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辰出去了一趟, 約莫半個多時辰才回來。
對于楚元辰而言,已經決定的事就不會再有任何的猶豫和遲疑,而是冷靜地把能利用的一切都利用到極致。
這會兒,雅座里的幾個人已經吃上了茶點, 靜樂還給太夫人點了好克化的牛粥。
見楚元辰進來, 太夫人心甚好的讓他也坐下吃些。
“圣駕快到了。”楚元辰淡笑道,“我接阿先過去。”
他說著, 又補充了一句, 強調道:“娘, 您可得給我留著,一會兒, 等我們回來看花燈的時候再用。小狼崽子, 不許都吃完了。”
正拿起千層的驕沖他扮了個鬼臉,然后又可憐地說道:“姐姐,大哥欺負我。”
變臉之快, 讓人嘆為觀止。
盛兮就朝他手臂上輕拍了一下,自己先止不住的笑了起來。
楚元辰:“……”
他皮糙厚的,這輕輕一拍, 打在他上就跟在撣灰塵沒什麼區別,仿佛有一羽在心口輕輕撓了撓。
太夫人笑出了聲,整個人都出一種愉悅。
這三言兩語間,雅座里略顯抑的氣氛也跟著輕快了起來。
“娘, 太夫人,你們放心,我會安排好的。”楚元辰在“放心”這兩個字上落了重音,“我和阿先過去了。”
他輕松自若的態度,足以安靜樂心底的不安。
目送著兩人出去, 忽而一笑,向著太夫人說道:“您瞧瞧,孩子一長大,我就想著去依靠。”明明楚元辰遠在北疆的時候,還能獨自扛起一切,而如今,兒子一回來,就像是放下了重擔,做事反而有些束手束腳。
“因為阿辰能干。”太夫人笑道。
靜樂暗自嘆了一聲:“再能干也還是孩子。還沒親呢,可不是孩子嗎!”
還是得努力一把,讓阿辰也能來依靠。
太夫人有些恍惚,過了一會兒,輕聲道:“這有什麼不行的,你是他娘。孩子長大了,可不就是讓我們依靠的嗎。阿辰有他媳婦和共進退,你啊,等著好好當你的老太君就了。”
帶著一種調侃,引得靜樂抿輕笑。
太夫人看著正從福滿樓走出去的兩人,用微不可聞地聲音道:“要是曜哥兒還在,應該也跟阿辰一樣,快要娶妻了吧……”
酒樓離皇覺寺很近。
一路上,掛滿了各式花燈,這些花燈會在圣駕到來后再一同點燃。
盛兮喜滋滋地說道:“都沒有我的貓兒燈好看!”
“我們以后養只貓兒。”楚元辰發現很喜歡貓,連給他的“歲錢”也是貓兒。
“好啊!”愉快地應了。
沒走幾步,他們就到了皇覺寺,皇覺寺的寺門前已經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搭出好幾個竹棚子,全幅武裝的軍圍在四周。
還有軍列幾隊,嚴防死守和四下巡邏。
皇覺寺前已經到了不的百姓了,在軍的控制下,他們秩序井然地站在那里,等著叩見圣駕。
“王爺。”
軍向楚元辰拱手,退到了一旁,讓他們倆進去。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隨駕的,也有一些勛貴宗室們的兒大多沒有差事,他們會先候在這里,以待圣駕。
盛兮一眼就看到趙元,趙元也看到了,兩人目對了一瞬,就再也沒有理會彼此。
楚元辰他們到得不早不晚,他剛替盛兮把斗篷拉拉好,免得吹了寒風,就聽到遠遠地響起山呼萬歲的聲音,明黃的龍輦由遠及近,緩緩而至。
百姓們紛紛跪下,叩首山呼。
皇帝是帶著一眾文武百來的。
由軍開路,文武百在前,龍輦后是一眾手舉華蓋的宮人,圣駕出行,哪怕只是從皇帝到皇覺寺,隨行也有千人,聲勢赫赫。
皇帝已經罷朝許久,楚元辰也有一陣子沒有見到他,如今瞧著神頭倒是比年前好多了。
迎駕圣駕的儀式還是相當隆重和繁瑣的,待到皇上坐下后,楚元辰就和盛兮過去問安。
“是阿辰啊。”皇帝態度溫和地賜了座,“朕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楚元辰謝恩后坐下,笑著回道:“臣帶阿去看花燈,見圣駕到了,特意過來請安。”
他會這麼好?過來請安?是特意過來氣自己的吧?!
皇帝現在看到他們倆,就渾不舒坦,總覺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他相信這不是他多疑,眼睛不時地朝楚元辰的上瞥。
楚元辰這種在戰場上歷練下來的將領,五遠比一般人要敏銳的多,自然覺得到皇帝在瞥他。
“阿辰,你們……”
皇帝正要打發他們退下,至別在自己的眼前晃,楚元辰就已先一步說道:“皇上,您近來龍可安泰?”
他怎麼關心起自己的龍了?肯定不安好心!皇帝呵呵一笑說道:“朕近日好多了。也是太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臣就放心了。”楚元辰一副為了皇帝的安康碎了心的樣子,話鋒一轉,問道,“皇上,您打算什麼時候,親審先帝勾結南懷一事?”
他說得若無其事,就像是在問什麼時候會下雨一樣。
皇帝剛剛端起茶盅的手一抖,差點就把茶水給潑了。
果然!他就知道,楚元辰沒安好心!簡直哪壺不開非要提哪壺!
這大好的元宵燈會,偏就他要來破壞自己的心。
皇帝放下茶盅,轉了轉拇指上的紅珊瑚扳指,沉聲道:“這信的來歷不明不白,朕以為定是有人偽造了先帝筆跡……”
皇帝這麼一說,楚元辰也跟著點頭:“確實。”然后又笑瞇瞇地接著問道,“那皇上,您打算何時親審,偽造先帝筆跡一案?”
皇帝:“……”
他就知道,楚元辰生來就是專門克他的!
自打楚元辰從北疆回來,他就沒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真是恨不得把他趕回北疆。
最初聽說楚元辰元宵燈會沒有來伴駕的時候,皇帝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毫沒有去計較楚元辰的不敬之罪,就是兒不想見到他!
沒想到,楚元辰居然還是來了,還是專門來氣他的。
皇帝的眼底沉沉的,他默默地盯著楚元辰,面無表。
楚元辰依然笑了,姿態閑適,顯得有些吊兒郎當,似乎只是在和皇帝閑話家常。
竹棚的靜引來了四周不側目,如今這朝堂上,誰都知道,皇帝和鎮北王水火不容,不由心道:這會兒工夫,該不會又鬧起來了吧?
皇帝不想當著這麼多人跟他置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朕會查的。”
楚元辰微微一笑,說道:“多謝皇上。”
他居然這麼好說話?皇帝還有些不太習慣。
嘭!
一朵煙花在夜空中綻開,綻放出了一大朵玫瑰,絢爛奪目。
接著,一朵朵煙花接二連三的炸上了天空,一片姹紫嫣紅中,四周的花燈也在同一時刻點燃了,皇覺寺前,燈火絢爛,不勝收。
百姓們連連的驚呼和贊嘆。
立刻就有使上前,拱手道:“大榮國泰民安,乃是皇上英明,大榮之福。”
此言一出,就有眾臣子紛紛應和:“國泰民安,大榮之福。”
百姓們也被這種氛圍所籠罩,再次山呼萬歲。
一陣陣“萬歲”幾乎掩過了煙花炸開聲。
皇帝被氣得冒煙的心頓時舒坦了不,他的臉上出了舒心的笑容,在看了一眼楚元辰后,發出了微不可聞的冷哼,勾起角也不免添上了些許嘲諷。
楚元辰啊楚元辰,看到沒有,朕才是大榮之君,一國之主。
枉你多番作為,挑撥離間,百姓們認得還是自己!
他的心里涌起了一種說不上來的暢快淋漓。
他笑著,對著楚元辰道:“阿辰啊,你看,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民就是民。”
這是一道永不可越的鴻。
楚元辰沒有反駁,只淡笑道:“皇上說的是。”
皇帝地注視著他,有些看不他在想什麼。
“皇上!”
錦衛指揮使陸連修快步過來,躬稟道:“監察史張林求見,有人敲了登聞鼓!”
登聞鼓?!
皇帝微微一怔,他既位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人敲過登聞鼓。
他讓陸連修把張林帶了過來。
大榮設登聞鼓,在登聞鼓前有檢察使値守,今日的值守者就是張林。
張林忐忑地行了禮,就聽皇帝在上頭問道:“是誰敲登聞鼓?”
“是柱國大將軍容宣之嫡妻向氏。”
容宣?向氏?
容宣這個名字讓皇帝有些耳。
柱國大將軍容宣……
對了!
皇帝猛地想了起來,嶺南王妃姓容,這容宣是嶺南王妃的親父,那麼向氏就是的母親?!
不是已經癡傻多年了嗎?不對!
皇帝猛地扭頭看著楚元辰,一團邪火在心中翻滾。
是楚元辰!
薛北落獄后,他想著反正是個癡傻的活不了多久的老太太,就讓楚元辰帶回去奉養了。
難道向氏是在裝瘋賣傻?
皇帝的腦子一片混,向氏癡傻是薛北告訴他,而薛北……
“皇上。”張林小心翼翼地道,“向氏已經敲響了登聞鼓。”
《大榮律》有云,無論是誰,一旦敲響登聞鼓,皇帝就必須要接,并且必須親審。
皇帝面有不快,他所有的好心,和剛剛的意氣風發,全都被打斷了。
他心里涌起的是滿滿的不耐和煩躁。
他和這皇覺寺,簡直就是犯沖!
咚咚咚!
明明在皇覺寺前,本聽不到午門的靜,皇帝總覺那鼓聲仿佛近在咫尺。
登聞鼓已經有數十年沒有響過了。
今日本是元宵燈會,又有圣駕駕臨,家家戶戶的百姓們幾乎全都出了門,登聞鼓被敲響的事,很快就有人聽說了。百姓們都是議論紛紛,若非有天大的冤屈,誰又會拼著三十廷杖去敲登聞鼓?
不人涌去午門,一傳十,十傳百,短短的時間里,就在整個京城傳開了。
一個頭戴方巾的學子腳步匆匆地跑進了福滿樓,他大道:“你們聽說了沒,有人敲了登聞鼓!”
他一口氣把話說完,又用力了兩聲,跟著道:“是嶺南王妃的親母,當年柱國大將軍容宣的夫人向氏!”
福滿樓的一樓是一眾學子們,他們一早就候在這里,就等著圣駕來時,去為嶺南王請愿。
沒想到等來的居然會是這個消息。
也有不認得向氏的,不由問了一句,池喻為他解道:“你可知華黎國當年北侵,連屠七城之事?”
三十年前,嶺南的心腹大患不是南懷,而是華黎國。
“當年是容宣將軍帶著一城百姓死守,再又佯降,與嶺南王援軍里應外和,剿滅了華黎國大軍,守住了嶺南。并且他還率軍打進華黎國,趁勝追擊,滅了華黎。”
華黎國亡后,嶺南太平了近十年,其后才有南懷的崛起和犯境。
這是三十年前的事,對于大多數年輕的學子們來說,那個時候,他們遠還沒有出生。
不過,為了科舉,他們本就是要讀萬卷書,這麼一說,也都想起這件事來。
池喻說得慷慨激昂,一時間,學子們肅然起敬。
池喻又補充道:“容宣將軍在二十年前,和嶺南王一同葬生在了沼澤中。”
他輕嘆一聲,又語調抬高了幾分:”沒想到,容夫人居然還活著!”
有人不由問了一句:“容夫人為何會去敲登聞鼓?”
“莫非是和我們一樣?”
是想為嶺南王府請愿?
他們看看彼此,心中充斥起了一熱沸騰。
池喻嘆道:“容夫人今年應該也快滿七十了?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住這三十廷杖。”
凡敲登聞鼓者,都需杖三十,三十廷杖打下來,別說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就連青壯年都要去了半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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