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渠樑環顧我們道:“就是因爲我的手抖了一下,你們就把我當了歹人,甚至當做了王?”
天默公道:“也沒有,只是你在煮茶、斟茶的時候,從頭至尾都很穩,只有端茶壺的那一剎,手抖了一下。爲何?心不穩,手便不穩,心中若有鬼,上便掣肘,手纔會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從那以後,我防著你罷了。料足下果讓人失,茶中無毒,香中卻有毒。”
江靈道:“我們本來不知道香裡有毒,是三爺爺懷疑,點燃後,都以鎖鼻功止了呼吸,又讓小言先嗅了嗅,小言便沉沉睡去,怎麼都喚不醒!”
天佑公道:“然後我們才知道你包藏禍心!先去元方所在的房間,沒有找到元方,卻發現了來這裡的暗道,進得暗道,來至屠魔,我們也沒從口下來,而是找到了另一道,潛伏至此。”
曾天養道:“那是我和老石以山土法弄出來的。”
天佑公道:“老怪啊,不是我說你,這麼多年不見你,你還是改不了挖的習慣。”
曾天養正要反駁,天默公咳嗽了一聲,道:“親家翁,咱們稍後再敘家常。先聽聽這位虎族長作何解釋吧。”
天佑公只是笑,曾天養卻也只能作罷。
只聽那虎渠樑道:“你們既然懷疑我,又怎麼敢讓陳元方孤一人進我佈置好的房間?”
“因爲我不怕他出事。”天默公道:“他比你聰明,也比你道行高,你奈何得了他嗎?”
“哈哈哈!”虎渠樑又笑了起來。
天佑公道:“你狂笑什麼!”
虎渠樑道:“我笑你們愚鈍!端茶時我手抖,是因爲我已多年未曾爲人煮茶、斟茶!我爲你們點香,是因爲你們常去觀陳元方,我怕你們攪了他的清修!我若是王,我爲什麼要把《屠魔經》給陳元方,讓他學會了無上法門!我若是王,又爲何這天符界的所有人,都認得我?我是虎渠樑,真真正正的虎渠樑!可笑你們自謂高人,王就在眼前,只剩魔念未消,你們卻在這裡護敵傷己!”
“我纔是虎渠樑!”土人怒道:“臭,無恥之尤!神相,你神目如電,天眼昭昭,請破此賊真!”
“我是王?”虎渠樑笑道:“陳元方,你雙目已是天眼,請看我上之氣,再看它上之氣,究竟誰有氣?”
“它上有氣,你上只有青氣。”我淡淡道:“但是魔是佛,在乎一心,也並非全在於氣。虎族長,你也先別惱怒,我問你,你爲何把我安排在有屠魔口的靜室中?休要告訴我說,你不知道那靜室中有屠魔的口,你是虎家族長,你若是不知道,還會有誰知道?”
“我自然知道。”虎渠樑道:“近水樓臺先得月,讓你在那靜室中修行,就是爲了讓你在修行功之後,獨自一人下來伏魔,因爲伏魔,非依仗人多,而是依仗道行深淺,你的那些家人朋友,不適合同來。剛纔我也說了,就是怕他們擾你的清修,所以我才以那奇香讓他們昏睡,那奇香只助睡眠,並無他毒!”
“那你進來過這個屠魔嗎?”
“進來過。”
“那屠魔口的磨磐石鎖鎮,爲何六百餘年都無毀損?”
“那是我虎家歷代先祖佈置下來的,只允我虎家人自由出,我若進來,不需毀損鎖鎮,這也恰能證明,我就是虎家之人。”
“那你見過這土人嗎?”
“沒有。”虎渠樑搖頭道:“我來此地,不見一,本不知王在何,但是自遠祖以降,代代相傳,王就在屠魔中,我見不到王之,以爲是昔年陳丹聰鎖鎮之故,或許開了天眼之人,就能找到它了。”
“你胡說!”土人咆哮道:“虎家五老聽著,我是虎渠樑!我來此地,遇見王,被王魔念侵佔了本,我卻了孤魂野鬼!在此地只能以怨念聚攏祟土,就我,這屠魔口有虎家符籙,專一鎖鎮祟,我出不去,但是這王也滅不了我,我等著有朝一日,你再來,我要討還公道!”
虎家五老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作何言語。
虎渠樑卻笑道:“真是天下之大稽!我若是王,出了這屠魔,將你留下,你又出不去,我爲何又要大費周章,讓陳元方學《屠魔經》,找他來滅你?是好讓你揭穿我嗎?”
“你不滅我,你良心不安!”土人道:“再者,虎家沒有《屠魔經》!”
“我良心不安?”虎渠樑笑道:“我若是王,又有何良心?”
“你!”土人語竭詞窮。
我卻笑了笑,道:“土人,暫且你土人——你剛纔說見過陳丹聰,請問,你若是虎渠樑,只不過百歲左右,又是如何見的六百年前的陳丹聰?還說識的他的手段?”
“我……”土人吶吶道:“我也不知道,我也奇怪,但我確實有這道記憶。”
“王被陳丹聰所鎮,當然有這記憶。”虎渠樑道:“自己說了,這謊,恐怕是圓不上了。”
“圓謊?”土人又要發作,我卻搶先說道:“他沒有說謊,他不知道爲什麼,我卻相信他的話。”
“你信他,不信我?”虎渠樑盯著我,一字一頓道。
“不錯。”我道:“我信他是虎渠樑,而你,不是。”
沉默。
所有人都沉默了。
屠魔中瞬間一陣難捱的死寂!
我盯著虎渠樑,虎渠樑也在盯著我。
“緣何?”
良久,虎渠樑才問出了這兩個字。
“因爲你做了太多的事,蓋而彌彰。”
“什麼事?”
“比如,煮茶,斟茶。”
“這又掩蓋了什麼?”
“殭畏火。”我道:“不管殭的道行有多高,都會畏火,這是天,就好比老虎,再厲害,也怕火。你的手抖,不是因爲你多年未曾給人煮茶,斟茶,也不是天默公說的你心中有鬼,而是你發自心的害怕,所以你纔會抖。其實,你煮茶是爲了向我們證明,你不怕火,不怕火的,當然不是殭,但你到底是稍稍出了一點瑕疵。這就是第一個蓋彌彰。”
“哦?”虎渠樑波瀾不驚道:“你這一張,幾乎將我繞暈。第一個蓋彌彰,難道還有第二個?”
“當然。”我道:“第二個就是靜室。靜室中有通往此的道,你事先不說,只是爲了引起我的好奇,我好奇了,自然就會進來,進來之後,自然就會來到屠魔,來到屠魔,自然就會看見土人,也就是真正的虎渠樑,不察之下,說不定,我就把他給滅掉,遂了你的心願。所以說,你明明是爲了引我下去,卻說是近水樓臺先得月,這便是第二個蓋彌彰。”
“第三個是什麼?”
“《屠魔經》。”我道:“在我拿到《屠魔經》之前,你反覆對我說,一般人本看不懂,悟不,所以要我用心去看,用心去悟,用心去看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既然如此,你又爲何不對我說明那《屠魔經》自帶的譯文本無用?你是能看懂那譯文的,那譯文中的東西雖說也足以震懾界,但對我,還有進益嗎?你故意不說,讓我自行去悟,這便是第三個蓋彌彰。而且,這個蓋彌彰,我應該萬分激你,因爲你蓋的是,《屠魔經》其實是天書!”
“天書?”衆人都是驚詫失。
就連土人也愣住了。
只有虎渠樑的目幽幽閃爍,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怒,悲喜不定,深邃無底。他也不辯,只淡然道:“如此說來,我能看懂天書?”
“你能看懂,而且你看過天書,你練過天書上的容,因爲你是王,你也是陳丹聰!”
“啊?”
這一句話不啻是當空炸雷,天默公和天佑公也都傻了眼。
虎渠樑笑了:“哦?你憑什麼這麼說?”
“先說第四個蓋彌彰吧。”我也笑了,道:“你剛纔出現在屠魔中的第一時間,便是對這土人,也就是真正的虎渠樑痛下殺手,爲的就是不讓他說出實。其實,你不該下手,因爲有些實,就連他也不知道。比如說,他一直以爲你是王,其實你不單單是王,你的有兩個魂念,陳丹聰和王,合二爲一,我該你什麼呢?神魔或是丹王?嗯,神魔聽起來不倫不類,我你丹王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曾天養忍不住道:“他怎麼會又是陳丹聰,又是王呢?陳丹聰死了,王是被陳丹聰鎖鎮了啊!”
“這樣吧。”我道:“我基本上已經把所有的事給串聯起來了,所有的一切,都清晰明瞭,你們若想聽,我就講一個故事。虎渠樑,不,丹王,可以嗎?”
“你且說來聽聽。”
“我知道你會願意我說。”我道:“因爲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了,是陳丹聰還是王,又或是虎渠樑。你需要一個迴歸,一個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