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恩公。」就在高岳判斷不定時,泰門蔡佛奴喊著他的名字跑出來,此刻佛奴已換上了神策軍士的黑袍,飛奔到高岳前噗通聲拜倒在地,連連叩首。
高岳見他功險,也是非常欣喜,趕把他扶起,「阿姨和住住呢?」
「營后就遇見李合川郡王,他聽說俺是高三鼓舉薦來的,便對俺說他十分敬仰高三鼓(李晟素來敬畏文士)的名聲,當即就給了俺『神策長上』的職務,每月十貫俸料錢,而後俺老母和住住隨營住在泰門下,可和掖庭子一道為軍士洗濯補,每月也能尋得三五貫錢。恩公大德,佛奴沒齒不忘,待到軍營休沐的日子,俺就去升道坊去孝敬侍奉您!」
「好,好,這樣便好。」高岳也安心下來。
回勝業坊的路上,高岳喜形於,一旁跟著的吳彩鸞他,接著用肘拐拐他,「唉,若是哪日小婦也遇到棘手事,逸崧你會不會像對佛奴那樣幫小婦呢?」
「這話說的,我在這裏表個態——等到我考中功名有錢了,先幫鍊師將欠勝業寺質庫的八十貫給還上,然後鍊師住在哪,晚生都替你購置個宅邸,還要替你......」
聽到這句,吳彩鸞臉一變,急忙舉手制止,表示自己不願意再往下談了。
接著彩鸞看著皇城空中浮的雲,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小婦早晚還是要回鍾陵老家的......」
自勝業寺寫經坊和彩鸞道別後,又過了半月,高岳背著行李,連帶彩鸞送給自己的那捲墓誌拓本,乘著下午煦暖的日頭,一鼓作氣喜滋滋,直到了升道坊北曲的五架房。
升道坊的北曲,和龍花寺相差不遠,曲江也正是由此發端的,悠長的水道潺潺,兩側林蔭繁,直流到敦化坊那邊,再和引的終南山之水合流,形偌大的湖面。
五架房的外牆,站滿前來祝賀的國子監學、生徒和周圍數坊的鄰居,自從擊登聞鼓之事後,高岳可了國子監的救星,王監司、夏侯知館和蘇博士都來了:王監司和夏侯知館送來了杌子、書案和些許麥面,而蘇博士則將最後珍藏的《文選》和《藝文類聚》也送給高岳,說辭藻的原型典故都在裏面,「逸崧啊,來年可一定要及第啊,一旦你及第,咱們國子監翻的日子就到來了。」
王監司和夏侯知館都連連點頭,表示同意,一起寄予殷切的希。
高岳便走進了這五架房,其外面的牆垣圍出個很大的院子,其後又依託這中央的五架房,修築起了一排循牆屋舍,權作韜棚溫課生徒們的給房:大曆十二年國子監解送進士科三十人,無一考中,除去死掉的張譚外還剩二十九人,而來年即大曆十三年國子監又要新解送二十人參加進士科考試,故而加一起共四十九人,其中有五人要被特別選出,歸京兆府解送。
這循牆的屋舍所修耗費從何而來,王監司悄悄告訴高岳:最近聖主天子,昇平公主拆了兩座脂磑和一座新購的水磑,而後公主的阿翁(公公)汾王也不得不把自己名下的兩座私磑拆掉,天子說親仁坊郭家這次犧牲太大,先前汾王許諾捐給國子監的五千貫錢,酌到一千二百貫即可,天子再從私藏里掏出八百貫來補足——而王監司恤韜棚,在這筆錢里悄悄勻出數十貫錢來,修起了這排循牆給房。
「多謝監司。」這次就連衛次公也大為。
王監司更加激,他死死握住高岳和衛次公的手,一再念叨,「來年你們可一定要及第啊,一定要啊!」
五架房中堂前,在眾人喝彩里,懸起了一面匾額,上面寫著蘇博士親筆的四個遒勁大字,寄託整個國子監對韜棚的熱忱希:
「韜奏凱」。
兩側門柱也各有行文字,一行為「生之好閑耽逸者出」,一行為「士之弘毅堅忍者」。
龍花寺的比丘尼們,捧著寺廟裏的盆栽綠植陸續走來,要將其免費送給五架房的韜棚,一下子房間庭院翠綠環繞,生機。
五架房的地板上,左右兩行,各排好了茵席、杌子和書案,四十多名生徒都統一著青灰深,髮髻上折,座其中。
最西側環繞著八面素屏風,里兩座香案,還有面坐席,為講師們面向生徒們論經說難之所。
這次講師,高岳決定分為常住和延聘二類,常住的就是劉德室、衛次公,和同樣較為擅長詩賦雜文的黃順,他們自己給生徒授課,互通有無;而延聘的則暫時是蘇博士,不定期(主要看蘇博士何時去曲江撈魚順便來)給生徒授學。
待到高岳走到屏風間的席位上時,錄事劉德室給他一張《韜棚夏課格》。
其實就是課程表。
高岳一看,皺著眉說不行。
原來劉德室用的這個夏課格,還是照搬國子監的那套。國子監的課程高岳認為簡直鬆弛得不像話,就是上午抄抄經文,下午臨摹臨摹隸書、楷書之類,「這樣本沒法子和崇弘二館及各地鄉貢舉子競爭!」
言畢,高岳便將夏課格換了張紙,稔地打上烏欄,而後用小楷寫了張新的《夏課格》,併當眾給所有在棚的生徒朗聲閱讀出來:
卯時二刻,生徒皆起床;
卯時三刻,每房除留一人掃除外,其餘諸人皆在院子集合;
卯時最後一刻前,全生徒食朝食(早餐);
辰時起至辰時終,括寫經文;
巳時起至巳時終,寫雜文詩賦;
午時,食午飯畢,午休就寢;
未時起至未時終,習時務策,習書判;
申時起至申時終,全棚自升道坊、敦化坊、通濟坊,沿曲江齊走(集跑步),再至延興門歸,全程七里半;
酉時前四刻,擊鐵鉦聚晚食,沐浴;
酉時后四刻至戌時始終,自由溫課,或臨習小楷;
亥時前四刻,靜坐吐納,后四刻全部就寢。
以一旬(十日)為一程,學九日,休一日,但休一日不準去酒坊旗亭,不準去各坊娼門,不準無所事事,不準遊手好閒,違反三次定逐出韜棚五架房:這一日,或郊外箭,或游賞名勝,或寺院聚會,由棚三合議,安排。
聽完高岳所寫的夏課格,在場的衛次公、劉德室在的所有生徒,都仰起脖子倒吸口冷氣——這到底是哪門子嚴苛的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