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看到句犁湖的神態,就知道此事有戲。
在匈奴這兩年,罔一直在仔細觀察和審視著匈奴的上層。
最開始,他到匈奴的時候,整個匈奴高層,僅有數幾人是主張漢化和改革的。
主要就是句犁湖為首的那幾個貴族,當時,其他匈奴貴族對於漢化改革,都是猶豫不決,躊躇不定,甚至堅決反對。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匈奴國的漢化支持者漸多。
沒有別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在句犁湖和狐鹿涉進行了改革后,匈奴的國力增強了,牲畜也增多了,同時對外戰爭也打贏了。
尤其是這次西征的大勝,使得改革派徹底倒了保守派。
現在的匈奴貴族,誰要沒有背過幾段漢家經典,誰要不知道商君、孔子、孫子,那他就low了。
至於《春秋》《詩經》這樣的漢家經典,在高層之中,幾乎沒有人沒看過。
而數幾個從漢家逃來匈奴的文人,也因此藉此掌握了諸多經典的解釋權。
罔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格最高的人!
沒辦法,他做過天子侍中,過正規的英教育,除非有千石以上的博士來此,不然誰也撼不了他的地位。
「大單于……春秋之義,首在大一統,大一統者,書同文,車同軌,上下一心,上行下效……」罔拱手拜道:「而今西域諸國,或有自行其事者,或有聽調不聽宣者,或有自立制度文字者,甚或有暗藏鬼胎者……若單于忍之,讓之,在下以為,必有禍端!」
「而若單于下令,命諸國皆朝單于,車同軌,書同文,法同律,國同政,諸國大臣、貴族,皆效忠於單于,諸國人民皆以單于為主,則西域三十六國,盡為單于子民,而西域三十六國之土,皆為單于之土……」
「如此一來,不僅僅將令單于實力大增,也將立信於諸部之間,如商君故事……」
罔說到這裡,句犁湖終於容。
商君變法之事,如今是匈奴上層之間研究最深的事。
匈奴人不放過任何可能的機會,潛心了解和鑽研那場兩三百年前發生在中國的大事。
商君變法,第一件事,原木立信,更是讓句犁湖和狐鹿涉都是深以為然。
國無信則不立!
變法強國,必先取信於民!
所以,此番西征,句犁湖下了萬分決心,力排眾議,頂住無數力,遵守他的承諾。
西域征戰之中的有功之人,全部按照約定的制度,給與賞賜。
有大功者,甚至直接提拔為渠帥乃至於骨都侯!
甚至,就連那些西域軍民以及奴隸,也是如此對待。
猛將必起於行伍,而良相簡拔於部族!
西征大軍也因此湧現了無數猛將,甚至出現了可手撕敵人的大力士和衝鋒陷陣,以一敵百的超級戰將。
而在過去的匈奴帝國,這樣的人,幾乎沒有出現過。
匈奴人作戰,素來就是順則如鳥雲集,敗則如雲而散。
什麼堅持?死戰不退?很有人做到。
故此,罔這麼說,簡直就是說到了句犁湖的心坎上,讓他立刻大喜,對罔附敬拜:「先生真國士也!為我獻此良策,請本單于一拜……」
這是句犁湖從漢朝那邊搞來的幾本小說家言的小冊子里學來的手腕。
在那些諸如《未央錄》《楚漢聞》的書之中,大凡君臣相會,都是這麼一個開頭。
當然,句犁湖也沒有矇騙罔,他確實真心實意的,他真誠的道:「還請先生,為我匈奴畫此大業……」
罔一見,連忙裝出的樣子,拜道:「單于快快請起……」
他淚眼婆娑,有些猶豫,但卻又有些愧疚,表非常到位,掙扎著道:「單于與左屠奢,對我罔,不可謂不薄,但……」
他低頭嘆道:「在下皇恩,早已發誓,必不負漢家,如今在下雖小人陷害,流落於貴國,但中國天子未曾對不起我,吾實不敢背主……如今為單于、左屠奢畫策,本已是備煎熬,若再為單于詳畫細策,我恐死後無面對列祖列宗,只能以發敷面,魂游荒野,永世不得安息……」
狐鹿涉與句犁湖聞言,對視了一眼。
他們最看重的,就是罔的這個特質。
雖然人陷害,被迫流亡,卻不忘舊恩,雖然在匈奴,到種種和拉攏,但依然可以堅持本心。
這樣的人才,一旦收服,必會全心全意,為他們效死。
更會嘔心瀝,為匈奴的復興鞠躬盡瘁。
是以,狐鹿涉忽然嘆了口氣,對罔道:「先生……本王有個事,本不想告訴先生,但本王實在不忍看先生繼續被漢朝皇帝的假仁假義所蒙蔽,故不得不說……」
他出幾滴眼淚,對罔道:「本王派去漢朝的細作,不久前傳回了消息……先生的家人妻小,在去歲九月,於漢中為漢朝吏死……」
「可憐先生的子,年不過八歲,但依舊為吏所殺……」
「啊……」罔聞言,幾乎有些站不住腳,搖晃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
臉上的神,更是扭曲得恐怖無比,雙眼之中,淚水不斷流下來,他握著拳頭,著狐鹿涉,問道:「為什麼?吾未負漢,漢何以負吾?」
狐鹿涉和句犁湖相互看了一眼,心最後的疑慮放了下來。
因為,這樣的神與心活與語言,是無法作假的。
至,狐鹿涉和句犁湖認為,這不可能有假!
但他們怎知,為了今天,罔已經準備了足足一千多天,早在元德五年,高闕之戰時,他就已經在未央宮之中反覆演練了無數遍。
來匈奴這些日子,他每天晚上,都會自我催眠,為的就是這一刻,為的就是讓匈奴人徹底相信他。
至於……
他的家庭與妻小……
他本不是漢中人,他是潁川人!
所以,匈奴人看到的和打聽到的,是天子早就告知他的一個煙霧彈。
“大郎,該吃藥了。”武植醒來,突然發現眼前多了一個騷媚的人兒,端著湯藥!這碗藥,他要不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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