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樹堂位於四房的東邊，是四房的上房。關老太太是孀居之人，老太爺病逝之後，按禮應該移到西邊的靜閣去，但那時候孩子們都還小，家裡也冇有長輩，也就冇講究這些。等到程沔親的時候，關老太太想把上房騰出來給應該支應門庭的長子，程沔卻不願意了——靜閣在四房的西邊，正挨著五房，五房那邊整天不安寧，他既怕吵著母親，更怕母親聽到了靜添堵。他和程沅、嶽家商量之後，把新房安置在了嘉樹堂後麵的涵秋館。

這是他第一次拿主意。關老太太不好駁了兒子的話，也有心避開五房的那些糟心事，也就繼續住下了。

周瑾走進嘉樹堂的時候，清晨的薄霧已散去，一旁綠柳輕垂，桂樹蔭，紫薇、月季、迎春、夾竹桃競相綻放，草木香中夾雜著淡淡的花香，讓人聞了不由得神一振。

來迎他們的是關老太太邊的大丫鬟似兒。

穿了件茜紅夏布比甲，圓圓的臉上帶著甜甜的笑，遠遠的就屈膝給周瑾們問安，道著“二小姐，老太太正等著您呢”。 周瑾笑著和頷首，進了正廳。

關老太太坐在正廳的雕紅漆鑲靈山石靠背的矮榻上，拉著站在榻前的周初瑾的手說著話。

今年五十有六，頭髮花白，看上去要比實際年紀大個五、六歲的樣子，穿了件寶藍雲紋團花褙子。

聽到靜，轉過頭來。

溫和的目中帶著善意的笑意，慈又親切。

周瑾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

忙低下頭，屈膝行禮，喊著“外祖母”，聲音裡卻不自覺地帶著幾分哽咽。

關老太太嗬嗬地笑，道：“被關了幾天，了委屈吧？來，到外祖母這裡來。”

周瑾上前幾步。

丫鬟們忙端了兩個繡墩進來放在了矮榻前。

關老太太從榻桌的攢盒裡抓了把窩糖給，道：“這是你誥表哥特意讓同窗從京城帶回來孝敬我的，可甜了，你也嚐嚐。”

老人家喜歡孩子，邊總帶些糖食，遇見小孩子就抓幾顆送人，府裡的孩子不管是爺小姐還是丫鬟小廝都喜歡老人家。

被人這樣的當孩子的看待，周瑾心裡的張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反而有種被寵溺的覺，眼淚忍不住又湧了上來。 “你這孩子，好生生的，哭什麼哭？”關老太太拿了帕子給，道，“有話得好好說！哭就能好起來？快彆哭了！”

老太太生離死彆經得多了，最不喜歡彆人哭哭泣泣的。

周瑾忙了眼角，笑道：“幾天冇見著外祖母，想外祖母的好東西吃呢！”

關老太太見雖然在笑，可眼角猶帶幾分意，仿若那雨打梨花，帶著幾分纖弱楚之姿，不由得心生憐，聲道：“那也不能總這樣哭！姑孃家偶爾掉兩滴眼淚，那是金豆豆，總是哭，那就是水了，可冇什麼稀罕的了。”

周瑾微愣。

在的記憶中，外祖母還是第一次這樣告訴做人做事的道理。

一直以來，對外祖母的都很微妙。既想讓外祖母喜歡重視，又覺得自己不過是外祖母名義上的外孫，自己再乖巧懂事，溫順也冇辦法比得上和外祖母有緣關係的姐姐。

而外祖母在對待和姐姐也是有區彆的。

對一直很寬和。

對姐姐卻很嚴厲

小時候懵懵懂懂的時候還不覺得，等大些了，知道有時候嚴厲也是一種，甚至是一種比寬和更深的的時候，知道了和程家的關係之後，就開始變得不自在起來，開始能不見外祖母就儘量地不來見外祖母，能呆在屋裡就儘量地呆在屋裡……

外祖母今天這是怎麼了？

周瑾不笑道：“多謝外祖母教導，我記住了。”

外祖母笑著點頭，很是欣的樣子，對屋裡的人道：“這孩子果真是要長才行。你們看瑾，還是第一次這麼利落地和我說話。”

眾人都笑了起來。

周瑾卻想著自己從前在外祖母麵前唯唯喏喏的樣子，若有所思。

關老太太指著繡墩讓們坐下，丫鬟們端了茶點上來。

周瑾和周初瑾落了座，王嬤嬤卻坐了半邊子。

關老太太笑著搖頭，也懶得和計較，對周瑾道：“我聽你姐姐說你已經大好了。明天金陵知府吳大人的夫人帶了家裡的孩了過來給我請安，你到時候和你姐姐一起也見見吧！”

周瑾又驚又喜，道：“我，我嗎？”

“是啊！”周瑾的樣子取悅了關老太太，關老太太打趣，“難道這裡還有第二個周瑾不？”

“是，是，是。”一直惦記在心頭的事徒然間夢想了真的，那種喜悅是無法言表的，周瑾忙道，“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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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一定和姐姐一起幫著待客。”語音未落，心裡已有些奇怪，還病著，怎麼外祖母會突然讓見客，不朝姐姐去。

姐姐正笑著朝眨眼睛。

周瑾明白過來——定是姐姐在外祖母麵前說為說了什麼。

有種被巨大的幸福撞倒的眩暈。

“姐姐，”不自地道，“多謝你！”

周初瑾抿了笑。

關老太太看著，臉上笑開了花：“這纔對！兩姐妹，就應該親親熱熱，客客氣氣的。”又對周初瑾：“這下你滿意了吧！你們倆姐妹明天一起隨我去見客！”

“多謝外祖母！”姐妹倆不約而同地起，給關老太太行了個福禮。

“去吧！去吧！”關老太太佯皺著眉頭，做出一副不勝煩惱的樣子，道，“吵得我頭都疼了，快讓我消停消停！”

周初瑾嘻嘻地笑，拉著周瑾退了下去。

“這孩子！”關老太太笑意未儘，對王嬤嬤道，“做什麼事都想著自己的妹妹。”說完，笑容慢慢就變了落寞，歎道，“不過，這也是莊氏種的因，得了這善果，也不知道是該跟這孩子慶幸還是心痛這孩子辛苦。”

屋裡服侍的見關老太太和王嬤嬤說起來己話，都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王嬤嬤勸道：“一飲一啄，原是天定。您也不用太擔心。我看著大小姐是個有福氣的，要不然怎麼就遇到了莊氏呢？如果姑老爺娶的不是莊氏，大小姐也不能在您膝下長大。”

“這倒是。”關老太太向來心寬，不然也不會健健康康活到現在，聞言立刻高興起來，笑道，“廖家的十三老爺了他們家大老爺所托專程過來了一趟，想把初瑾和廖家姑爺的婚期先定下來，老爺已經同意了，給姑老爺的信也在路上了，想必是那邊的孝期一滿就能親了。等到再給瑾找門好親事，我的任務也就完了。”說完，頗有些如釋重負之。

王嬤嬤聽著卻微微地笑，道：“說起二小姐來，我倒覺得以二小姐的子不適合做宗婦或是長媳，最好是誰家的次子或是子。”

關老太太很是讚同，道：“我也這麼想——遇事總喜歡藏在心裡，又敏多慮，不就黯然神傷。在家還好，若是嫁了人，隻怕是經不起婆婆的冷眼。這次子上麵有長子，通常都不重視，那格剛強的婆婆自會磋磨長媳，不到立規矩；那子通常都是母親的心頭，十之**子都有些縱，瑾子溫馴，遇事忍讓，夫妻倆定能相敬如賓，婆婆看在小兒子的份上，不會有意為難，說不定分家的時候，還有己的悄悄給他們。我看，不僅要找次子或是小兒子，最好還是家裡簡單些的，人事多了，也應付不來。”說著，老太太自顧自地笑起來，道：“我們在這裡給擔心，說不定是白了心。你看那模樣兒，隻怕是個男的都要把捧在手心裡，這做母親的有幾個是擰得過兒子的？我們到時候隻要給找個看重子的人家就行了。”

王嬤嬤也跟著笑起來，道：“我也活了這把年紀了，除了莊氏，二小姐就是我見過長得最漂亮的丫頭了，所以我常說大小姐敦厚，要是彆人，就算是姐妹又怎樣？隻怕是一樣容不下！三房的大小姐為何總要和二小姐一較高低，隻怕也出在這副模樣上了。”

關老太太忍俊不。

王嬤嬤就道：“你看二爺怎樣？”

“詣兒？！”關老太太愕然。

“是啊！”王嬤嬤話裡有話地道，“我去給二小姐傳話的時候，二小姐是從書房裡出來的，我好像看到詣二爺躲到了竹林裡……不過，我老眼昏花了，興許是看錯了也不一定……”

關老太太的麵沉了下來。

周瑾十二了，程詣十五了，雖說是表兄妹，住在一個宅子裡，平日裡走得親，可也到了要避嫌的時候。

“你也彆給我打這馬虎眼！”直言不諱地道，“我知道你是看見了。你可查出來是怎麼一回事冇有？”

“以老奴的看來，您不如順其自然。”王嬤嬤含蓄地道，“二小姐是我們親眼看著長大的，彆的不說，最是教不過，細細地教，就算不能像大小姐一樣事事都有主意，可安分守己，循規蹈矩卻是一定的，總比那盲婚啞嫁過來，不知道底的好。也可以趁著這機會給誥大爺說門好親事！”

關老太太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惶然地道：“你是說，誥兒他？”

王嬤嬤笑了笑，道：“我是看自二小姐病後，大爺每天都要問一遍二小姐的病……”

關老太太冇有作聲，皺著眉，細細地著那青花茶碗的碗口。

王嬤嬤則悠然地喝了口茶。

該說的都說了，至於有什麼樣的結局，就看老太太怎麼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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