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微妙

陳之留謝韶在陳府用晚宴，然後一起去烏巷拜會謝安夫婦，謝夫人劉澹見到謝道韞母，歡喜不已，抱著小菲予細看，對謝道韞道：「見到這孩兒，就想起元子嬰時，眉有神采，眼眸細長，.」

謝玄夫人桓氏也住在這裡，其子謝瑍也快滿兩周歲了，走路不如伯真小兄妹穩當，卻是不要人牽，一個人蹣跚著要來看新婦，新婦不會說話，見到這麼多陌生面孔，哇哇哭了起來——

劉澹、謝道韞、桓氏皆笑，因風趕抱著小菲予，嗚嗚之。

陳之與謝安在靜室談，陳之向謝安說了河北諸事，謝安道：「北伐之功，桓氏獨佔，江東、河南二十州，龍桓氏占其六，而且梁州、益州、青州、徐州皆為桓氏親信所領，北伐之惠者，唯有之，但傳聞桓伯道與你不和，為的是鮮卑公主之事？」

陳之解釋道：「鮮卑公主只是一個由頭，桓伯道素與我不睦。」

陳之既已納了鮮卑公主為妾，謝安當然不好再多責備，年人貪也無可厚非，說道：「桓公有意讓你輔佐桓伯道，但現在桓伯道與你不睦，桓公豈會撒手不管？而且你此次向朝廷進獻大量錢帛，必遭桓公之忌。」

陳之墨眉皺起，問：「安石公以為，桓大司馬會不讓我再回河北？」

謝安道：「若我所料不差，桓公會舉薦你朝為，你現在是四品刺史，或許還會再升遷，應是清貴顯職，只是不讓你掌兵而已。」

陳之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些，當下點頭道：「多謝安石公指點，之明白該如何應對了。」

因謝夫人劉澹要留謝道韞、陳菲予母在謝府住幾日，陳之便自回陳宅，此時已近亥夜時分，陳宅門廳卻是賓客滿席，郗超、周琳（郗超妻弟），劉尚值、孔汪、張玄、袁通、王臨之（王彪之次子）等人濟濟一堂，劉尚值現在是吏部七品主事，孔汪是六品尚書丞郎，張玄為六品舍人——

陳之與諸客寒暄，劉尚值笑道：「子重北伐立下大功，現位遠居吾之上，吾在子重面前不免戰懾，不能如往日一般暢所言了。」

陳之笑道：「汝既戰懾，還能這般饒舌。」命侍者置酒，與諸客歡飲。

袁通道：「東安寺長老支法寒前日猶在都中，已知子重兄即將歸來，大約明後日會再京。」

陳之忙問：「林法師康健否？」

袁通道：「支公已於去年仲春駕鶴西去。」

陳之不勝悵惘，支道林一代高僧，沙門王弼，以玄佛，在東晉士林影響極大——

劉尚值收起笑容道：「散騎侍郎范玄平也已於年初病逝，范武子現在吳郡守喪。」

陳之不勝嗟嘆，離開江東不過三年，不故舊就已是黃泉永隔。

府役來報，新興侯派人在外等候多時了，陳之一時沒醒悟新興侯是誰？郗超笑道：「故燕之主慕容暐派人問候其妹嘛。」

陳之便命傳見，來者是鄴宮的閹人，陳之略問幾句，便讓人帶去見慕容欽忱，他自與諸客飲酒敘話。

亥末子初，郗超等人告辭，陳之送出府門，執郗超手道：「弟明日夜裡來拜訪嘉賓兄，還有冀州土儀獻上。」

郗超一笑，他知道陳之要與他長談，陳之現在的境十分微妙——

送走了諸友，陳之獨自往院緩步而去，仲夏之夜，明月半缺，雙廊樓后的小池蓮葉田田，正是荷花盛開時——

陳之在思考此次回江東的得失，他不能因為擔心桓溫奪他的兵權而滯留河北不歸，那樣他與桓溫的矛盾就會迅速激化，桓溫將視他為大患，但現在他回來了，桓溫同樣忌他，謝安石說得不錯，桓溫很有可能不讓他再回冀州，對他而言，留在江東亦所願也，但目下的形勢，他必須在河北鎮守，對於氐秦和鮮卑拓跋，他比任何人更清楚應該如何遏制——

陳之搖了搖頭，先拋開這些煩心事，且與妻兒好生團聚，他知道小嬋和芳予與嫂子丁微母同居水香榭，便先去水香榭，卻見慕容欽忱主婢數人也在水香榭，是丁微留慕容欽忱在水香榭住，這時雖已夜深，但除了小芳予，其他人都未安睡——

陳之與嫂子丁微相談了一會，一起去小嬋房中看小芳予，這小孩兒睡相甜，懷裡還抱著陳之從鄴城帶回來的不倒翁——

陳之輕輕了小芳予的臉蛋，對小嬋道：「芳予真乖，是先爹爹呢。」

小嬋輕笑道：「孩兒嘛，總會乖巧點，芳予前幾個月還口齒不清，不如伯真，這次從錢唐到建康，也許是一路長見識了，說話竟清楚起來了。」

丁微道：「芳予比伯真說話，伯真象葳蕤，一般不怎麼開口。」

慕容欽忱走了進來，對丁微和陳之道：「嫂嫂、夫君，我想明日就去探我母——親和兄長。」

陳之便與慕容欽忱走到樓廊上，問了方才那閹人說了些什麼話，然後道：「明日午後我陪你去拜見你母親和新興侯。」

慕容欽忱甚喜。

陳之出了水香榭去雙廊樓，潤兒和一個提燈籠的小丫環送丑叔到荷池畔，說起陳宗之，潤兒道：「阿兄還在吳郡徐氏草堂求學，將參加今年的揚州大中正品評，阿兄在去年九月的吳郡定品中是最高品——第二品，和丑叔當年一樣，相信州中正也能順利通過。」

陳之微笑道：「很好，宗之今年十七歲，明年也可以出仕了。」

潤兒道：「是啊，阿兄說想隨丑叔去冀州歷練。」

陳之笑了笑，說道：「讓宗之去兗州謝度那裡歷練更佳。」

潤兒點點頭，又笑道：「丑叔，娘親和你說過沒有，太原王氏、陳郡袁氏、瑯琊王氏都有適齡的郎想嫁給阿兄呢。」

陳之「嘿」的一笑，說道：「那就好好挑選，先訂下婚姻，過兩年再完婚。」

潤兒道：「娘親說，錢唐陳氏子弟現在是一片坦途，以前丑叔出仕、求婚可知有多艱難啊，不過丑叔也真是厲害，真的連鮮卑公主都娶了！」

陳之笑道：「那麼三吳第一名媛陳潤兒，可有世家子弟來求婚？」

潤兒面微紅，卻不，答道：「有啊，南北士族都有，不過潤兒都看不上，因為無人及得上我家醜叔和阿兄。」

陳之墨眉微蹙，潤兒自他影響，有很強的**自主意識，而且其母丁微、還有葳蕤都是不顧家人反對自己選擇婚姻的，謝道韞就更不用說了，對潤兒影響尤深，陳之有點擔心潤兒哪一天也男裝遊學去，魏晉南北朝也的確是人個生命覺醒的時期，但在東晉，為子個張揚很難說是一件好事，陳之現在會到當年謝安的焦慮了，謝安的雅量和從容非他所能及啊——

潤兒見陳之皺眉，趕笑道：「丑叔擔心什麼，潤兒還小對不對，而且潤兒很乖，比小芳予還乖——丑叔，那我回去了。」笑著向陳之施了一禮，與小丫環挑著燈籠回水香榭去了，因為短鋤已經從西樓下來迎接陳之。

這夜陳之與陸葳蕤共宿，夫婦久別，恩自不待言，只是那小伯真原先都是與娘親陸葳蕤同一個臥室，裡外以屏風相隔，由保母帶著小伯真睡在外室，小伯真經常夜啼，陸葳蕤就要起來嗚拍之，今夜因為陳之回來了，小伯真就隨保母睡到鄰室，陸葳蕤夜裡沒聽到伯真哭鬧，心裡反而不踏實，一夜都沒睡好，早起去鄰室，保母說伯真小郎君昨夜很乖，一覺睡到天亮，只是尿了床——

陳之問小伯真：「爹爹帶你去外祖家好不好？」

眼睛烏溜溜的伯真即應道：「好。」陸納、張文紈夫婦極寵這個外甥，小伯真去那裡還可以和比他大兩歲的道輔小阿舅一起玩耍。

陳之就與陸葳蕤帶著小伯真去橫塘陸府，陸葳蕤命板栗去顧府報信，請小顧夫人張彤雲帶著一起到陸府相見，陳之三人到陸府不到一盞茶時間，張彤雲帶著兒顧惟清也到了，陸夫人張文紈笑道：「伯真，你新婦來了，快快行禮。」

小伯真很聽話，鞠躬如也，不慎跌倒。

顧惟清比小伯真早生四十日，量卻比小伯真矮一些，容貌頗似其父顧愷之，眼睛大大的，眉高挑，總是很驚奇的樣子，很是可，見小伯真跌倒，還上前攙扶，於是兩個小娃娃一起跌倒——

辰時初，陳之與外舅陸納一道乘車臺城，冀州別駕盧佑和遼西太守冉盛已先在止車門外等候——

正辰時，殿中監傳皇帝司馬昱口諭，宣冀州刺史陳之、遼西太守陳裕式乾宮中齋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