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便已是元德九年。
十餘年時間,彈指而過,劉徹也有些唏噓不已。
此時,整個世界依然一片黑暗,只有未央宮中庭院中熊熊燃燒的火盆與殿中長明的鯨油燈的芒可見。
「陛下,請登車臨朝……」異走到劉徹前,屈膝拜道。
劉徹點點頭,登上已然準備好的攆車,然後數百名衛士簇擁著他,前往宣室殿。
今日是十月甲子(初一)。
大漢帝國一年一度,最重要的國事會議,大朝議已經準備就緒。
自元德二年後,大朝議的制度漸漸健全並完善。
在如今,大朝議不僅僅肩負著皇帝與天下郡國群臣見面,並審閱郡國政績、評判吏表現的任務。
更是大漢帝國與石渠閣會議平齊的重要國事會議。
依照劉徹規定的制度,大朝議方是國家立法和修法之地。
在大朝議上,皇帝與天下人共議過去一年,朝堂諸卿曾經做出過的決策,曾經設立的法律。
若有人反對這些決策、法律,可以在大朝議上提出來,並經天下人共議,決定其的廢立。
不僅如此,大朝議上還有審議國家未來一年基本財政預算的程序。
正因為不斷添加了這些功能和權力,所以漢家大朝議也是越開越長。
元德二年時,大朝議只是從凌晨開到下午,最多到晚上。
但到了元德四年,這大朝議就變了連續三日的會議。
元德六年,甚至足足開了六天。
去年,大朝議首次進行了分組商議和討論。
若有穿越者來到此時,恐怕會愕然發現,漢室大朝議,已經越來越像後世的人大了。
今日,漢家大朝議與石渠閣會議,共同構了帝國國事協商制度的兩架馬車。
大朝議是決定修法、立法,審議重要國策、決定戰和、制度國家政策與法律的會議。
是制的自我修復和妥協機制,更是統治階級部的協商會議。
是中央與地方博弈之所。
而石渠閣之會,則是統治階級與學界、思想界、民間代表之間的協商會議。
基本上,是一個歌功頌德、阿諛奉承的地方。
石渠閣會議的與會代表,也基本都是諸子百家的巨頭、英、軍政兩屆的高級貴族,還有皇族的諸侯王代表。
自第一次石渠閣之會至今,討論的問題,也一直都是空對空的學問題。
頂多,在皇帝倡議之後,諸子百家與列侯公卿一起吹捧一下過去一年大漢帝國取得的輝煌就,共同祝願大漢天子領導帝國人民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諸子百家的巨頭們也都很聰明的從不在石渠閣之會上談論的國政。
於是,這石渠閣還真被劉徹玩了一個鼓掌大會。
當劉徹的攆車抵達宣室殿側殿,他走下攆車之時,整個宣室殿外,早已經人山人海。
數以百計的朝臣,濟濟一堂,齊坐宣室殿之中,在九卿各的率領下,他們依照著各自排序,恭立殿中兩側。
而列侯勛臣與諸侯王們,則端坐於殿中兩邊。
殿外,郡國上計吏及郡國兩千石以上代表則默然而坐。
今日是大朝議的第一日,照例將不會議論事務,只會總結、表彰或者懲過去一年,帝國部的郡國吏,同時宣布一些重要事務。
是以,郡國上計吏及兩千石們,人人都是忐忑不安。
這是他們最危險的時刻。
隨時都可能被進殿中,被天子或者群臣鞭笞。
當然,也可能會得到表彰,甚至陞進爵。
「陛下駕臨,百恭迎!」異持著玉笏,走到殿中,沉聲唱諾三遍。
然後宣室殿之中編鐘齊鳴,數十名唱詩子用著楚音齊唱詩之《皇矣》,在歌頌上帝神明的頌詞之中,劉徹在數十名侍中的簇擁下,升階而上,端坐到座之中,天子十二琉垂下,冕服之中,盡顯莊嚴。
「臣等恭祝吾皇萬壽無疆!」丞相晁錯率領百恭拜,齊聲唱諾。
瞬間,整個未央宮外,都響徹這朝拜之聲。
「朕躬安……諸卿平……」劉徹揮手道。
然後,群臣便各自落座,數十盞鯨油燈依次被點燃,將這座殿堂照耀得宛如白日。
「宣詔吧……」劉徹淡淡的吩咐一聲,階之上的異立刻恭道:「諾!」
然後,他便捧著一份早就已經擬好的詔書,站立到臺階正中,正唱諾:「朕聞之:萬不同,而用之於人異也,此治、存亡、生死之原!故國雖強,民雖富,未必安也,尊貴高大,未必顯也:在於用之!故桀紂用其材而其亡,湯、武用其材而其王。聖人之治國,見其材而審其弊,用其長而去其短,故其國千年,福澤後世。朕自先帝命以保宗廟,夙興夜寐,不敢忘先帝之訓。
今日甲子,歲在丙申,群臣陛至,賢與不肖,朕與天下人共視之!」
詔命既下,大朝議隨之開始。
太史令司馬談首先出列,奏道:「臣太史令司馬談敬奏陛下:臣自命陛下,以改易禮法,重定之序,以合農稷之事,至今凡六歲,賴陛下神靈,社稷之福,今臣幸不辱命,作《太初之歷》,諸事既,乃敬呈陛下……」
說著,數位博士抬著一個箱子,走到殿中,將之打開,裡面裝的正是一整部已經編纂完畢的《太初曆》。
自元德六年,劉徹下令讓太史令司馬談牽頭,與司馬季主等名宿、巨頭、星象家、數學家等百餘人共同編纂太初曆以來,在司馬談的帶領下,漢家的英們用算盤、日冕以及其他工,通過眼觀測日月星辰運轉和數學計算,終於測定出了新的曆法。
這套曆法,劉徹自然早已經看過了,並且由府、大農、丞相府共同審核,確認無誤,可以公布天下,作為新曆法。
這部《太初曆》的誕生,宣告了沿用了數百年的顓頊歷壽終正寢。
今年的冬十月,也將為最後一個顓頊歷新年,自明年開始,漢家將以春正月為歲首。
同時,這部曆法,第一次明確提出了二十四節氣的劃分,可以有效的指導漢室農業生產生活。
當然,作為一部西元前的曆法,你也別指他有多。
畢竟,現在漢家數學家們才剛剛將圓周率確到三點一四。
所以,可能過個幾十年,等到數學進步,到那個時候這部曆法可能就將和顓頊歷一樣被廢棄。
但在現在,這部曆法確實是漢室乃至於全世界最好的曆法,最確的曆法!
劉徹起道:「善!太史令辛苦了!朕為天下謝之!」
隨即,他就對群臣道:「太初之歷,朕已觀之,與之顓頊歷相比,確非常,當布告天下,廣教士民,使四海皆知!」
「諾!」群臣紛紛頓首拜道:「臣等謹奉詔!」
但私底下,一些文卻起了些不該起的心思。
「自古改歷易朔,正服而變法制……」
「如今,曆法即便,或可上書請改正朔……」
改朔這種事,只要做了,那就是大功!足夠讓一個人甚至一個勢力崛起!
更重要的是,這種事,不需要費力,也不需要花費什麼功夫、努力,只要就行了。
比起去修渠道、指導百姓改進生產方式,挨家挨戶的督促,可要輕鬆無數倍。
更妙的是——一旦做了,不僅僅可以讓自飛橫騰達,載史冊,萬世敬仰,還能藉此借題發揮,打擊異己,清除競爭對手。
簡直不要太好!
唯一的問題是——當今天子,會不會喜歡?會不會同意?
上次大傢伙鼓噪要去封禪,結果差點被天子死,齊魯的同僚,死了不知道多。
所以,這些人心裏面有些猶豫,暫時還不敢輕舉妄,只能觀觀,看看反應,或者看看有沒有出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