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劉徹便召見了武疆候莊青翟、都昌候朱辟疆以及高宛候丙武等數位列侯。
鼓勵了一下他們主將子侄送去天下最艱苦的地方的做法。
還賜給了諸位列侯們,劍一柄,黃金各五十金以為嘉勉。
紈絝子們於是倒了大霉!
就連那些原先毫無作,覺得混吃等死,才是吾輩歸宿的列侯,現在也不得不裝模作樣的選出幾個旁系子侄,打包送去幕南或者合黎山一帶。
至不濟,也得往南越、閩越和西南夷那邊送人。
沒辦法,天子表態了。
過去八年,當今天子表態后,那些沒有跟著他走的人,現在不是在墳墓里哀嚎,就是被這位陛下送去鄉下種田了。
大家日子過的很好。
封國產出一年比一年多,加恩封國也在源源不斷供給財貨。
出則鮮怒馬,則錦玉食。
列侯們可不想自己的好日子就這麼GG了。
況且,左右不過幾個子侄而已。
吃點苦怎麼了?
於是,長安市井為之一凈,就連往日裏熱鬧非凡的花街柳巷,這些天也變得有些冷清了。
在這個風尖浪口上,沒有人敢再去瀟灑。
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裝乖順,以圖避免行差踏錯,結果被丟去那荒無人煙之地自生自滅。
當然,也有壯志不已的年輕人,主請纓,帶著家臣與奴僕,主前往異域開拓。
這些人,統統是各個列侯家族之中的英,長安城的風雲人。
他們這麼一搞,立刻就引發了遊俠們的沸騰。
數日之,就有著數百位遊俠,自帶乾糧,願意追隨這些人,前往遠方,開拓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的未來。
在這樣的喧鬧之中,春三月不知不覺,就結束了。
而遠方的捷報,也隨著飛騎,傳到了長安!
元德八年春三月戊戍(十六),護匈奴將軍郅都率部在鹽池以北三百里,遭遇了蠕蠕與長林部族的主力。
蠕蠕騎兵與長林騎兵,在與漢軍戰後,選擇向北撤退,企圖依靠大漠和悉地理的優勢,拖垮郅都的軍隊。
但郅都卻沒有上當,而是選擇了率軍向南,堵死了蠕蠕人與長林人的南下通道。
同時,飛鴿傳書駐紮在鹽池的忠勇軍。
兩日忠勇軍五千騎向西北進軍,佔據了瀚海西北的最主要的水源地——赤澤。
蠕蠕人與長林人被到死角,只能做最後的掙扎!
庚申(二十三),蠕蠕可汗屠利與長林王長林當屠率部猛攻鹽池,希冀通過攻陷鹽池,獲得一個戰略迴旋的餘地。
然而,他們遭遇了從長城出發,馳援郅都所部的飛狐軍與句注軍所部的三個校尉部,四千餘騎的阻截。
飛狐軍和句注軍所部,雖然大半是新兵。
但是,這些新兵懼是漢家最好的士兵。
且他們已經到了最嚴格的訓練,他們所欠缺的只是作戰經驗而已。
是以,漢軍雖然面對數倍於己的胡騎,最初吃了些虧。
但很快,在有著富經驗的老將和軍們的率領下,憑藉著裝備優勢和強大的組織與紀律,漢軍擋住了蠕蠕騎兵與長林的騎兵反撲。
然後,得到訊息的樓煩騎兵,從蠕蠕騎兵的北側馳援。
同時,長林部族之中,數個骨都侯反水,反戈一擊。
胡騎大,在混之中,長林王長林當屠,為其弟長林胡所殺。
蠕蠕可汗屠利只能率軍後撤。
但,他剛好一頭撞上了郅都所率領的漢軍主力。
無路可退的蠕蠕騎兵和長林殘部,只能選擇向北逃竄。
郅都的騎兵追不捨,一路掩殺數百里。
一路上,無數蠕蠕騎兵和長林騎兵的,鋪滿了戈壁與荒野。
蠕蠕可汗屠利僅以免,率部逃大漠,不知所蹤。
這一戰,漢軍斬首八千餘,捕虜四萬!
此戰過後,在幕南的中央和北部大漠地區,已經不存在有組織的反漢部族了。
而其他部族,在見到了這一戰的恐怖后,也是立刻誠惶誠恐,跪迎王師。
幕南問題,基本得到解決!
整個天下,都被這個捷報鼓舞。
劉徹立刻下令,大哺三日,與天下同慶之。
而到這個捷報的影響,貴族和公卿的想法,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變化。
當下,就有著十幾位列侯主上表,請求移封幕南。
這倒不是他們思想覺悟高。
而是不得不如此。
因為,朝堂早已經有計劃了,幕南平定后,就要分階段,將國中的列侯封國外移。
想不外移者?
可以!
說服天子就行了。
而當今天子是那種好說服的人嗎?
是以聰明人,自然知道應該怎麼做。
況且,幕南其實也不是一無是,至,幕南地區的那些水草盛或者產富饒的湖泊大澤周圍,是大有可為的。
而且,移封幕南后,山高皇帝遠,大傢伙將獲得比國更多的自由和權力。
隨後,新興的軍功列侯和外戚功臣列侯們,也立刻行起來,請求將自己的封國,移到幕南或者河間地乃至於合黎山一帶。
這些人,可就比起老朽的舊貴族可怕多了!
特別是新興的軍功列侯們,他們要人有人,要槍有槍,更恐怖的是——他們多半正值壯年!
他們依然有著旺盛的進取心和強大的征服慾。
他們去幕南或者其他地方,所抱的心思,也不是什麼稱王稱霸,或者建立一個自己的家族據地。
他們想做的,只是在幕南或者河間、合黎山一帶,建設一個穩定的兵源地和前哨站。
然後,以此為依憑,繼續向北向西,直到世界的盡頭。
他們追求的最終目標,就是劉徹曾經許諾的那個未來——眾建諸侯於毒西域之間。
封國家,建社稷,啟一世代之新,為一宗之祖!
就像宗周之際的八百諸侯一般!
他們想要一個自己的王國,自己的疆土。
從前,沒有人敢說這些話。
但現在,在天子多次許諾之後,大家都可以明正大的說出這心的呼聲!
於是,轟轟烈烈的北進運開始了。
自元德八年夏四月開始,漢室貴族們,不斷北進。
他們在幕南,在河套,在合黎山,甚至在居延、在河西,紮下來。
一個個戰功卓絕的戰將,率領他的族人和家臣、親信,在這些荒蕪的蠻荒不之地,建立起了一個個繁榮的侯國。
如群星列陣,拱衛著後的長城之的大漢帝國。
當然,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
「皇帝制曰:史大夫晁錯,命於先帝,佐朕以治元元,八年以來,夙興夜寐,勞苦國事,朕甚嘉之!昔高帝與天下約:非有功不得候!今晁錯佐朕,辛勞數載,而天下昇平,又監漕河之事,功在社稷!太皇太后及皇太后皆對朕曰:史大夫錯,當以爵酬之!丞相長平侯周亞夫上書奏曰:史大夫有功社稷,當以列侯而酬之!「
「朕命有司以查晁錯過往之行,皆曰:史大夫秉公執政,勞苦國事,夙興夜寐,天下共聞!」
「夫賞功,三王之所教也!
「朕封爾晁錯為榆林候,賜食邑一千戶!」
「易云: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地勢坤,君子厚道以載!願爾臣晁錯深悉之!」
聽著面前的使者宣讀的天子制書,晁錯激萬分的拜服在自己家中的院子裏,深深叩首再拜:「唯!臣錯謹奉聖訓,夙興夜寐,不敢或!」
然後,使者將詔書付於晁錯,笑著道:「君候快快請起!今君候得封榆林候,躋漢家貴戚之間,天下幸甚!」
晁錯起拱手道:「多謝使者!」
「吾當即刻宮,以謝陛下、太皇太后及皇太后恩典!」
對於晁錯來說,這是改變他命運的一天。
從此以後,他就為大漢帝國的列侯了!
同時,他也握住了那張通向丞相寶座的通行證。
如無意外,一個月之,他就將為大漢帝國的第十二位丞相(其實應該是第十三位,但是呂產的丞相地位不被承認,被認為是非法和無效的)。
為蕭何曹參、樊噲灌嬰、陳平周等先賢之後的繼承人。
這個帝國的大政與國事,從此於他之手。
晁錯心的激和興,自是難以掩蓋。
…………………………
與此同時,周亞夫在丞相府之中,凝視著這座剛剛落不過半年的新邸,眼中充滿了不舍。
直到現在,周亞夫才發現,自己其實很不捨得離開政治舞臺。
但是……
「是該走了……」他沉沉嘆道。
自古以來,君王和丞相之間,難以善終。
就連蕭何這樣的名臣,也需要自污來自保,而他周亞夫卻是幸運的。
他為政八年,雖然經常要與未央宮鬧點矛盾,甚至數次紅脖子,犟起來頂牛。
但好在,天子每一次都選擇了寬容和退讓。
至,每次都會與他講道理。
實在講不過了,才耍無賴或者服。
總來說,他這個丞相的威權與地位,始終不曾衰減。
哪怕到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要離開此地了。
但沒有一個人敢對他懈怠或者推諉。
因為人人都知道,他周亞夫,哪怕不是丞相了,也依舊足以執掌很多人的生死榮辱。
他依然是大漢帝國的核心人!
這樣的境遇,讓周亞夫不已。
要知道,史書之上,能像他這樣得遇明主和知己的人,不過聊聊而已。
左右無非伊尹周公,管仲商君而已。
而其他名臣,則難免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結局。
伍子胥為夫差所棄,舉劍自刎,臨終告訴門客:將我得眼睛挖出來,掛在東門上,我要看著吳國滅亡!
范螽泛舟於湖,方得自保。
吳子被箭殺。
白起被一杯毒酒賜死。
哪怕是先代名臣,北平文侯張蒼,晚年也是極為孤寂。
而他周亞夫,卻得以風風的天下之譽,得舉國之敬,從這個風但卻充滿了危險的相位上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退下來。
不僅僅功名就,而且得到了舉世的崇拜。
他已經沒有什麼不知足的了。
「要說憾……」周亞夫笑了笑,自語著:「或許就是沒有在吾在位之時,生得匈奴稽粥氏單於,縛於君前問罪……」
不過,也無所謂了。
匈奴帝國四分五裂,甚至有右賢王歸降。
幕南之事,也在他的末年得以底定。
他曾經的所有抱負和所有期許,都在這八年之中得到了完的答覆!
「上表吧……」周亞夫低著,然後揮筆而。
元德八年夏四月已巳(初三),丞相長平侯周亞夫上表:臣聞孔子曰:吾年十五而有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不,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則從心所,不逾矩!臣亞夫早知天命而近耳順之念,近年以來,頗心力憔悴,幸陛下不棄,而用為丞相,佐陛下而治天下……而今臣老朽,難於政,以天下為念,臣以為當退位讓賢……且,古之賢者,皆以作則,為天下先,臣為陛下臣,思國事之艱難,念先帝之託,以為當立制度,為後來者垂……請乞骸骨,告老歸鄉……」
表奏至蘭臺,異不敢怠慢,立刻拿到劉徹面前。
劉徹看了,也是唏噓不已。
當然,他沒有立刻批準,而是回復周亞夫:丞相朕之肱骨,天下有賴丞相之治,還丞相三思之。
周亞夫於是繼續上表說,我老了,不中用了,我相信年輕人比我更好。
劉徹自是又扯了一堆先帝,請周亞夫留任。
周亞夫接書,再次請辭,說:太宗皇帝和先帝都曾經表過:丞相應該設立一個任期限制的意思,現在我只是尊奉先帝和太宗皇帝的意思,希建立起這個丞相任期制度,請陛下準許!
劉徹這才同意批準周亞夫的請辭請求,但是,他隨即就下詔給九卿和在長安的列侯們,他宣佈,將擇吉日,在未央宮宣室殿,為周亞夫舉行一場告別廷議。
要求列侯和九卿有司,總結和歸納以及整理周亞夫輔佐自己八年以來的功績,整理書,在廷議之上宣讀。
其實就是要開一場表彰大會,為周亞夫的政治生涯做一次總結。
但不管怎麼樣,屬於周亞夫的時代,還是結束了。
大漢帝國,從此進了一個新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