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鹿涉穿著一從漢朝進口的綢錦,冠飄飄,宛如漢家士大夫貴族們一般臥坐在鬆的床榻上,手裡捧著一卷竹簡。
這是狐鹿涉最近從匈奴的收藏品里掏出來的一套寶貝。
來自中國法家的大賢之作——《商君書》。
這可能是冒頓單于或者老上單于時期,和親的漢朝公主的陪嫁品。
一直被匈奴人丟在了姑衍山的某個山裡腐爛發霉。
直到被狐鹿涉翻了出來,立刻如獲至寶。
可惜,這套經典在那個山已經被腐蝕了許多,僅有兩三卷還能辨認,余者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真乃是真理名言啊……」放下手裡的竹簡,狐鹿涉慨萬千。
這竹簡上的每一個字,都在打著他的心。
商君書在他眼裡,已經不僅僅是一本書,一個理論,一個思想了。
更是一個完整而嚴,上下嚴合的社會制度。
還是一臺隆隆作響,指向強盛未來的戰爭機。
「若我匈奴早十年得此書,依商君之說而改之,用商君之制而激勵上下,何來馬邑之恥,高闕之敗,燕薊之辱?」他嘆息著搖著頭。
往事已不可追矣。
今日匈奴,困守於幕北寒苦之地,全賴西域資源和西征勝利果而維繫。
國家困頓,積弱。
甚至很多貴族,都已經不願意調頭向南了。
他們只想遠離漢朝,遠離長城,遠離那個噩夢。
狐鹿涉一點也不懷疑,只要漢軍越過瀚海,或者打通河西走廊。
那麼,西域和幕北的匈奴貴族,馬上就會帶著軍隊和人民,奪路狂奔,向西方的康居和大夏逃亡。
因為,跟漢朝人對剛,一定會死!
而去西方,卻可以逍遙自在,快活似神仙。
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沒看到須卜氏都已經將自己的大纛放到了康居境的『單于城』。
呼衍氏做的也不賴,他們的萬騎主力和部族,統統向西遷徙,到了故烏孫之地。
其他大小別部,也基本都做著類似打算。
一旦漢軍大舉北伐或者西征,那就風扯呼。
將西域諸國和幕北之地丟給漢朝,希冀這些土地可以填飽漢朝人的肚子,讓漢朝人不來追殺自己。
反倒是那些在西域和西方大夏、康居徵召的『哲別騎兵』,願意與主人同生共死。
「偉大的屠奢,哲別王求見……」這時門口傳來的侍衛他的親信貴族的聲音。
「傳……」狐鹿涉連忙整理好冠,臨襟正坐,端坐起來。
在罔面前,狐鹿涉一直有些自慚形穢,特別是當他讀的書越來越多的時候。
「臣拜見屠奢……」罔見了狐鹿涉,微微恭拜著。
「哲別王快快請坐……」狐鹿涉立刻笑著招呼:「來人!為哲別王獻茶……」
不多時,就有著大夏侍,捧著一套清香四溢的茶出現。
儘管目前漢匈之間於戰爭狀況,但是,戰火阻隔不了商路,也無法阻擋追逐利益的商人的步伐。
在浚稽山,在順德,在奴水,每天都有漢匈的商人,在悄悄的易。
匈奴人拿著從西方劫掠來的財富、子、奴隸,不斷的從漢室進口他們想要的東西。
包括書籍、武、香料、綢、陶瓷乃至於茶葉、茶。
在利益的驅使下,商人們甚至連漢軍的制式甲胄(皮甲與鎖子甲)也敢賣給匈奴人。
最近一個月來,漢匈之間的走私貿易,更是昌盛至極。
單單是茶葉,就有數千石流北匈奴。
而作為代價,匈奴人失去了他們在西方征服所得到的三分之一的黃金,一半的寶石和全部的白銀。
此外還有上萬奴隸被送到了漢朝商人手上。
罔不清楚,匈奴人從哪些走私商人手裡買到了多武裝備和金屬,但他很清楚,匈奴人買到了大量綢、茶葉、陶瓷。
如今,匈奴國中貴族,基本人人都有幾套綢。
穹廬之中,都有著陶瓷皿,廚房之中都有著鐵鍋與菜刀。
特別是那些驟然富貴的西征功臣們,花起錢來,眼睛都不眨的。
於他們而言,哪怕全部花了,再去西邊搶一次就好了。
反正,西方的人民孱弱無比,軍隊毫無戰鬥力。
而罔眼前的這套茶,緻無比,通呈青,細膩,外表雕刻著鳥圖案,奐。
這樣一套茶,罔打聽過,需要用等重的黃金或者上百個奴隸才能在走私商人那裡買到。
輕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品味著齒之間的清香味,罔心曠神怡,有些夢回長安的覺。
「屠奢……」罔放下茶杯,在心裡打好腹稿,然後開口道:「臣聽說,近來有毒奴隸曰摺合馬者,獻策單于與屠奢,以毒所謂『瓦爾那』之制,用於匈奴?」
「有這麼回事……」狐鹿涉問道:「哲別王以為如何?」
那摺合馬是句犁湖從大夏帶回來的戰利品。
也與他沒有什麼關係,但是,這個奴隸提出的那個制度,卻頗得許多匈奴貴族的認同。
句犁湖都已經有所搖了。
畢竟,現在的匈奴帝國,面對的是有史以來,人類所可創造的最強大的帝國和最強的戰爭制。
奠基於商君耕戰制度基礎之上,用著信仰與理念包裝,用榮譽和地位激勵,用鐵與磨礪的可怕軍隊。
更有著當代無解的bug軍隊——甲騎兵坐鎮,作為中軍砥柱。
除了老天爺,匈奴人想不到還能有誰可以擊敗漢軍?
哪怕是句犁湖和狐鹿涉,他們也不敢設想自己有生之年能夠擊敗漢軍。
他們最多最多就是做夢幻想一下,經過改革,重整旗鼓的匈奴騎兵,藉助大漠天險,以逸待勞,挫敗漢朝的北進或者西征企圖。
為匈奴帝國的復興和發展爭取時間。
僅此而已。
至於幕南、高闕與長城?
所有匈奴人都心知肚明,他們永遠回不去了。
這不僅僅是因為漢朝軍隊的戰力讓他們絕,還有著漢匈國力的不對等。
匈奴本部的所有人口加起來,也不足漢之一郡。
哪怕算上奴隸和西域各國的人口,撐死了也就漢之十一而已。
實力對比如此懸殊,匈奴人拿什麼去與漢朝斗?
騎兵嗎?
笑話!
現在,天下騎兵的典範和標準,都是自漢出。
所以,在這種絕和對未來勝利的不自信之下,匈奴國中貴族,其實都已經在隨波逐流了。
這個時候,摺合馬冒了出來,還拋出了來自毒的『瓦爾那』制度。
立刻直擊了無數人的靈魂。
許多人認為,與其費盡周折去學習漢朝,搞什麼夏務運,顛覆了祖宗制度不說,還給了奴隸和異族上位的機會。
還不一定能有什麼效果。
還是這瓦爾那好。
貴族永為貴族,奴隸永為奴隸。
人分等級,分污凈。
多麼妙的設計,多麼完的構造!
還能有比這個更好的事務了嗎?
「屠奢……」罔看著狐鹿涉,他知道,自己必須說服眼前的這個匈奴貴族。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對狐鹿涉拜道:「敢問屠奢:屠奢以為那瓦爾那之制,於匈奴可有益?」
「自然是有的……」狐鹿涉正道:「至,實施此制,可保諸部貴族頭人的永世富貴,甚至可以收買西域各國貴族王室,使之盡心竭力,為我匈奴效死!」
這正是這個所謂瓦爾那制度的可怕之。
它是一個為征服者,為上位者,為食者設計的完製度。
在制度上在宗教上在理論上在信仰上確保了征服者、上位者和食者的絕對利益。
確保了上層的貴族,哪怕是只豬,也能穩如泰山。
對於匈奴,對於西域諸國王室、貴族有著難以抵的。
尤其是匈奴!
自燕薊之戰後,匈奴本部損失慘重,青壯男子幾乎死了三分之一。河西的失陷,又讓匈奴丟掉了十幾萬本部人口。
匈奴帝國的人口規模已經下降到了歷史低點。
這迫使句犁湖只能將大批別部和奴隸轉為匈奴本部,又加強了軍臣時代的哲別制度,這才讓匈奴帝國不至於崩潰。
但禍患也已經埋下。
當作為主幹和主的匈奴本部,也就是孿鞮氏、須卜氏、呼衍氏與蘭氏及諸別部氏族的人口在帝國人口構之中,落到了第二甚至第三群時。
匈奴帝國的統治基就已經搖搖墜了。
以民而臨大國,用寡治眾。
匈奴人自己心裡也是發的。
誰能保證,佔據人口多數的異族奴隸和哲別騎兵們能一直忠心耿耿?
誰能確保西域各國不會聯合起來反水?
而匈奴本部的人口,卻已經到不足三十萬。
你覺得,在這樣的況下,匈奴人能睡得著?
摺合馬的瓦爾那制度,等於是一個窮困的旅人在荒野之中看到了篝火,哪怕明知道有危險,恐怕也得靠近嘗試一番。
因為,這個制度,至可以為匈奴人解決以民臨大國,用寡治眾的禍患。
這個制度更符合很多匈奴貴族,特別是那些在夏務運之中利益損的貴族的利益。
他們幾乎沒有理由拒絕這個制度。
薩滿祭司們更是上跳下躥,鼓雜訊勢。
為摺合馬搖旗吶喊,鼓掌助威。
句犁湖的態度曖昧不清,更是另這一風無限膨脹,終於在這碲林大會之前,積聚起足夠的聲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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