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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九點還沒到,太就已經爬到了東面的半空,火辣辣的亮晃晃的,曬得讓人難,也晃得人眼疼,道路兩旁看不到一點綠,褐黃的土地一片赤紅,馬蹄隨便踩上起,都能帶起一片塵煙。騎著快馬走在這樣的土地上,連陳劍煌這樣的武夫和宋獻策、徐宏祖這樣經常東遊西逛的老頑都有些不了,就更別說從小生慣養的張大爺、張采和張清韻這三位張家三兄妹了,特別是張清韻,一邊不停的汗,一邊不斷的埋怨,「臭狗,都是你害的,要死不死偏偏想出微服私訪的餿主意!哎喲,熱死我了!」
同樣汗如雨下,張大爺裝聽不見,張大爺對張清韻的雙重格是太了解了,穿裝時溫賢淑,斯文有禮,穿男裝時刁鑽蠻橫,無理也要攪上三分,所以張大爺絕對不會去和男裝時的張清韻糾纏,那是自找麻煩。這時候,在前面開路的一名東廠番役沖了回來,向張大爺道:「大人,前面有一個廢棄的村莊,臭味很濃,請做好準備。」
張大爺點點頭,先吩咐隊伍停下準備,從懷裏掏出兩塊棉布,又從腰上解下一個裝滿米醋的葫蘆,倒醋浸棉布,遞一塊給張清韻。沒什麼野外經驗的張清韻驚訝問道:「幹什麼?」張大爺解釋道:「用這個包著口鼻,可以防臭,也可以防瘟。別小看了那個臭,比茅坑的味道還要恐怖。」
孩子沒有不乾淨清潔的,聽張大爺這麼一說,張清韻趕接過棉布,學著張大爺的模樣包住口鼻,待所有人都準備好后,二十餘人的隊伍這才繼續前進。又走了三四里路,一個廢棄的村莊果然出現在眼前,東倒西歪的房屋,乾枯見底小河,到充滿了絕的氣氛,而在空氣之中,則到瀰漫著一刺鼻的臭味道,張大爺一行雖然已經用蘸醋的棉布包住了口鼻,可還是覺得難以忍,有些想要嘔吐的覺。
「狗,前面太臭了,我們繞過去好不好?」難以忍的張清韻懇求道。張大爺搖搖頭,「不,我要親眼看看村子的況。」說罷,張大爺快馬加鞭,第一個衝進了已是一片殘垣斷壁的村莊,張清韻雖然暗罵張大爺不懂自己,可也還是忍不住好奇的跟了進去。
進得村莊,臭味更加濃烈,幾乎是中人慾嘔,張大爺強忍噁心,尋到一間臭味道最為強烈的破爛房屋面前,下馬踹開破門,進門直看得一眼,張大爺就差點吐了出來,就差點沒當場吐出來——房屋的地板上,兩已經分不出男老的腐爛叉橫臥,無數白花花的蛆在上爬來爬去,不斷蠕,把其中一的肚皮都給拱破,青黃的腸子臟混合著不知名的流滿一地,惡臭異常,上面同樣爬滿了白花花的蛆,還有無數的大綠蒼蠅驚飛起,麻麻在房間中舞竄,看得讓人頭皮發麻,渾都起皮疙瘩。跟在張大爺背後的張清韻只看得一眼,馬上就衝出房間大吐特吐起來。
「統計一下,這個村子有多。」張大爺走出門外命令道。陳劍煌等東廠番役依令而行,片刻后,陳劍煌過來報告道:「張大人,發現的一共三十七,還有一些可能在此之前已經被埋了,死了多人無法統計。」
「一個村子就死了這麼多?」張大爺心中一沉,鐵青著臉說道:「五月初我剛離開京城的時候,九千歲就已經下令山東災區所有的州縣開倉放賑,怎麼還會死這麼多人?」沒有人能回答張大爺的問題,但包括張大爺本人在,每一個人心裏都非常清楚——這樣的況,只怕絕對和地方員的吏治不開關係。張大爺也沒糾纏,咬咬牙吩咐道:「上路,去滋城看看,咱們的滋縣令楊炳張老太爺,到底是怎麼放賑災救災的!」
把已經吐出黃疸的張清韻扶上馬,張大爺一行匆匆離開了這個墳墓一般的村莊,快馬加鞭趕往滋縣城,一路上,死的災民逐漸多了起來,一全都是皮包骨頭,被野啃咬得七零八碎,慘不忍睹,沿途又經過的兩個村莊,也和第一個村莊一樣,骸遍地,毫無人煙。而張大爺中的怒火也越來越大,終於怒吼出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死這麼多人?朝廷開倉放賑的糧食那裏去了?我從江南送來的首批二十萬石糧食,到底那裏去了?」
「滋縣肯定有問題!」宋獻策斬釘截鐵的說道:「滋縣令楊炳,曾經在天啟二年的聞香教(白蓮教支派)作時守住了滋縣城,保護了世封兗州的魯王朱壽鏞產業,深得魯王寵,所以民間傳聞,連山東按察副使黃袞都不敢他!有了這層保護傘,楊炳只怕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山東按察副使不敢他?那按察使呢?」張大爺大怒問道。宋獻策苦笑,答道:「東家,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山東按察正使袁崇煥袁大人,現在正在遼東當山海關兵備副使,那有時間來管山東的事?所以山東按察的實權,其實在按察副使黃袞手裏。」
「山東按察使是袁崇煥?」張大爺有些傻眼——如果說大明朝有誰是張大爺最不願打道的人,那麼他不是魏忠賢也不是東林黨的人,而是這個爭議不斷的未來遼東督師,這個能力高低、人品好壞至今沒有定論的袁承志老爸!宋獻策沒有注意到張大爺的猶豫神,只是點頭解釋道:「不錯,雖說山東按察使只是朝廷封給袁崇煥的虛銜,沒有履行過一天的職務,但他確實是山東按察正使。」
張大爺搔搔腦袋,看一眼正在觀察自己表的徐宏祖和張采,苦笑說道:「到時候再說吧,先去滋縣看看,如果真是滋縣令楊炳搞鬼,那麼該怎麼就怎麼辦——就算是袁崇煥,本也是該參就參,決不姑息。」而宋獻策和張石頭等人聽出張大爺話里的弦外之音,不免面面相窺,實在搞不懂張大爺為什麼會對一個從沒打過道的袁崇煥這麼顧忌?
說話的同時,張大爺一行馬不停蹄,終於在正午之前趕到了滋縣城外,遠遠看去,曾經的兗州府治府、第七代魯王朱壽鏞王府所在的滋城十分雄偉,遠超一般的縣城。可是在重兵鎮守的城門之外,卻聚滿了麻麻的山東災民,一個個全都是面黃瘦,衫襤褸,或坐或躺,在毒辣辣的太下面暴曬,哭聲聲不絕,而在城門旁邊,還搭有一個大草棚子,棚子下面冒著煙,似乎正有人在那裏生火。張大爺一行也不急著進城,一起下馬,把馬匹集中在一起給兩個東廠番役看守,剩下的人則全部隨著張大爺步行走近城門,到災民中間查探實。
步行片刻,張大爺一行逐漸走進災民人群,相互散開在近距離觀察況,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張大爺所剩不多的良心難免有些發疼,這些災民幾乎每一個人都是瘦得皮包骨頭,得奄奄一息,在烈日的暴曬下萎靡,不時還能看到失去親人的災民趴在上號啕大哭,凄涼場面讓人不忍卒睹。張大爺心下益發不忍,看準一個坐在地上的老人,走過去蹲在他的面前,著貨真價實的山東口音問道:「老人家,太這麼大,你們怎麼不進城去,找個涼的地方避避太?」
「小夥子,你是外鄉來的吧?聽口音,好象是東昌的?」那老人抬頭看了商人打扮的張大爺一眼,有氣無力的反問道。張大爺點頭,答道:「俺是東昌府臨清人,今天剛到滋。」
「東昌臨清人?小夥子,你有福啊。」那老人嘆了口氣,艱難的說道:「聽說你們那裏出了一個姓張的大,山東的大都要拍他馬屁,都跑到東昌府去接他了,那裏災的百姓也跟著沾。俺們滋人就慘了,魯王爺嫌俺們進城太多,到要飯,弄髒了街道,就讓縣太爺和軍爺把俺們都趕出來了,本來俺們在城牆腳下蓋了一些草棚子,可以躲躲太,縣太爺又嫌俺們弄了縣容,又把俺們的草棚子都給拆了。」
「清理縣容?你們以為你們是大明城管啊?除了公務員的房子不敢拆,烈士陵園也敢拆?」張大爺心中更怒,臉上卻不聲,只是又指著那個正在冒煙的草棚子問道:「老人家,那麼那個大草棚子怎麼沒拆呢?」
「那是放賑施粥的粥棚,所以沒拆。」老人答道。張大爺點頭,又問道:「那他們一天施幾次粥?兩次?三次?粥稠不稠?象這樣的防賑粥棚,滋縣有幾個?」
古代生產力不高,再清廉的員和地方府放賑,每天也最多只是早晚兩碗米粥,現在是正午,滋縣的粥棚就在生火冒煙,這點相當不符合常理,所以張大爺才有此問。不等那老人,旁邊一個青年災民已經罵了起來,「一天施粥兩三次?狗屁!滋縣就這麼一個粥棚,一天就中午這一頓麩子水,喝下去一泡尿就沒了!」
「麩子水?」張大爺和跟在左右的張清韻、陳劍煌換一個眼,又試探著向那青年災民問道:「小哥,聽說朝廷不是下令讓災區州縣開倉放糧了嗎?怎麼你們還在喝麩子水?還有,我聽說有一個欽差大人已經從江南送了二十萬石糧食到山東災區,賑濟災民,怎麼,還沒給滋送來麼?」
「放屁的賑!賑屁的災!」那青年災民怒氣沖沖的說道:「五月初,俺們聽說朝廷下旨放賑,都跑到了滋縣等著放賑,可縣太爺本就不放糧,每天只給俺們喝一碗麩子水,死無數的人!上個月,濟寧那邊倒是送來一些糧食,聽說是江南運來的賑災糧食,俺們還以為可以吃頓飽飯了,可不曾想,糧食運進了城就不見了,粥棚里煮的還是麩子水!本來俺們聽說濟寧那邊施的是稀粥,吃了勉強不死,就都想到濟寧去吃賑糧,可是往西走出還沒十里,狗縣令就派軍隊把俺們趕回來了,說是濟寧鄰近運河,不能讓運河上來往的船看到俺們,丟了滋縣和兗州府的臉!」
「唉,這就是命啊。」開始那位老人哭了起來,流著渾濁的眼淚說道:「老天爺不開眼,把俺們生在了滋,攤上現在這個縣太爺。俺家隔壁的小三子得活不下,拿獨兒子和別人換了兒子煮了吃,小三子倒是吃飽了,他媳婦兒卻上了吊,命,命啊。」哀嘆著,那老人把臉埋在膝蓋上,難以遏制的大哭起來。
張大爺再也聽不下去了,起沖走,免得自己的眼淚當眾流出,張清韻和陳劍煌從後面追上來,張清韻咬牙切齒的說道:「狗,進城,找狗縣令算帳!我支持你,出了事我和你一起抗!」張大爺努力忍住眼淚,搖頭說道:「先別急,再看看,不能只聽信一面之詞。」
帶著張清韻和陳劍煌又轉了一圈,打聽到的況大同小異,魏忠賢命令災區開倉放糧的公文確實送到了滋,不滋難民也聽說過風聲。同時張大爺先期送來的賑災糧食,兗州知府孫朝肅也確實分撥了一批給滋縣,可不管是滋縣原先的存糧,還是張大爺送來的賑災糧食,滋難民都沒見到一顆一粒,每天吃的都是清得和水差不多的米糠麩皮粥,至於糧食究竟去了那裏,那恐怕就只有滋縣令楊炳自己說得清楚了。而怒容滿面的徐宏祖、張采與張大爺會合后,又給張大爺帶來了楊炳其他劣跡——乘著山東大旱的機會,滋城裏的不士紳都乘機以二、三十斤糧食一畝田地的價格大肆兼并土地,到災民中間低價購買年輕子樂,而楊炳不僅不制止打擊,反而經常派人到一息尚存的鄉村催租催稅,鬧出不人命。
「九千歲沒給山東免稅,這點我倒知道。」張大爺沉著說道:「如果免稅的話,你們信不信,滋縣衙肯定稅得更厲害。因為他們現在收的稅需要上朝廷,他們撈不到什麼好,所以不怎麼上心——可如果免稅的話,收的錢就是他們自己的,他們只會得更厲害。九千歲出貧寒,可是太清楚下面的這些道道了。」說到這,張大爺又獰笑道:「不過沒關係,是貪墨賑糧這條,就足夠楊炳的了!」
「大人,楊炳是魯王爺面前的紅人,請謹慎行事。」陳劍煌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張大爺猙獰一笑,哼道:「魯王?大明宗王本無權干涉政務,我怕他做鳥!走,到粥棚看看去,先把楊炳弄出來再說!」(未完待續,如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