開也很尷尬，干脆留下來看看眼下是個什麼況。

于是丫頭安靜地站到一邊。

二人進來之后，陸玉恒向陸夫人問好，白玉蘭則瞧了他一眼，發現他的臉上并無慍怒之，不悄悄松了口氣。

斜眼看見丫頭的時候，的眼中閃過一驚疑，不過很快便被了下來。

“這位姑娘你認識吧？”陸夫人并不想和他有過多的寒暄，于是便直接開口問了。

陸玉恒淡淡地掃了一眼陸夫人后的白玉蘭，語氣沒有毫溫度：“認識，這位是城西勾欄的白玉蘭白姑娘，我與有過幾面之緣。”

“只是幾面之緣？”陸夫人眉心微皺，神不怒自威：“你可知道壞了你的孩子！？”

此話一出，丫頭驚訝得瞪大了雙眼，陸玉恒卻十分淡定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

“誰？白姑娘嗎？”他邊說邊走到白玉蘭面前，最初抿一條薄薄的直線：“你懷了我的孩子，我怎麼不知道？嗯？”

他慢慢湊近了對方，鼻息輕拂而過，俊秀的臉龐仿佛都要到自己的鼻尖，白玉蘭卻覺背脊一陣發冷，寒意從腳趾頭直躥到太。

“玙兒，如果孩子確實是你的，你就給一個名分。”

對來說，這個人的目的是什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懷了陸玉恒的孩子，如果能順利生下來，陸玉恒就有了更多的保障。所以，當務之急是將這個來路不明的子接進陸府，給一個面的名分。

陸玉恒自然知道自己母親打得什麼主意，他從來就沒奢過他娘會為他著想，一般大戶人家遇到這種況是要先搞清楚孩子的緣，其次就是子的份。現在他娘想也不想就把這個人扔給他，明顯是希通過這個孩子坐穩自己的位置。

真是荒謬。

陸玉恒在心中冷笑了一聲——如果他知道這個人這麼難纏，當初就不該一時手放過。想從他陸玉恒上占得便宜？簡直白日做夢！

別忘了他可是蘇州城中年紀最輕的商賈巨富，沒有一點手段怎麼混到今日這個地位？

“既然娘已經發話了，那玙兒就按你說的去辦吧。”

白玉蘭面驚喜。

“在孩子生下來之前，可以搬進陸府，孩子生下來之后，只要確定他是我陸玉恒的孩子，我便給一個名分。”

白玉蘭微微變。

丫頭則為二爺了一把汗——真沒想到陸夫人可以做到如此決絕的地步，為了一個虛名，竟然罔顧兒子的名聲和讓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住進陸府。

難怪二爺子如此冷淡。

沒有父母，但一直以為天下父母都自己的孩子，所以十分憧憬父和母。自己穿越過來的那個便宜娘親，雖然和平常的農民一樣不善表達自己的，但卻給了家的溫暖。

可是，自從看到陸老爺和陸夫人之后，就對“父母”這個概念有了一定的改觀。起碼，從陸夫人上不到對二爺的疼，陸老爺更是沒有什麼存在。

兩人離開之后，陸玉恒坐下來頭疼地著眉心。

“二爺。”

“嗯。”

“要不要我去人給他泡壺茶？”

“不用了。”

“哦。”

書房里面一片沉默。陸玉恒大抵也覺得這樣晾著丫頭不是很好，他想了想，最終斟酌著開口：“你……你剛才都聽到了吧？”

“聽到了。”丫頭慢慢走到他面前：“沒記錯的話，二爺，我也見過白姑娘，為什麼會和你……”

陸玉恒臉驀地一紅，第一次在人前到如此窘迫。他之前將丫頭留下來是不想就這麼走了，其實在看到白玉蘭的瞬間他就后悔了，這個人肯定會給他帶來麻煩，丫頭在場的話，他該如何與對質？所以說，他這麼爽快地答應陸夫人的要求，丫頭的存在也有一定的影響。

他可以風流多，卻唯獨不想留給丫頭這麼一個形象。

“給我下藥了。”

沒辦法，他只好實話實說。

這一招也是學丫頭的。從實招來總沒有錯，何況他從來沒將白玉蘭放在心上。

“二爺，你的意思是……”丫頭有些難以置信。

“嗯，那天知府大人約我出去看戲，我不好駁了他的面子，于是順水推舟請了整個戲班子里的人吃飯，現在想來，這說不定也是的計劃之一。”

“白姑娘嗎？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這個問題問得好，丫頭，別把人心想得太過單純，并非人人都像你這般無無求。”

“二爺是在夸我嗎？”

陸玉恒的邊出一抹苦笑：“算是吧。”

“那你打算怎麼辦？真的讓住進陸府？”

“不然呢？像你說的，船到橋頭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