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聽張礦長的住址不是什麼難事時大家的心思比較單純，也不把泄領導的住址當回事。不像後世，整的跟工作似的，打聽個住說不定還要出一次。

再說瞧我們倆，小屁孩，也不會對人家礦上領導不利呀。

礦山雖然寒磣一點，副礦長的居所也差不到哪裏去，與向縣革委大院裏的常委樓一般，三室一廳的套間，就是地勢高點，足足爬了幾百級臺階，饒是我人小輕快，來到張礦長家門前也有點氣不已，額頭微微見汗。

梁巧就掏出潔白的小手絹，給我了汗，有點嗔怪地道：「都說了，上山的時候不要走太快。」

其實自己，汗水比我還多。

我咧一笑，舉手敲門。

「誰啊？」

裏面邊答應邊打開了門。

一個三十幾歲的子，長相周正，料必是張礦長的人。

「阿姨好，請問這裏是張礦長家嗎？」

「是啊，你是……」

「我柳俊，是向縣革委會柳晉才的兒子，來看張礦長。」

「柳晉才……啊呀，是柳主任的兒子呀，快請進來。」

張嬸反應蠻快的。嚴玉和老爸的崛起，估計早被當作一個傳奇在向縣的地域流傳。張礦長這般與老爸有些的，在家裏茶餘飯後說道這個事也屬正常。

我運氣不壞，張礦長剛巧在家。

「小俊，呵呵，是你！」

張礦長不愧是個人，面對我這個九歲小屁孩，居然像見到老人般，不但笑容滿臉，而且親自起相迎，出手來要與我握手。雖然不知道他有什麼後臺，三十幾歲便混到副縣團級，單這一手也能瞧出些端倪。

張礦長的隆重搞得張嬸都有些詫異。雖說柳晉才是縣革委副主任，他的兒子也當得認真接待，只是這般年，整得跟柳主任親臨，貌似是太過了些。所幸張礦長對有點頭臉的客人都十分熱，張嬸倒也見慣了的。眼睛瞟了一下我帶來的煙酒，笑容更歡暢了。

張礦長發達甚早，久居領導之位，家中時有人客往來，禮輕禮重，張嬸過眼便知。當下暗暗點頭，心說不愧是縣革委副主任，出手倒不小氣。便即端茶倒水，擺出瓜子花生饗客。

「邱琳，這個就是我跟你說過的，給三採區修電機的小俊，呵呵，年英雄啊。」

張礦長給他人介紹我的「功偉績」。只是「年英雄」這個考語，實在太抬舉了些，讓我有點如坐針氈。

「張叔，你太誇獎了，侄兒擔當不起啊。」

既然登門造訪，我自然放低姿態，裏出親熱。人家級別和年齡都擺在那裏，我以子侄輩自居，也不低了份。

邱琳笑道：「瞧這孩子，又謙虛又懂事，真不知道柳主任怎生調教的……哎呀，這位是你姐姐吧，生得這般俊俏，通我們七一煤礦，都找不出這麼漂亮的孩子來……」

「阿姨好！」

梁巧未語臉先紅，輕咬，低下頭擺弄角。

我笑道：「邱阿姨，梁巧，心靈手巧的巧。上回那個…樹公社和護礦隊鬧了點小矛盾的梁師傅，是爸爸。」

「哦？」

邱琳的臉就有幾分尷尬。

「張礦長，邱阿姨謝你們……」

梁巧結結地說道，小模樣兒惹人，邱琳立即將那點尷尬丟到九霄雲外，拉起的手，憐地拍打著。

「張叔，那個事真是麻煩你了。」

張礦長哈哈笑道：「小俊，你也學會跟張叔玩這套虛的了？」

我也跟著笑：「張叔，我爸在家裏老拿你做榜樣教導我們呢，說你為人最講仁義，要我們跟你好好學習。」

這一記馬屁拍得直白，卻甚有技巧，很是符合我小小孩的份，恰恰又搔到張礦長的，他平日也是每每以此自豪。若是別人說來，張礦長亦只微微一笑，不會當真。由我說來，卻是輕輕落，心裏十分用。

小孩子不說假話，柳主任在家裏說起自己，而且讚譽有加，那是真心將自己當朋友了。

「小俊啊，你爸爸近來忙吧？」

如果說一開始他尚有點習慣的敷衍在，眼下卻是真出親近，語氣也更隨和了。

「有點吧，好像是在搞大宣傳大討論的事，每天下班都晚的。就是晚上回到家裏，也經常去嚴玉伯伯那裏說話。」

張礦長笑問：「嚴主任和你家住得很近吧？」

「是啊，一層樓，幾步就走到了。」

張礦長笑著點頭。

邱琳問道：「你看看，顧著說話，倒把正事忘了。小俊啊，你們倆都還沒吃飯吧？阿姨給你們弄去。」

我不覺好笑。在當家眼裏，吃飯當然是一等一的正事。

「阿姨，別麻煩了。我們都已經吃過了，在山下吃的麵條，可好吃了。」

邱琳就大驚小怪的：「小俊，你這麼見外？下次到阿姨這裏來，可不許在別吃飯。山下飯店的水平我還不知道嗎？就是個包子麵條。下次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謝謝阿姨。」

我雅不願在此事上多所糾纏。

「張叔啊，我們柳家山大隊搞了個紅磚廠，你聽說過嗎？」

張礦長很有興趣：「紅磚廠？好事啊。給叔叔說說。」

我便將制磚廠的事大致說了說。

張礦長聳然容：「用制磚機制磚坯？那產量很高啊。質量怎麼樣？」

「還行吧，我聽兆玉哥說，火電廠那邊大量收購呢。」

「呵呵，火電廠那可是大用戶，這一定又是你爸爸的主意了。柳老師就是看事看得準。」

張礦長哈哈笑著，很輕鬆的樣子。他不是地方上的領導，也就閑談般看待這事。要換老爸或者嚴玉，怕是要在腦袋裏多轉幾個圈圈，想清楚前因後果才行。

在張礦長家閑扯了個把小時，氣氛融洽得很。我也沒提批條子給平價煤的事，現在暫時還用不著那麼多煤。先把基礎打好，需要的時候自然水到渠。倒是臨出門的時候，張礦長笑著說了句：「明年礦上也要搞些建設，不愁沒地方買磚了。」

從七一煤礦回來，大哥已經在店子裏等了好幾個小時。他是來給我送存摺的，存摺裝在一個封好的信封里，我一看就很滿意。

料必是柳兆玉教他這麼做的，以大哥的子，怕是做不到這般細緻。

存摺里是制磚廠的第一筆收。我跟柳兆玉說了，與我那個買制磚機的「朋友」聯繫，都要過我的手，制磚廠的盈利就讓大哥直接存進銀行，將摺子給我就行了，我會轉。

唉，年紀小點，收個錢都要這麼拐彎抹角。這還是自家的錢呢！

我接過信封，也沒開拆，隨手塞進兜。

方文惕和二哥顧著盯住梁巧猛瞅，也沒出空來理會我的小作。倘若他們知道這信封里有好幾千塊，怕是也要將目自梁巧上稍稍移過來一點。

見我收下信封，大哥如釋重負，似乎完了一個異常艱巨的任務。這是他第一次正經辦事，辦的還是幾千塊錢的「大事」，表面看來簡單，轉一個信封而已，但這個信封給他的力有多大，由他現在的神態來看就可以想見。

聽說大哥等了好幾個小時，我心中一，對他的觀有所改變。不管怎麼說，沒有將信封到二哥手頭拍**走人，這份小心還是很不錯的。看來由他負責與火電廠結帳這個決定還算正確。

「我走了啊。」

大哥轉就去推那輛破破爛爛的二手單車。

「大哥，吃完飯再走吧，我這就去弄。」

梁巧難得主打招呼，大哥也得很順溜，沒一點拗口的意思。

「不了，家裏還有事呢。」

大哥頭也不回，逃也似的騎車走掉了。

我不覺有點好笑。

大哥其實是那種很膽小的人，比起二哥三哥的膽子差遠了，就是有點懶。見我場面搞得我面前張的。渾不在意我比他小了十來歲這個事實。

回到梁巧的小房間，我撕開信封拿出存摺一看，三千二百零七塊錢，比我預計的要略多一點。想必是兆玉哥實心辦事的結果。這個制磚廠剛開張，給的工錢合理，大夥加班加點多出點坯實屬正常。當然，戴盛那裏每塊磚給加了兩厘錢，也是一個原因。

嘿嘿，一個月時間，將本全部收回還有許多盈餘，缺乏競爭的買賣真是做得過，「暴利」啊！

我心大好，也沒留下來吃飯，招呼一聲抬就往家去。惹得方文惕在後面猛嘀咕，大意是派出所那臺電視機還沒修呢，明天人家來要了怎麼辦之類。

說起來，我依舊是那種草心態，賺了點錢，第一反應就是往家跑，要和家裏人分功的喜悅。渾不似電視和小說裏頭的功人士，發財之後忙著喝酒慶祝，醉醺醺的會人找小，全然將家人丟腦後去了。雖說再世為人，這種瀟灑作派還是學不來啊。

當然我也知道，這事眼下是不能和老爸老媽說的。他們兩位思想正統，老爸又剛上位，仕途上勁頭十足，這會子家裏出個小資本家，怕是不招兩位老人家待見。

不能完全底，小小幫補一下還是可以的。

回到家裏，正趕上飯口，沒見著老爸，姐姐們已經開吃了，老媽尚在廚房裏張羅一碗蛋花湯。我溜了進去，拿出三十塊錢給。

老媽疑不解地接過，問道：「哪來的？」

我笑道：「幫人家修理電視機賺的，每個月給我三十。」

老媽是當家人，家裏的經濟力都在上。老爸當上這個縣革委副主任，工資沒漲多，家裏開支卻是大增。老媽又不好說什麼，只有施展渾解數，左右騰挪。只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他倆的工資，沒別的來源，著實不易支撐。兩三個月「太太」做下來，老媽早就有苦難言。

假如我能按月給家裏三十塊，對老媽可是巨大的支持。

「能幫媽分擔子了，好崽呢！」老媽眉花眼笑地接過去，了我的頭，又像是歡喜又像是嘆息的說道，隨即想起一事：「人家給你三十，你都給了我，自己不留一點零用？」

「我小孩子，拿錢沒用。」

我索裝乖乖仔，當面撒謊都不帶一點臉紅的。

老媽點點頭，倒覺得這個回答天經地義。眼見得老媽安之若素的模樣，我心裏不小小鬱悶了一把。若果真將全部家當悉數捐出，仍然得不到一句表揚，可就比蓋茨還冤了。

俊啊，你那個修理店，那麼賺錢嗎？你幫個忙每個月都能領那麼多？」

吃完飯，老媽問道。

嗯，看來高興勁過去，人民警察懷疑一切的細胞又回到了老媽上。

是我的修理店，是人家方文惕的修理店。生意可好了，每個月領他三十塊，我還虧了呢。要沒我，很多電視機他都修不好，還不給人家砸掉招牌？」

我嘻皮笑臉的。

老媽就笑了，兒子能耐，當然高興，不過還是有點不放心：「那個方文惕，做生意規矩吧？你小孩子家，可別跟著他瞎胡鬧，讓別人知道了影響不好。」

我笑道：「放心，他一個殘疾人，老實著呢，哪敢瞎胡鬧。上次工商所的人都去查過，都沒查出什麼問題。」

聽說工商所的人上門查過，老媽立即便安心了。老媽自家是執法機關的人，對執法機關很信任。工商局作為該管單位都沒發現問題，自然就是沒問題了。

「往後不用把錢都給媽媽，留兩塊錢自己買糖吃。」

老媽加上這麼個註腳，這事就算板上釘釘了。能夠幫補家用，減輕一下老媽的負擔，可著實讓人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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