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日的新聞報道說,大型火力發電廠「大坪火力發電廠」已經破土工址就位於向縣石馬區大坪公社。
我記憶中上輩子在大坪鄉是有個火力發電廠,但沒去看過,也不知道居然一九七八年就在建了。寶州地區煤碳資源富,被稱為N省的能源供應基地。此前已經在其他縣建了兩個火力發電廠,大坪是第三個。將煤碳資源轉變為電能,可以彌補水電站發電量的不足。
倒不是我對這個火力發電廠有啥想法,那是國家投資的大型項目,只不過選址在大坪鄉,不要說向縣,便是寶州地區也管不到人家。我小屁孩一個,能染指什麼?
我想的是另一回事。
向縣產不,除了煤碳,值得一提的大約就只有粘土了。粘土乃是制磚的好材料。一些社員農閑時節搞點副業,就是制磚制瓦。當然是純手工的,很累人,所獲也不多。限於制,也沒人搞大型的制磚廠。其實就算是制允許,以向縣的經濟狀況,消費得起紅磚(燒制磚)的人也是之又,缺乏大型制磚廠的生存基礎。
如今火電廠工,無疑需要大量的紅磚。
這可是個好機會。
我年齡太小,走不出去,最近幾年要想賺點錢零花,就得立足向縣想辦法。這個好機會可不能錯過。我沒打算組織一批農村壯勞力手工制磚,一則政策暫時還不允許,記得上輩子的時候,國家規定個戶僱工人數不得超過六人。二則這麼原始的方式也有點委屈我這個機械方面的長才。
我打算整個制磚機來玩玩。
大型真空制磚機技難度太高,工藝要求也太高,向縣這點工業基礎,完全不夠用。整一臺小型的,每天出五千塊磚坯,難度應該不大。材料可以廢利用,有車床和刨床就可以搞定了。
使用這些設備,我不是很在行。但那沒關係,咱就負責出設計圖紙和材料,偌大一個向縣,找加工的技工人還是不難的。
其實制磚機也有得買,只是考慮到本,似乎還是自己手要劃算些。
本衙現在手頭不寬裕啊,人脈也不廣,沒辦法解決資金問題,必須立足現實來想辦法。
「方哥,你現在手頭有多錢?」
在維修部吃過中飯,我拉方文惕到一旁說話。
梁巧做飯的手藝不錯,大家都吃得很滿意。至於幫工,眼下還在學徒。不過小姑娘儘管只讀了個小學畢業,卻是心靈手巧,學得也認真,已經能幫上一些忙了。
梁巧見我和方文惕在一旁說話,很懂事地避開去,和二哥一道清理回收的舊機,拆零件。
「一千多吧,怎麼啦?」
「一千多?」
不是知道嗎?數數你自己的錢不就清楚了?」
這話在理。咱們是對半分賬,理論上我有多錢他就有多錢。
我笑道:「誰知道你有沒有去打牌!」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到街上之後,我就沒打過牌……嘿嘿,每天忙得跟個鬼似的,那還有哪閑工夫?」
方文惕連忙撇清。
他是真的有點怕我。
「那你手頭,應該還有一千三四百塊吧?」
「差不多。怎麼啦,想借錢啊?」
方文惕就警覺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張得很。
我罵道:別那麼沒出息。就算想借錢,你也不用防賊似的看著我吧?怕我賴債不還?」
方文惕搔搔頭:「這倒不是。你真要借,我敢不給嗎?」
「說敢不敢的,多難聽?好像我就是個惡人,老欺負你似的。」
方文惕不說話,給我來個默認。
我又好氣又好笑,打了他一拳。只是他比我高多了,這一拳卻捅在腰眼子上。隨即正道:「跟你商量個事,我想整臺制磚機。」
方文惕立即滿天小星星。
「我說大爺,你怎麼老是有那麼多古怪想法啊?這維修部搞得好好的,又整什麼制磚機?整那玩意幹嘛?你要建房子?」
「我說你怎麼越來越笨呢?腦子進水啊?」
「啥腦子進水?」
暈死!
十幾年後的流行語,這會子說出來還真有些超前。
「笨蛋。自己建房子就要整臺制磚機,那是不是還要建個水泥廠啊?」
「就是嘛,我就不明白了。」
我嘆了口氣:「賣磚啊!現在一塊磚賣三分八厘到四分錢,我算過了,除去人工開支,燒碳的錢和運輸費用,每塊磚能盡賺兩分錢。假設一天出五千塊磚,你倒是算算,一個月能賺多錢?」
方文惕掰起手指頭來。
「一塊磚賺兩分錢,十塊兩……一天五千塊就是一百,一個月……三千!」
「明白啦?」
白了……」
方文惕張得老大。
「這還只是剛開始的演算法,等買賣做順暢了,可以擴大生產規模。這樣吧,你要害怕,我就一個人干,你借錢給我,一分的月利。一年到期結清。要是不怕,那就還是咱倆合夥干,不過分方面要改一改,四六開,你四我六,怎麼樣?」
「合夥合夥,當然合夥!」
方文惕想都不想,馬上就嚷嚷起來。
說起做買賣,他也知道自己的腦水本不夠跟我比。最聰明的做法就是猛點頭!
「對了,大爺,誰去干這個呢?維修部也要有人才行。」
我笑起來:「做機也分幾個步驟,設計圖紙我來弄。整好圖紙之後我還得去找加工的師傅……這些事要你去做,你也做不來是不是?」
我這麼直白,可以想見方文惕心裡是何等的不爽,但事實如此,也只得點頭。
「等機做出來之後,找地方組織人員生產,就都是你的事了。我小孩子家,也指使不那麼多人。」
「那賣呢?磚燒出來賣給誰?」
「這個不要你心,我來找買家。」
方文惕點點頭,看得出來,他興緻不是很高。這也難怪,現今守著棵搖錢樹呢,修理費加上組裝機出售,每月最也賺三千。還是人家找上門來要貨,輕輕鬆鬆。我卻偏不安生,要去整什麼制磚機。
燒磚可不是什麼好活計。
方文惕腳殘疾,沒做過磚坯。但沒吃過豬還見過豬走路呢,瞧人家一天到晚泡在泥里,累得像狗一般吐著舌頭氣,想想都頭皮發麻。他習慣於聽我的安排,無奈之下應承下來,興緻自然不高。
做設計圖紙不容易。最簡單的機械制磚機,立圖、平面圖、剖面圖、轉結構圖,大大小小得一二十張圖紙,還都得一不茍標明尺寸,工作量不小。維修部里外兩間房,到堆滿了廢舊電,工作臺上更是如同混戰之後的戰場,想做圖紙都沒地兒。
「巧兒姐姐,借你的房間用一下,我畫幾張圖紙。」
我指指背的書包,舉凡作圖要用的工,紙張都買好在這裡了。
梁巧來了這些天,觀察之下,也早已明白,這個維修部名義上是方文惕的老闆,實際是由我作主的。當即輕輕抿一笑,腳步輕盈地隨我上樓。
工作的時候,還是穿著補丁服,權當工作服了。那件漂亮的連,只穿過一兩次,珍惜得很。儘管如此,仍然難掩麗質天生。方文惕和二哥見我如此假公濟私,眼睛里幾乎要滴出來。
上午太不毒,臨河的老式木板房,倒也涼得。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出淡淡的香味,相當好聞。梁巧手腳麻利地將小方桌移到窗口下,支好凳子。
我沖甜甜一笑,坐下來,掏出紙筆開始作圖。
「小俊,這是什麼呀?」
梁巧給我倒了一杯茶過來,用的是自己的水杯,見我畫出一個立方,有些好奇。
「制磚機。」
「制磚機?做什麼的呀?做紅磚的嗎?」
磚坯的。做好之後直接上窯里燒紅磚。」
梁巧輕輕一聲:「做磚坯還用機的嗎?」
「是啊,用機做磚,速度快,產量高,質量好,比起手工製作,本要低很多,還輕鬆。」
「這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我抬起頭,著漆黑的瞳仁和紅潤的瓜子臉,心頭又是一盪,微微點了點頭。
梁巧就出極其欽佩的神:「小俊,你真了不起呢。」
我臉皮薄,聽不得奉承話。但這話自梁巧裡說出來,十分自然,毫不做作,我聽得心花怒放,竟破天荒的沒有不適之。
「沒什麼,雕蟲小技而已。」
梁巧撲閃著漂亮的大眼睛,顯然不明白「雕蟲小技」的意思。這可憐孩子,才讀完小學就輟學了。
「巧兒,想讀書嗎?」
梁巧聽我沒「巧兒姐姐」,略有些奇怪,還是點點頭:「想讀。」
暑假過完你還是去上學吧,不用在這裡幫忙了。」
不要我了嗎?」
梁巧大吃一驚,急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見這樣,我比還嚇得厲害,心裡一陣陣生痛。有些人,天生就是讓人無限憐的呀。
「不是,我怎麼會不要你?你那麼乖巧,是男人都會喜歡你呢。」
這話曖昧意味就重了。梁巧臉一紅,水盈盈的大眼睛卻十分專註地著我,咬了咬,輕輕道:「真的呀?」
我篤定地點點頭。
「我知道你想什麼呢。放心,讀書的錢我給你出,生活費也算我的……等你以後考上大學參加工作了,再還給我好了。」
大學?我哪裡考得上大學啊。我笨死了!」
梁巧裡這麼說,臉上卻出嚮往的神。對一個農村小孩來說,考大學,參加工作,做面的城裡人,只要想一想,都讓人開心得睡不著覺了。
我笑笑:「那就這樣說定了。」
梁巧想了想,搖了搖頭。
「不行,我爹我媽都不會答應的。」
「我去跟他們說……我梁科長去同他們說。」
「可是……可是……」
小姑娘眼瞼垂下來,臉頰上兩團嫣紅更甚。
「可是我喜歡留在這裡呢,我想跟你學技……」
我哈哈一笑,沒準這小姑娘喜歡上我了呢。想想又覺得太扯了,十四歲,我九歲,就說喜歡不喜歡的,實在有些離譜。
「其實這個技不合適你的,孩子不該干這種活。特別是你,那麼漂亮,通天下大約也找不到你這樣漂亮的維修技師。」
「嘻嘻,就你甜,哄人家開心。」
「我沒哄你。我覺得你呀,就應該坐在帶空調的辦公室,泡一杯咖啡,打幾個電話,指揮一大幫子手下去給你做事……」
我這是給人家分派了一個大公司高管的職位。
「我才沒那麼命好。你說的這些事,我聽都沒聽說過,哪裡做得來?」
我笑笑。其實這個什麼高管,也不是我希將來做的。像這樣的「禍水」級,頂好就是養在家裡,養養花草,逗逗貓狗,練練瑜伽,做做保養,逛逛超市,打打麻將,偶爾出去度個假,觀賞一下風景。當然,如果和老公商量好,也不妨生生兒子。
自然這個現在卻是不能跟說的。
「沒關係,誰也不是生而知之,是學而知之。以後你慢慢就會了,不會的話,我可以教你。」
「真的?」
梁巧喜不自勝。
「你可不許哄我。」
我笑道:「我什麼時候哄過你?」
梁巧歪著腦袋想了想,笑道:「真的呢,你真的沒哄過我呢。」
「梁巧,梁巧,在幹嘛?快下來幹活了……」
這死瘸子,真不識相,鬼鬼的!
「方老闆生氣了。」梁巧吐吐舌頭,轉出門,到門口又回頭問道:「你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紅燒,補腦。」
說完自己也有些好笑,饞就是饞,還找這麼冠冕堂皇的借口,整得好像跟某位偉人似的。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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