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風掃過,京城又寂寥了幾分。
天上聚了厚厚的云層,俞姝仰著頭瞧不見任何一片云,卻覺得到云層下,仿佛要到仰著的臉上一般。
定國公府。
姜拿了毯子過來。
“日頭沒了風涼了,姨娘還要在院中久坐嗎?”
俞姝是要坐的,要聽隔岸冷武閣的聲音。
但一天一夜過去了,什麼消息都沒聽到。
姜又勸回去,“... ...姨娘回去吧,外面要下雨了。”
說話間,兩三雨滴落了下來。
俞姝無奈起了,剛要回到房里,冷武閣傳來一陣喧囂聲。
睜大了那雙失明的眼睛,“是五爺回來了?!”
姜不如耳朵聰靈,仔細分辨了一下才聽出些許,“好像是。”
俞姝一顆心在那隔岸的喧鬧中,高高懸了起來——
那五爺是自己回來的,還是抓了哥哥回來的?!
但隔得太遠,想分辨得如此清楚,也分辨不出。
而冷武閣是外院,也不是一個院姬妾能去的。
厚重云層中的雨點落得了起來,叮叮咚咚地砸在人臉上,冰涼。
俞姝站在廊下,被雨滴聲掩住,隔岸的況更是被淹沒分辨不清。
定國公府的吃穿用度無一不,因著俞姝道自己是山西人,灶上專門調了擅晉菜的廚子。
但這一桌子菜上來,俞姝卻連一筷子的心都沒有。
強迫自己吃了幾口,免得哥哥還沒被那詹司柏怎樣,先撐不住遭了罪。
以眼下的形看,那五爺今晚也未必回后院,他不回后院,更沒機會探知什麼。
俞姝從沒有那天似今天一般,盼著他快快回來。
不知是不是的念頭夠重,竹橋的方向上有了聲音,那五爺竟然回來了。
這下俞姝更吃不下飯了。
不敢貿然過去,想等周嬤嬤派人來,請過去。
但周嬤嬤也不知怎麼回事,遲遲不派人過來。
天完全黑了下來,俞姝在房中徹底坐不住,把心一沉,了姜,“給我換裳,去深水軒。”
姜連忙去拿了裳。
苗萍彼時正在室收拾東西,聞言走了過去。
“你要給姨娘穿什麼?”
姜雖然得俞姝的看重,但還是低于苗萍的三等丫鬟,于是反過來問了。
“姐姐覺得,姨娘應該穿什麼?”
但苗萍并沒直說,指了針線上新送來的裳。
“你自己挑吧。”道,“五爺是行兵打仗的人,姨娘還是不要穿得太素凈吧?”
姜猶豫了一下,翻開針線上送來的裳匣子,就看到了那件紅的褙子。
姜皺了皺眉,“姐姐,這是不是不太對勁?”
“有嗎?我沒瞧出來。”苗萍眼睛轉向了一旁,“天黑了,能瞧出來什麼?反正都是夫人賞的料子,錯不了。”
說完繼續忙活了。
雨又停了下來,俞姝便催促姜快些,“趁著不下雨了,快點過去。”
姜不好再耽擱,拿了那件紅褙子給俞姝換上,一路扶著去了深水軒。
五爺在深水軒的書房吩咐事,俞姝如常去了正房等待。
將正房的窗戶推開些許,恰好能聽見些許書房的聲音。
那五爺聲音沉得厲害,先是吩咐了開城門的事項,還安排人繼續在京里搜查。
俞姝垂著眸子,去聽他如何讓人把京城翻上一遍,也要把找出來。
等他吩咐完這樁事,下面的人走了,書房陷了寂靜的狀態。
俞姝沒聽到關鍵,但細品他的態度,似乎不那麼如愿?
*
書房。
詹五爺吩咐完事了眉心。
他眼前不由地浮現出那天在棘水前的形。
只差一步,就差一步他便能抓到俞厲了。
抓了俞厲,袁王就要搖。
四王造反,他雖然能勉力抗衡,但雙拳難敵四手。
如今這麼好的機會,就這麼放過,實在讓人意難平。
他雖然一箭穿了俞厲肩膀,也不能保證俞厲確實會重傷而亡。
將正房的窗戶推開些許,恰好能聽見些許書房的聲音。
那五爺聲音沉得厲害,先是吩咐了開城門的事項,還安排人繼續在京里搜查。
俞姝垂著眸子,去聽他如何讓人把京城翻上一遍,也要把找出來。
等他吩咐完這樁事,下面的人走了,書房陷了寂靜的狀態。
俞姝沒聽到關鍵,但細品他的態度,似乎不那麼如愿?
*
書房。
詹五爺吩咐完事了眉心。
他眼前不由地浮現出那天在棘水前的形。
只差一步,就差一步他便能抓到俞厲了。
抓了俞厲,袁王就要搖。
四王造反,他雖然能勉力抗衡,但雙拳難敵四手。
如今這麼好的機會,就這麼放過,實在讓人意難平。
他雖然一箭穿了俞厲肩膀,也不能保證俞厲確實會重傷而亡。
詹司柏抿著坐在書房里半晌,只覺房中悶得厲害,起向外而去。
外面云層厚重著,也未見清爽。
詹司柏轉去了正房,準備換件裳松快幾分。
男人沉著臉進了房中,正低頭去解手腕箭袖上的系帶。
聽到了室窗下的聲音。
“五爺回來了。”
詹司柏都不曉得何時來的。
但難得跟他開口說話,他稍稍和緩了些神態,應了一聲。
他將袖口的系帶解了,走了過去。
他抬頭看了一眼,本想讓今晚回去,不必在此等候了。
他實在沒心思。
可他還沒開口,在房中的孤燈下,瞧見了今日的衫。
往日那些衫雖然多半不合,但沒什麼不對之。
今日卻不一樣了。
燈影落在上,詹司柏瞧得清楚,竟然穿了一件正紅的褙子。
衫將人襯得鮮亮,可他卻瞬時沉了臉。
“你穿的是什麼?”他問。
俞姝本想著,如何從他里套出哥哥的形,剛要用一番周嬤嬤教的“哄人”工夫。
都說這五爺外面瞧著厲害,實則外冷和。
想不論是真是假,只要能讓套出哥哥的消息就行。
可還沒開口,那“本和”的五爺卻冷冰冰地問了這麼一句。
俞姝著實頓了一下。
什麼都看不見,只能了自己的裳,試著回答他。
“婢妾穿了夫人賞的新?”
實在是不知道穿的什麼裳。
今日來的急,姜也沒有跟說一聲。
誰料這話一出,那五爺冷笑了出聲。
“我只當你是個規矩人,沒想到膽子大得很,竟敢推到夫人上。”
俞姝驚疑,“婢妾... ...如何推給夫人?”
問過去,詹司柏本不糾纏此事,可在這句里,沒忍住冷哼一聲。
“夫人難道會讓你穿正紅?!”
“正紅?”俞姝茫然地“看”著上的裳。
那五爺卻在燭影下,莫名將與那俞厲的相貌重合在了一起。
他徹底沉了臉。
“你一個妾室穿了正室的裳,還推到正室上來。你到底是何居心?”
俞姝在這話里,了上細膩的綢緞料子。
那料子是極好的,比前些日穿的都合又和暖... ...可惜,不是一個小妾能穿的裳。
俞姝只想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穿上了逾矩的正紅,誰讓是個瞎子呢?
默然。
那五爺卻沒有再給任何耐心。
“了這裳,回去!”
他用冷厲極了的目看著。
俞姝二話沒說,解開了褙子的系帶。
裳褪下,秋日里的冷冽之氣滲上了。
俞姝轉索著出了門。
外面的風更冷,空氣里還有剛下過雨的。
冷意混著,仿佛將人泡在冰水里一樣。
姜聞聲跑了過來。
一眼瞧見自家姨娘上的褙子不見了,只剩下一件偏薄的領上襦。
風一吹,袖子裹滿了秋風。
姜驚訝極了,“姨娘這是?”
俞姝垂著眼簾問,“今日給我穿的,是哪件裳?”
“是針線上剛送來的新,一件紅的褙子。”
“正紅嗎?”
姜意識到了什麼,“瞧著有點像,但奴婢以為是夫人賞的裳,斷不會出錯,所以才... ...”
沒有說下去,俞姝也擺了手。
是誰送來的已經不重要了。
這個定國公的小妾,明里“寵”,實則被群狼環伺。
但無所謂。
反而從那五爺今日煩躁郁的心中,瞧出來了什麼。
他定然沒有抓到哥哥吧?
不然怎會如此惱怒,以至于遷怒與?
俞姝輕輕笑了一聲,在姜投來的目里淡淡道。
“沒事,回去吧。”
... ...
詹司柏換了裳去了冷武閣,整整忙了一晚上。
后半夜才在冷武閣小憩了一陣,一早又去上了朝。
朝上,所有人都看他,卻又不敢說什麼。
反而有些人上前寬,“俞厲此人狡猾詐,國公爺在明他在暗,難免有被他鉆了空子的時候。國公爺不必自責。”
皇上也道是,“萬般皆是命,說明俞厲命不該亡于京城,袁王也沒那麼容易失去大將。朕都看開了。”
可詹五爺越是聽到這樣的安之語,越是心郁。
他煩悶地回了深水軒,剛一坐定,誰料就看到了從他的妾上下來的褙子。
那正紅刺得人眼難,詹司柏盯著那裳不知多久,在某一瞬,一把掃落了茶幾上的茶盅。
茶盅砰得摔在了地上,登時碎了一地,剛沏好的熱茶潑了出來,多半都潑到了那褙子上。
詹司柏沉著臉,了文澤,“拿出去燒了。”
文澤連忙拿起那褙子。
水珠滴滴答答地從褙子上落下來。
這也沒什麼不同尋常,可誰想到,那些水珠落在地上,竟然在地板上洇開一片紅。
而被茶水潑到的料上,在水洇開口,漸漸出正紅下的桃紅來。
文澤頓了一下,而那臉沉的詹五爺也愣住了。
他看著那些滴落的紅水珠,半晌,吩咐了文澤。
“把裳扔進一旁的水盆里。”
文澤照辦。
只一瞬,水盆清澈的水徹徹地變了紅,近乎一樣的。
詹司柏定定看了半晌,冷笑出了聲來。
竟然有人給這件本沒什麼問題的裳,強行上了。
是料定他厭惡妾室逾矩,故意為之嗎?
詹司柏收了笑意,心下冷的厲害,茶幾在他掌下發出聲。
但旋即,他想到了他那妾。
他那眼盲的妾,在他的呵斥下,完全不知如何替自己解釋。
只默默地褪了這件出了問題的裳,穿著單薄的上襦,在這雨的秋日里離開了。
就那麼走了... ...
詹司柏不由朝著淺雨汀的方向看了過去,只是隔著定國公府大大小小的院落,他什麼都看不見。
就如一個盲,也無法看到自己穿什麼的裳一樣。
他角扯一條平直的線。
半晌,沉聲吩咐了文澤。
“去查清楚,這裳到底是怎麼回事。”
文澤斂神領命,“是。”
... ...
當天去冷武閣理事的路上,詹司柏瞧到了沿河的淺雨汀。
淺雨汀門前沒人,只有風里刮著的雨打了門前的青磚。
詹司柏頓住腳步,目又在那門前停留了幾息,才離開。
不過他在冷武閣沒有停留很久就回了深水軒。
天已經黑了,他坐在書房翻看堆積的戰事折子。
他有些分神,翻了幾個就放到了一旁。
文澤過來上茶,見自家五爺反復著眉心,但目時不時外面瞧上一眼。
文澤也向外瞧了一眼,但什麼都沒瞧見。
他又轉回來瞧自家五爺。
五爺清了一下嗓子,剛要說什麼,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詹司柏向外看去,一個清瘦的影比平日晚了些時候,終是來了。
他在看見那人的瞬間,默默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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