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馳咳嗽了一聲,了林驚蟄的後背依依不捨地鬆開,打開車門將人塞進副駕駛裡,等直起面對祁凱的時候,表瞬間便冷了許多,“上車。”
他說罷自己打開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去,順便給林驚蟄繫好安全帶,站在原地的祁凱沉默片刻後無奈地歎息一聲,拍拍為自己開門的獄警的肩膀,告別道:“走了。”
“出去之後記得遵紀守法,不要再犯錯誤,我可不想再見到你了。”獄警顯然跟他關係不錯,告別時不語氣輕快地開了句玩笑,還朝他揮了揮手。
祁凱背對著他也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高聲道:“放心吧,我這輩子也不想再見到你了。”
他上車後拉著車後座探頭問林驚蟄:“我剛才眼睛快瞎了你知道嗎?十多年了啊哥們,你們倆能不能別那麼過分,能不能顧慮一下我的?”
他語氣憤慨,眼中卻帶著促狹的笑意,肖馳皺著眉頭從後視鏡斜了他一眼,冷聲道:“再廢話趕下車。”
祁凱沒理他,轉頭問林驚蟄:“林總您也是,能天對著這麼個玩意兒不膩味,就沒個七年之嗎?”
林驚蟄為剛才雙方見面時的場面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轉移話題道:“比之前壯了啊?”
祁凱笑了一聲:“裡頭天天勞改造呢,能不壯嘛?我現在踩紉機比踩油門。”
這一點林驚蟄倒是看出來了,對方上這件服估計就是他自己做的,做工還緻,針腳整整齊齊,踩得比外頭有些品牌還好。目從對方脖子上換了好幾個款式手繡花紋越來越漂亮的小布袋上轉開,視線落在對方短袖外頭出的分明的胳膊上,林驚蟄不由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都忘了在什麼時候的那一年,真難想像,那時候對方居然弱到一拳就能被自己被揍趴下。
看對方現在這個塊頭,自己估計已經打不過了,不過肖馳應該可以。林驚蟄的眼神不由變得悠遠:“沒想到一轉眼居然十多年了。”
祁凱的笑容微微一頓,片刻後坐正來目複雜地著窗外。車從監獄管制範圍離開,漸漸駛市區,通越來越擁堵。燕市已經與他剛進去時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遠高樓林立,近高架遍地,劇碼四顧,豪車,十多年前他眼走私回來被肖馳砸爛後還心疼了好幾天的那輛,與這些車子一比,頓時顯得土氣十足。
科技發展的新世界不適用於是人非這個詞語,十幾年時間,足夠一個人被時代拋棄。
複雜的心緒在口湧,他著脖子上的小布袋沉默了許久,最終只是唏噓道:“是啊,都十多年了。”
憑藉他出的樣貌線索,96年年底,沙蓬和他那位神莫測的老大龐卡,終於在泰國境被雙雙發現。國緝毒警方經過了切的部署,功躲開了他國的政治干擾,將這兩個位於銷售鏈頂端的毒梟一人擊斃,一人抓獲。被擊斃的沙蓬無人收,龐卡則被一架專機押送回了國審查。這是我國開國以來毒史上最為輝煌的一筆,且就斐然,畢竟龐卡在被抓獲的前一天,還在佈置和籌畫他們新的犯罪窩點。
狡兔窩裡搜出了足夠渡過漫長冬天的食糧,西南邊境隨即重拳出擊,搗毀了所有境外朝國走私毒品的線路。龐卡在境外的勢力範圍也十分驚人,憑藉他的口供,金三角地區的幾個國家尋找到了數個種滿罌粟的山頭,解救了生活在當中被毒販控制起來的村民,安置進了安全的戒毒所。
按照原本下達的判決,祁凱應該還有幾年的服刑期,但此事之後,他等於又立了功,便減刑到了十八年,又因為在獄中改造積極的緣故,提前到十六年便獲準出獄。
一陣音樂響起,是祁凱沒聽過的一首英文歌,林驚蟄掏出一個通黑緻小巧的小機,在亮起的玻璃螢幕上不知道哪裡按了一下,接著便湊到耳邊開始說話:“哦,已經接到了,沒,他好的。嗯,行,行,路上這會兒有點堵車,我們估計得晚一會兒到。”
林驚蟄掛斷電話,祁凱的眼睛盯在他的手上,目有些好奇:“這是手機?我在裡頭電視上看到過。”
“對了。”林驚蟄被這麼一問,才猛得想起,從副駕駛的櫃子裡翻找出一個盒子來,打開取出一枚後蓋是紅的手機,開機後朝著後座遞去,“這是你的,我跟老肖來前去辦的新卡,裡頭所有人的號碼都存了,你自己的在後面,拿著先用吧。”
祁凱也不客氣,拿到手便翻看起來。監獄裡不允許犯人和獄警使用電子設備,因此諸如超薄筆記型電腦啊手機甚至於已經快要被時代拋棄的mp3MP4他都只能偶爾從獄中播放的新聞節目裡看到。此時終於得見實,他先是被手機輕薄的外形震撼了一下,而後便沉迷進了這個小機子充滿了科技的造型裡。相比起以前他從不離的大哥大,這個手機無疑漂亮得多也先進得多,後蓋上乒乓球拍的磨砂圖案繪製得十分緻,上去也手十足。
也不知道一不小心到了什麼按鍵,手機深夜一般幽黑的螢幕忽然亮了起來,屏保圖案,是一張祁凱年輕時拍攝的照片。
祁凱愣了一下,為那張照片上自己張揚的笑容和無所畏懼的雙眼。
他出手指小心地了一下,螢幕變黑,玻璃上映照出了他現在的臉。
後座突然傳來了一陣笑聲,林驚蟄莫名地回頭看了一眼:“你笑什麼?”
“沒什麼。”祁凱收起手機,揣進兜裡,臉上的笑容看不出什麼緒來,只是笑著又一次看向窗外,在車窗外不斷向後飛逝的景中釋然地鬆弛下肩膀,“十多年了啊!”
他問:“咱們去哪兒?鶴園麼?”
祁老爺子正式舉辦葬禮時他已經被收押進看守所裡,因此沒能參加。老人潦草的後事因為各種原因沒能舉辦得多麼隆重,還是肖家老太太最後拍的板,把那盒骨灰先收了起來,在五寶山公墓旁的鶴園建造完畢之後,挑選了一個不錯的位置落葬。
這十幾年來,掃墓之類的事都是大院裡的人在代勞,祁凱有點想去看看。更何況,除了爺爺的墓碑外,他似乎也無可去。
大院的房子在祁老爺子去世之後就被收回了,雖然因為非常晦氣的緣故,並沒有新來的人願意住進去,但那終究再也不是祁凱的家。
至於祁凱個人的私產,車子房子那些,也早在鎮雄地產清算的時候就被銀行收走了,存款什麼的則更不用說。現在的他,除了渾的衫鞋外,可以說是一無所有。
他也不覺得會有什麼故人樂於見到自己。
林驚蟄聞言卻搖了搖頭:“不急,先帶你回家吃飯。”
大院還是一樣的幽靜,在越發喧囂的燕市,就如同鋼筋水泥世界裡的一抹綠洲。這裡被時滋養著,越老越給人給人舒適溫暖的氣息,林驚蟄的車剛開進院子,便聽到了一聲脆生生的問候從頭頂傳來:“林叔叔!”
接著肖家院子的樹上跳下來一顆墩墩的小炮彈,胳膊一沉,把他嚇得汗都差點立起來。
林驚蟄把這小丫頭安放在地上,難得嚴肅地皺起了眉頭,剛想教育兩句,屋裡便傳來了一陣吊兒郎當的聲音:“壯壯,你再這麼砸下去,當心你林叔哪天被你給砸扁咯!”
林驚蟄一抬頭,便見胡峰優哉遊哉背著手從屋裡出來,他還來不及開口打招呼,就又聽到了方文浩老大不高興的驅趕聲:“滾滾滾滾滾,我家方沁有大名,你丫再聲壯壯試試?壯你大爺啊壯,說得跟自己小時候多瘦似的。”
“我小時候不瘦,不過也沒跟你閨似的三歲比人家七歲重兩斤吧?”胡峰都來不及和林驚蟄打招呼,一轉跟屋裡出來的人扭打起來,方文浩瞅見站在外頭一臉無奈的林驚蟄,一邊揪他領子一邊扯著嗓子朝屋裡喊:“人回來了!”
喊完又回頭跟胡峰對罵:“你個傻玩意兒,今兒非得弄死你。”
小胖丫頭蹲在院子裡看爸爸和隔壁胡叔叔打架,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鼓著掌子加兩句油,聲音又尖又甜,跟開了蓋的小罐子似的。
這是方文浩親閨,長得那一個瓷實,又白又胖又能吃,一頓三碗飯,力氣還大,爬樹翻牆比大院裡所有的孩子都利索。
老人家就喜歡這樣的孩子,林驚蟄……林驚蟄也喜歡胖小孩,先抱著壯……沁沁親了親,問:“太爺爺呢?”
肖馳在旁邊看得抿起,他最討厭小孩子了!尤其胖胖的這種!
壯壯藕節似的胳膊舉起來了最喜歡的林叔叔的臉,在肖叔叔冷颼颼的視線裡脆生生回答:“屋裡吶!”
說話間祁凱從車後座鑽了出來,難以置信地看著樹墩子一樣的小胖丫頭:“這這這這……”
但沒等他這出名堂來,屋裡邊湧出了一波喧鬧聲,下一秒好些長輩從們裡了出來,于姝鴛端著個正在燃燒的火盆走在最前面,與祁凱目相對時微微停頓了兩秒,隨即便驅趕開旁邊來看熱鬧的小孩子,將火盆擱在地上開始招呼:“快快快先把火盆了!”
肖家前所未有的熱鬧,跟在于姝鴛後,出來了幾乎所有從前悉的長輩面孔。方老爺子拄著拐杖被攙扶出來,就站在門檻邊上靜靜地看著,熱鬧的場面仿佛在興辦一起喜事兒,祁凱看著那些張羅儀式的影,突然便有些失聲。
他很快回過神來,沒多說什麼,上前一腳過了那個燃燒的火盆。
火焰的熱度從腳下升騰而已,進而環繞他的全,某個長輩上來撒了他一臉的柚子葉水,合掌高呼了一聲:“妖魔退散!”
祁凱吸了下酸的鼻子,嚨哽了半天,才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都什麼年代了,還那麼迷信。”
但這是他第一次到肖家這座從小令他畏懼的小樓如此的親切和溫暖。
他在久違的熱鬧中停下步子,向站在門檻邊的方老爺子。
方老爺子已經很老很老了,他鋼鐵般直了一生的脊樑都被歲月出了弧度,站立時也需要小輩攙扶。但他的眼神一如過去那樣鋒利而清,帶著一令祁凱自慚形穢的正氣,站在門邊盯著這個健壯了許多也了許多的不的臭小子,他半晌後冷哼了一聲,用拐杖跺了下地面:“愣著幹嘛!進來吧!”
肖家滿室的佛香,林驚蟄一進屋便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笑瞇瞇的,老太太還是白白胖胖的,微笑的樣子比過去還要不好惹,拉著祁凱說話,是嚇得祁凱連也不敢。
“你啊,知道悔改就好,以後遇上槍林彈雨,記得跟你爺爺年輕的時候學習,多謹慎,多小心。”
“哎呀。”老太太這兩年年紀大了,就跟小孩子似的,牙齒掉了還鬧騰著吃糖,偶爾跟現在這樣,甚至會說點胡話。林驚蟄趕忙上去幫忙,解救表完全僵的祁凱,笑著同老太太道:“這都什麼年代了哪兒還有槍林彈雨啊,您新補的牙齒最近怎麼樣?張開給我看看。”
還在絮絮叨叨什麼槍啊炮的,過了一會兒才乖乖張開來,林驚蟄前段時間請了個據說很厲害的外國牙醫給弄了一假牙,又整齊又結實,十分漂亮。
“嗯,牙齒很好,看來每天都好好刷了。”方才對方說的話有些不吉利,林驚蟄捧著老太太的臉,見止住了老太太的話頭,立刻轉頭朝祁凱出一個請多多擔待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