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第二更送到。)
魏良卿和傅應星兩兄弟直到下午了才知道在通州碼頭髮生的事——這兩位大明朝當今最大的衙爺平時里都是睡到太偏西才起床,今天早早就被魏忠賢到石壩碼頭上船,上了船倒頭就睡,不僅對通州碼頭髮生的事一無所知,甚至就連張惟賢的小公子張清上船的事都不知道。不過在聽肖傳和陳劍煌等人說完通州碼頭河面發生的事後,這兩位爺馬上一蹦三尺高的嚷起來,「好大的膽子,連爺們和朝廷欽差的船都敢撞,吃豹子膽了?!」「掉頭掉頭,所有船全部掉頭,回通州找那個姓李的兔崽子算帳去!」
「魏大哥,傅二哥,算了。」已經冷靜下來的張大爺勸道:「我們是出來辦差,不是出來打架,要離開北京還沒一天就和別人打上架,九千歲面子上也不好看。想報仇的話別急,以後有的是機會。」說到這,張大爺又的補充了一句,「聽說那個李家國一家富可敵國,如果能拿來充當軍餉,倒是可以給大明國庫減輕不力。」
看到張大爺那副狠歹毒的模樣,魏良卿和傅應星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寒戰,心道:「這傢伙,怎麼這麼象叔叔(舅舅)?」
到了天全黑的時候,一條東廠的快船追了上來,同時帶來了魏忠賢的口信,魏忠賢在口信中告訴張大爺,說是他對通州碼頭的事已經知道了,誇獎張大爺顧全大局忍辱負重的決定做得對,又安張大爺,說是這個場子東廠遲早要找回來。同時魏忠賢警告張大爺,說是東廠收到報,李家國也已經南下,很可能是沖著阻攔張大爺籌款賑災去的,所以魏忠賢建議張大爺不要在李家兄弟的老巢揚州停泊籌款,而是應該先去南京,找到江南織造太監兼江南總稅監李實,向他了解了江南的實際況,再手籌款不遲。代完這些,東廠番役又連夜趕回了京城。
有了魏忠賢的這番吩咐,張大爺一行在路上更加謹慎了許多,船隊能不靠岸就盡量不靠岸,吃飯睡覺都是在船上,甚至到了臨清碼頭,張大爺都沒下船回家去看一眼——其實張大爺是怕宋金和肖傳等人在臨清聽到前任張大爺那些臭名聲,所以推說公務要,自己要學習古之聖賢過家門而不,只是命令繼續趕路,倒也讓宋金和肖傳等人欽佩了一把。同時讓張大爺到十分奇怪的人就是張清,這小子從上船就帶著四個僕人天躲在船艙里,白天本不面,只是晚上才出來和張大爺說幾句話,有一次魏良卿和傅應星請張大爺去他們船上玩冰火毒龍鑽,張大爺好心邀請張清同去,結果在船艙門口說了一遍什麼是冰火什麼是毒龍后,船艙里馬上飛出幾個茶杯,差點就砸斷了張大爺俊俏的鼻樑,氣得張大爺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主找張清說過一句話。
日夜兼程的好就是速度快,五月十二從北京出發,才用了十幾天時間,五月二十九那天傍晚,張大爺的船隊就順利抵達了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南京!五條船剛剛停靠在府專用碼頭,江南織造太監李實、應天巡一鷺和巡按史徐吉就領著一大幫子南直隸員迎了上來,魏忠賢在江南最大的心腹李實還好些,其他員則遠遠就探花郎長、探花公短和欽差大人的開了,浙江巡潘汝禎更是賣勁,隔著十七八丈就大道:「微臣浙江巡潘汝禎,叩迎欽差大人駕臨南京!」
「浙江巡?他不在杭州衙門辦公,跑到應天府來幹什麼?」張大爺楞了一楞,下意識的念叨了一句。旁邊的李實慢條斯理的回答道:「欽差大人勿怪,潘大人是一個極熱心的人,他聽說欽差大人你是九千歲親自保奏出巡的人,急著和欽差大人見面,就直接來應天府來給欽差大人請安了。不過欽差大人請放心,應天府距離杭州,也就兩天的路程,潘大人誤不了公事。」
「又是個陸萬齡。」張大爺在心中嘀咕一句,又轉眼去看李實,想看看這個被東林黨人罵為魏忠賢頭號走狗兼江南頭號大太監李實究竟是什麼青面獠牙的模樣,可仔細一看之下,張大爺不由有些發楞。如果說咱們的張大爺是翩翩年的話,那麼李實絕對算得上一個魅力出眾的中年男子,眉清目秀又氣質優雅,神態不卑不,語調平和慢條斯理,舉手投足間,彷彿天生就有那種貴族風度顯無——張大爺心中甚至產生一個這樣的念頭,「幸虧這傢伙是個太監,否則和他走在一起,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婦怕是只看他不看我。」
這時候,魏良卿和傅應星等人也先後下船,以潘汝禎、一鷺和徐吉為首的江南員馬上扔開張大爺,象蒼蠅見著一樣的撲了上去,問安的問安,磕頭的磕頭,徹徹底底暴了打著所謂迎接欽差大臣旗號實際是迎接魏忠賢子侄的醜陋臉。只有李實紋不,只是向張大爺淺淺一躬,平靜說道:「下江南織造李實,恭迎欽差張大人駕臨應天。」
「李公公千萬不要客氣。」張大爺還禮,努力裝出一副文雅的模樣,微笑說道:「下這次出使江南籌款賑災,還需要李公公的大力協助,從今往後,還請李公公多多關照。」
「欽差大人不必客氣,這是咱家應該做的。」李實不卑不的答應一句,又向剛剛下船的宋金招呼道:「宋公公,多年不見,你又發福了,真是可喜可賀。」宋金大笑說那裡那裡,手拉手和李實站到一旁互敘別來之,倒把咱們的欽差正使張大爺孤零零的扔到了一邊。這時,戴著一頂方冠小帽的張清領著四個僕人也下了船,偏著頭向張大爺譏笑道:「恭喜欽差大人,到應天了,可這裡的人,好象都不怎麼理你啊?」
「你以為我喜歡那些客套?既然你喜歡,那我就讓你嘗嘗被人包圍的滋味。」張大爺冷哼一聲,指著張清大聲說道:「諸位大人,請這邊看,這邊看,這位張清張公子,乃是大明英國公張大人的小公子,這次他隨本欽差同赴江南,還請各位大人對他多多關照。」
「英國公的小公子?」江南眾先是一起目瞪口呆,然後突發一聲喊,一大幫人又象蒼蠅見著一樣的沖向張清,霎時間又把張清包圍得嚴嚴實實,張大爺則乘機領著陸萬齡和張石頭開溜。氣得張清在人群里大,「張好古,你連我也敢耍,你給我記住,我饒不了你!」
好不容易客套完,應天巡一鷺當即邀請張大爺一行到他的巡衙門用飯,並且希張大爺一行能在他的巡衙門住,張大爺一口答應。當下眾人各自乘車上馬,一起趕往巡衙門。到得目的地時,一鷺早已在巡衙門裡盛酒宴款待,接下來自然又是一場虛偽親熱而又無聊的客套,就此略過。也是直到酒席宴罷,張大爺才逮著機會與李實說話,希能與李實單獨談片刻,李實輕輕點頭答應,留下一鷺在大廳里招待客人,領著張大爺來到後堂的一間客房。
兩人坐定,侍奉上香茶便即退下,喝了不酒的張大爺正覺口乾舌燥,端起茶杯就要大灌。那邊李實卻道:「探花郎,且慢。」說著,李實從袖子里出一緻異常的銀針,在張大爺的茶杯中攪了幾攪,觀察銀針並無變,李實又試了自己的茶杯無毒,這才臉平靜的把銀針放回袖中,端起茶杯淡淡說道:「探花郎,請用吧。」
「李公公,你也太小心了吧。」張大爺也端起茶杯,笑道:「這裡是巡衙門,還會有人在我們的茶里下毒?」
「咱家天啟元年赴應天上任,近五年的時間裡,咱家遭遇了九十三次刺殺,平均一個月遇刺一次半還多。」李實淡淡說道:「其中有一次,刺客就是買通了咱家的廚子,在咱家的飯菜里下了毒,天幸那一天咱家胃口不好,把飯菜賞給了太監小魚子,結果小魚子死了,咱家也養了這個習慣。即便在宴席上,咱家也從不吃沒有人過的酒菜。」
「這麼危險?幕後主使是誰?查出來沒有?」張大爺真真正正大吃了一驚。李實平靜的說道:「咱家在江南乾的就是得罪人的差事,江南的鉅賈礦主和手裡田多的人,都是咱家的仇人,也都是刺殺咱家的幕後主使,想查也沒法查。」說到這,李實看一眼張大爺,微笑著補充道:「探花郎,咱家勸你一句,以後最好也學學咱家的這個習慣。」
同樣仇人不的張大爺打個寒戰,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又苦笑著說道:「李公公,辛苦你了。」李實搖頭,緩緩說道:「咱家不苦,咱家是皇上、是九千歲派到江南來的一條狗,咱家得看住這個家。江南的人,誰要是想逃朝廷的一分一文的賦稅,都得先過了咱家這一關。」
「難怪宮裡那麼多太監想搶江南稅監這個天下第一差都搶不走,憑他甘願給朝廷當狗的這份忠心,如果我是皇帝或者魏忠賢,也捨不得換他。」張大爺對李實忽然有一種肅然起敬的覺——如果換張大爺當著其他的人面說自己是魏忠賢的一條狗,張大爺鐵定做不到;而李實能夠說得這麼平靜,這麼自然,張大爺就更做不到了。
盤算了片刻,張大爺向李實問道:「李公公,下來江南籌款賑災,九千歲代我說,要我先向你請教了解江南的實際況,然後再著手開展籌款。現在乘著這個機會,下想請李公公指點一下,我這次江南之行,究竟該如何開始籌款?」
「探花郎,請恕咱家直言,你這趟差事,難辦。」李實倒也坦白,直接說道:「不瞞探花郎,早到咱家收到消息說你要來江南籌款賑災的時候,咱家就認為你是年輕氣盛,只顧搶功而不知世道艱難,註定不可能功。為此,咱家還專門給九千歲去了一封信,勸九千歲說人才難得,還是讓你留在京城直接為朝廷效力更好,不要讓你來江南無功而返,挫了你的銳氣又傷了九千歲的面子。可九千歲回信告訴咱家說,你不是一個只會吹牛皮的年輕人,也許真能把這件不可能的差事辦好,要咱家全力配合於你。」
「多謝九千歲誇獎,也多謝李公公的好意。」張大爺沉聲說道:「張好古決心已下,為了九千歲,為了朝廷,也為了家鄉災的父老鄉親,這個差事不管再難,再得罪人,張好古都要堅持辦到,也辦好!」
李實凝視張大爺,發現張大爺眼中儘是堅定,不不搖,確實是決心已下的模樣。李實這才嘆了口氣,說道:「好吧,那咱家也只能儘力了。探花郎,你不是想知道江南的實際況嗎?那咱家可以告訴你,江南是有錢,上百萬家的商戶礦戶都為數不,即便是普通百姓,生活也比其他省份要強上許多,即便是無田無地的赤貧百姓,只要有手有腳,也可以很輕鬆的在礦山、茶山、各種各樣的作坊和商會裡找到一份可以養家糊口的活干——按理來說,五十萬兩白銀分攤江南上千萬百姓頭上,其實很輕很輕!可問題是,你用什麼法子讓百姓們人人捐錢?」
「探花郎,你不要忘了,咱家為什麼在江南象過街老鼠一樣挨罵,個個喊打?就因為咱家向他們收稅,向他們收錢!」李實優雅的抿了一口茶,繼續緩緩說道:「天下熙熙,皆名來,天下熙熙,皆為利往。不管是員士紳也好,商人坊主也好,普通百姓也好,錢進了他們的口袋,誰還捨得平白無故的往外掏?咱家在江南為朝廷收稅,他們尚且想方設法的逃跑,三天兩頭的煽礦工百姓鬧事抗稅,罷市抗議,現在你又來號召募捐賑災,他們又憑了什麼要白白給你錢?對他們又有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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