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手指鑽心地疼。

沈默捱不住那種痛，被迫從昏睡中清醒過來。他惶然地睜開眼睛，目的盡是白慘慘的：白的牆壁，白的床單，白的紗布……他茫然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在醫院了。他回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本能地一團。

他在回家路上遭遇綁架。廢棄的舊倉庫裏彌漫著一黴味，無止盡地毒打與折磨將時間拖得格外漫長，沈默的頭被按在地上，過爬滿蜘蛛網的窗子，看著天一點點暗下去，然後又由那無邊的黑暗中出一微。

即使是意識不清的時候，他也一遍遍著周揚的名字。

但那個人始終沒來救他。

「周揚……」

沈默在被子裏瑟一下，不自覺地又了一聲。他的右手纏著厚厚的紗布，痛得幾乎要失去知覺，他想起那個臉上帶疤的男人一踩斷他手指時，曾笑著說周揚絕對不可能出現。

他跟青梅竹馬的友一起去了國外，因此無論打多遍電話，也是無人接聽。

手指被生生踩斷的聲音依然在耳邊回，沈默閉了閉眼睛，那聲響又變作了開門的聲音。

病房的門推開後，走進來一個高大的男人。

沈默以為是周揚，一抬頭卻看到陌生的一張臉。他心頭一空，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只是突然覺得不再害怕了。

有什麼比他剛經曆過的一切更加可怕呢？

那個人年紀很輕，臉孔蒼白而英俊，眼神冷得似冬日的夜。他用一種審視的目打量沈默，道：「醒了？」

沈默沒有做聲。

那個人接著道：「醫生說你已離危險期了，只有右手的傷最嚴重，以後可能會留下後癥。」

沈默終於有了一反應，他了，卻不是關心自己的手，而是吐出兩個字：「周揚……」

那個人的眼神仿佛更冷了些，「周揚人在國外，跟我妹妹在一起。」

他頓了一下，說：「我妹妹是季安安。」

沈默登時明白過來，是跟周揚青梅竹馬的季小姐。那麼眼前這個人……就是季小姐的哥哥？他不由得朝那人看過去。

對方也正靜靜著他。

「忘了自我介紹，」那人抬手整了整領帶，說，「我姓季，季明軒。」

沈默一夢而醒。

太已經快落山了，夕的餘暖洋洋地照在上。他在公園的草坪上睡了個午覺，頭發和服上都粘了草屑，樣子頗有些可笑。路過的人看見了，朝他出善意的微笑。沈默也不介意，跟著笑了笑，起撿起扔在地上的畫板。

他從幾年前開始重拾畫筆，試著用左手畫畫，一點一點慢慢練習，雖然還追不上以前的水平，但也算讓自己滿意了。他今天原本是出來寫生的，但太實在太好，忍不住就睡了一覺，沒想到會夢到這麼久以前的事。

沈默收拾好畫後，將背包往肩上一背，快步走出了公園。他在永寧路那邊有一間店面，是當年跟季明軒分手時，那人轉到他名下的。他後來簡單裝修了一下，開了家小小的畫室，生意不好不壞，勉強可以維持溫飽。

因為是下班高峰，路上有些堵車，沈默回到畫室的時候，天已經徹底暗下來了。他雇了一個年輕的孩子幫忙打理畫室，這時候見他回來，楊月臉上就有些氣鼓鼓的，道：「老板，你又跑出去懶了！」

沈默脾氣甚好，一邊整理東西一邊說：「抱歉，我回來晚了。耽誤你跟男朋友約會了吧？你可以下班了。」

楊月大學畢業就找了這份工，幾年做下來也跟沈默混了，匆匆補了一下妝，問：「老板你晚上吃什麼？不會又外賣吧？」

「是啊。」

「又是咖喱飯？」

沈默又答了一聲「是啊」，說：「我喜歡咖喱。」

「再喜歡也不能天天吃。」楊月放下餅，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老氣橫秋的說，「老板你都三十歲了，也是時候個朋友了吧。」

沈默呆了一下，道：「我過完年才二十九歲。」

但對於青春靚麗的孩們來說，二十九和三十有什麼區別？

「二十九也是老男人了。」楊月拿起眉筆，淡淡掃了掃眉，「年紀越大，在婚市場上越不吃香。」

沈默道：「沒遇上合適的。」

「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我有個大學同學……」

沈默忙道：「不用不用。」

「我來這裏也快三年了，就沒見你過朋友。」楊月忽然把頭湊過來，盯著沈默道，「老板，你該不會是心裏有人吧？」

剛畫完眉，兩條彎彎的眉濃得似墨。

沈默恍了一下神，一時竟答不上來。

楊月是八卦的那種小姑娘，頓時來了興趣，猜測道：「是你的初？還是暗對象？或者是苦追多年的神？」

沈默想到不久前的那個夢，心跳得有些急。但他已學會控制住自己的緒，面上仍是平靜。

「沒有，」他像是怕楊月不信，更像是怕自己不信，又重複了一遍，說，「沒有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