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興安沉著臉,質問道:“怎麼回事?”
“老爺……”劉氏的聲音一波三折,像唱戲一樣帶著腔調。就是這腔調做得太足,“爺”字還沒念完,盛兮就已經慢條斯理地替說了,“父親,母親把我娘親嫁妝給賣了,結果被雷劈了。”
盛興安:“……”
什麼七八糟的!他實在聽不懂。
劉氏咬了咬牙,這次沒敢拿腔作調,搶著把事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說了,不知道是不是怕再被雷劈,半點都沒敢瞞。
越說,頭就低得越低。
最后,又說了一句:“老爺,妾知道錯了……”眼淚也跟著嘩嘩地流了下來。
哭得楚楚可憐,白玉般的纖纖手指著帕子拭過眼角,就如那風中弱柳。
但現在鬢發凌,裳不整,臉上的妝容也被雨水沖刷的全都花了,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帶不起盛興安的半點憐意。
盛興安幾乎驚住了。
他的妻子不但私吞了原配的嫁妝,甚至還跟永寧侯夫人勾結,私自變賣原配嫁妝,還被盛兮給逮了個正著,他的臉火辣辣地燙!
還有家祠,家祠竟然是被雷給劈這樣的!
盛興安自覺不是那等鄉野村婦,聽風就是雨,但是,這事也實在太巧了,巧得連他心里都不由犯嘀咕。
他們盛家原本只是普通的讀書人家,也就是自打父親了仕途后,門第才漸漸水漲船高,盛興安心懷雄心壯志,要讓盛家在他手上崛起,到了他兒子、孫子那一輩,也能為大榮朝的簪纓世家,門名族。
但是現在,雷居然把家祠給劈了!
雖說這是劉氏貪婪之過,但是旁人不會這樣想啊,這件事要是傳揚出去,豈不是人人都要議論,是不是他為不正,為子不孝,才惹來驚雷示警?!
禮部尚書明年就要致仕了,他對這個位置本來也是有爭一爭的希的,但是現在,這件事一出,難免不會有人拿著來攻訌他,說他品行不端。
一想到自己的前程會被影響,盛興安的心痛如刀絞,他看向劉氏的眼神越發憎惡,恨不得生剝了。
“老、老爺。”劉氏著脖子,小心翼翼地說道,“妾知錯了,是永寧侯夫人非要買下那塊玉佩,妾是一時貪心。”
愚蠢!盛興安把拳頭得咯咯作響,差點就想一掌扇過去。
他怎麼會看在劉家是書香門第的份上,把這個蠢婦給娶回來的?!妻不賢禍三代,豈不是連他盛家的子孫都要被這蠢婦給養歪了?!盛興安七八糟的想著。
“父親,”盛兮淡淡地說道,“當著祖宗牌位的面,父親不覺得應該把這件事跟祖宗代一下嗎,免得他們也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麼就挨雷劈了呢,哎,想想就為他們到心塞。”
盛興安:“……”
他總覺得是在嘲諷自己,偏又說不上哪里不對。祖宗沒心塞,他自己都要心塞了。
他忍了又忍,斯文的面龐上目眥裂。
在盛家舉家搬到京城后,盛老太爺就把家祠也搬了過來,后來,盛興安的位漸高,幾年前剛對家祠重新修繕了一番,但如今卻已了這副破敗的樣子。
盛興安原本還有些慶幸牌位還好好的,但是,現在這麼一眼過去,一塊塊漆黑的牌位就仿佛一雙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控訴著他這個不孝子孫,讓他不寒而栗。
他的心里越發的不舒坦,一團火在腔中不住地燃燒著,快要把他焚為灰燼。
盛興安地著拳頭,喝問道:“劉氏,你到底挪用了多?”
“一萬……一萬兩千兩銀子。”劉氏了鼻子,支支吾吾地說道。到了如今,本就瞞不下去了。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認了。
盛兮在心里估了一下,娘親的那些鋪子田莊,每年的出息最多也就一千多兩,八年加起來也差不多是這個數。
“呵。”盛興安從間發出冷笑,劉氏頭低得更低了。
盛興安深吸一口氣,向盛兮說道:“這筆銀子,由公中填上,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出了門子后,也不許到說,聽明白了沒?”
盛兮問道:“原樣補嗎?”
盛興安點了點頭:“對。”
盛兮輕輕搖了搖頭,慢悠悠地說道:“兒覺得不妥。”
盛興安目幽深地看著,問道:“哪里不妥。”
“一萬兩千兩,若是放到錢莊,這八年來的利息該有多?”盛兮角含著笑,“京城的大通錢莊,一年的給三分利,這隨便算算,也該有一萬五千多兩了吧。這要是不放錢莊,拿這些銀子去買田莊,田莊還能再生息,再拿息去買鋪子,鋪子也能又生息,然后再去買……”
“夠了。”盛興安打斷了,額頭一陣陣地痛。
照這麼漫無止盡的“買”下去,連大榮都能買下來了!
“父親,您別以為我是在獅子大開口,我這也是為了您好。”盛兮一臉認真地跟他講道理,“你看,咱們盛家祖宗都看著呢,您要是太小氣,我倒是沒什麼,就怕祖宗會不滿意,到時候,再被雷劈一下可如何是好啊。”
說著,還慢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盛興安仿佛被狠狠一掌在臉上,臉頰生痛,嚨里泛著腥甜。
盛兮不說話了,只是笑瞇瞇地看著盛興安。
兩世為人,太了解盛興安了,劉氏挪用了娘親的嫁妝,在盛興安看來只是小事,無關要。可要是,劉氏不但挪用了嫁妝,還和永寧侯夫人勾相私自變賣,甚至還惹得驚雷劈了家祠,這就是□□的在打他的臉了,他那麼好面子,忍不了。
盛興安點頭了,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好。”
他臉鐵青地說道:“這筆銀子我讓外院直接劃給你,給你兩萬兩,這件事從此一筆勾銷。”
盛兮對上他的目,不偏不倚,那雙漂亮的杏目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盛興安下意識地偏開了頭,冷著臉想讓適可而止,盛兮笑地應了:“那父親可別忘了。”
盛兮的目在兩人的上掃過,很心地說道:“兒就先告退了。對了母親,您那兒的賬冊,若是理不清的話,也就不用給我了。”
反正那堆七八糟的賬目,也懶得看。
劉氏:“……”
若是一個時辰前,不得盛兮說這句話,但是現在,瞅了一眼盛興安越發難堪的臉,把頭低得更低了。
心滿意足的盛兮帶著昔歸就回去了。
天空漸明,云層底下,忽忽現,若非地上還積著水,一點也不像剛剛才下了一場暴雨。
這場暴雨來得及去得也快,就和上一世一模一樣。
對普通人來說,這或許只是夏日里一場普通暴雨,但是盛兮記得它,是因為上一世,盛家的家祠就是在這場暴雨中被雷劈損的,正好就是在中秋的前五天,以至于后來盛興安找了好幾個匠人來府里,匆匆趕工修繕,以免誤了中秋的祭祖。
哪怕隔了一世,盛兮也清楚地記得,這場暴雨是從午時一刻開始的,一直持續到了午時三刻。
對盛兮而言,無論永寧侯夫人會不會去庫房都沒有差別,只需隨機應變就可。唯一要注意的也就只有時間。
盛兮沖昔歸微微一笑,贊了一句:“干得漂亮。”說的是昔歸去找劉氏時把時間拖延得剛剛好。
昔歸被夸得面上紅了紅,不好意思地抿笑了起來。
回到采苓院,峨蕊已經備好了洗漱的熱水,還熬了兩碗姜湯。
盛兮喝過姜湯,就去了凈房,又叮囑讓昔歸也趕回去梳洗,換件裳,免得落了病。
昔歸不到半個時辰就回來了,從峨蕊手上接過烏木梳,給坐在梳妝臺前的盛兮梳著半干的烏發。
盛兮手中拿著那塊玉佩,細細把玩。
昔歸好奇地問道:“姑娘,這會不會是戲文里說過的那種價值連城的寶玉?”
盛兮笑著搖搖頭:“應當不是。”
這玉佩的確是塊上好的羊脂玉,玉質細膩滋潤,狀如凝脂,潔白無暇。玉上的麒麟和祥云雕得巧奪天工,顯然出自名家之手,但也不至于價值連城,最多也就是玉質難得,雕工致罷了。
這樣的玉佩在一般人的眼里興許會覺得難得,但是永寧侯府應該不差這一塊好玉。
昔歸不解道:“那永寧侯夫人費這麼多心思干什麼?”
就連昔歸也看得出來,永寧侯夫人費盡心思,為的肯定不是玉本……
盛兮當然也明白這一點,更知道永寧侯夫人的咬得極死,絕不會說。
所以,當時才沒繼續問,而是收下了兩萬兩。反正永寧侯夫人還沒死呢,不急在一時,可兩萬兩白銀卻不是隨時都有的。
對了!
盛兮拿著玉佩的手突然一頓,難怪會覺得有點眼,上一世,在永寧侯府的時候,偶爾也曾見過永寧侯夫人幾次,永寧侯夫人腰間掛著的就是這塊玉佩。
會記得還是因為有一次,永寧侯夫人的這塊玉佩不見了,后來卻出現在了自己的枕頭下面,便說是自己拿的。
盛兮當時就知是周景尋串通了芳菲干的,為了給趙元挪位置……
盛兮輕輕一笑,眸中晦一閃而過。
既已重活了一世,就不需要再為上輩子的事不舒坦。
“姑娘。”昔歸眼睛一亮,又說道,“難道這是話本子里寫的,可以拿來打開什麼寶庫的鑰?”
盛兮“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后想到了什麼,眼眸微垂,反手把玉佩在了掌心中,思忖片刻后,回頭點了點的額頭,邊含笑道:“就你機靈。”
這塊玉佩上輩子是被永寧侯夫人得去的,到死前,在朝堂上一直平平穩穩的永寧侯府突然就水漲船高,周景尋更是在短短一年就平步青云,從五軍宮的佐擊將軍一路升到參將。
寶庫這種事太過玄乎,但說不定,這塊玉佩其實是代表了別的……
盛兮眉眼彎彎,說道:“昔歸,你幫我把針線簍子拿來。”
昔歸把梳子給了峨蕊,去把針線蔞子拿了出來。
盛兮挑了一紅的繩,雙手靈活地編了一條絡子,又把玉佩串了上去。
打算就把玉佩帶在上,就跟上一世的永寧侯夫人一樣,說不定會有人主告訴自己答案。
編好了絡子,盛兮又把那張兩萬兩銀票收好,心甚好地說道:“昔歸,你去聽打一下,正院怎麼樣了?”
昔歸應聲去了。
劉氏還沒有回正院,正在家祠前頭跪著,沒有盛興安的允許,也不敢起來。
雷雨過后的更加毒辣,也就一個時辰,劉氏上的裳就差不多干了,沒有了那種嗒嗒的難,取而代之的就是干難耐,整個人都曬得有些暈沉沉的。
“夫人,先起來歇歇吧。”孫嬤嬤低聲說道,“老爺還在前院呢。”
馬上要到中秋了,得祭祖,家祠被劈了這樣,盛興安正忙著趕讓管家找人來修繕。
“孫嬤嬤。”劉氏驚魂未定,聲音發,“你說剛剛這雷,到底是怎麼回事?”
思來想去,一想起剛剛的驚雷,心頭就發慌。
孫嬤嬤咽了咽口水,心里念了句佛,說道:“會不會是大姑娘……耍了什麼手段?”
劉氏也這麼想過,但是本就不可能啊。除非盛兮真能未卜先知,可就算能未卜先知,但永寧侯夫人也是自己約來的啊!難不,還會呼風喚雨,有鬼神之能?
琥珀的眼神閃躲了一下,若無其事地說道:“夫人,這分明就是永寧侯夫人惹來的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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