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吳王非和粱皮是一起跟著高勝來的， 年輕人明顯不習慣這樣正式的場面， 但兩人仍盡量表現得比上回見面放開了一些。且為表鄭重， 都特別整理過自己的儀容，甚至穿上了整齊的西服。雖然這樣的穿扮搭配著年輕的面孔讓他們看上去有些違和，但不得不說， 林驚蟄還是很滿意這種年輕人盡全力做到極致的誠意的。

做生意嘛，要的不就是個誠意，項目前景如何不說， 合作方必須得靠譜。

林驚蟄把和易分得很清， 也很明白這個項目的中心焦點人是誰，只需一個眼神， 鄧麥就敏銳地找了個理由將高勝帶出去了。

屋裡只剩下三個誰都不說話的人，林驚蟄便慢悠悠地沖洗著杯子， 看起來聚會神，實際上一直都在打量吳王非和粱皮的反應。

這兩人看起來都不過二十歲左右， 興許是不常運的緣故，看上去都孱弱而清秀。粱皮雖然掛名副組長，但明顯是於主導的那個， 吳王非上則有一種特殊的朝氣， 以至於他疲倦的眉眼都為此顯得神了一些。

林驚蟄心中有了數，吳王非大概專業能力更強一些，也有可能是小組程序開發的核心，但今天的生意，他應該是要和粱皮談的。

果然， 長久的意味不明的靜待讓兩個相對沒什麼談判經驗的年輕人逐漸焦躁不安了起來。沈不住氣的吳王非好像屁下長了釘子，就差把「言又止」四個字寫在臉上，粱皮桌下的手好像摁住了他，強忍了一會兒，也在林驚蟄不不慢給他們的倒茶的程序那破功了。

「林……」一想到林驚蟄年紀比自己應該要小，粱皮為難了一下稱呼，林驚蟄笑著道：「你們隨高勝的法就好。」

「驚……驚蟄。」面對這個年紀比自己小氣勢卻比家裡爹媽還足的年輕人，粱皮實際上心裡並沒什麼底氣，他躊躇著喊了一聲，見林驚蟄果真沒表現出被冒犯的排斥，這才放下心來，說出自己的來意，「相信高勝同學已經把我們的項目對你介紹過了吧？」

「他敘述的概念比較模糊。」林驚蟄將茶杯推給對方，「你們可以再講講。喝口茶，不用張慢慢說。」

其實他心裡已經由高勝的描述勾勒出了一個模糊的藍圖，但談合作難免要給出一個相對嚴謹的姿態。粱皮和吳王非都還是學生，在他們同年齡段裡無疑是十分優秀的，但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輕人們初出茅廬時上難免沾染著學生氣，講人，很難懂得在商言商這個道理。雙方又是通過高勝認識的，林驚蟄跟高勝關係親，卻也不希吳王非他們因為這種親的關係生出「可以不用太嚴肅認真」的輕挑。

粱皮大概覺出了什麼，他越發張了，但同樣很激，至林驚蟄和以前那些態度就像逗他們玩的資本方不一樣，在知道項目基本容之後還是擺出了洗耳恭聽的姿態。

九十年代初期的互聯網市場，還是真真正正的蠻荒時代，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會兒互聯網的概念都還沒提出來呢，門戶網站也還沒出現，網民之間基本沒法互相流。

不過其實我國的電子計算機技從五十年代就開始投發展了，技還不賴，第一臺本國計算機的出現也只距世界第一臺電腦的誕生晚上十年左右。不過這都和個人電腦沒什麼關係，個人電腦是八一年的時候才出現的，來自IBM公司，這臺電腦的出現讓科技行業終於真正顯現出了生機，但畢竟價格昂貴，至今十年左右的研發也沒能讓價格下降多，這玩意兒的普及度是和國民平均收水平掛鈎的，客戶群之狹窄可想而知。

這是個在當代看來非常不靠譜的行業，這種看法分析起來也實屬正常，畢竟未來這個東西真的太捉不了，誰也不會猜到未來幾十年之科技發展會快速到那樣程度，林驚蟄要不是親經歷過一遍，當然也不能免俗，上輩子的這個時候他連電腦是什麼玩意兒都不知道呢。

在這樣的前提下，吳王非和粱皮能提前兩年時間就開始意識到並進行編程工作，甚至在學校憑借興趣小組的名義組建起一個團隊來，真的可以說是非常非常出了。

不過林驚蟄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記憶，並沒有搜索到這兩個人的名字。上輩子他跟所有不從事這一專業的人一樣，初次接電腦大概是在96年左右，那時候互聯網時代已經開始正式進發展了，國已經可以連接上國際網絡，他的印象很深刻，當時他對電腦一無所知，開機之後對作更加不知所措，還是當時一個玩兒的比較不錯朋友手把手教他如何上當時最熱門的BBS的。

那時的他只是個普通的網民，對網絡上各種件背後的企業都知之甚，真正接到那個層面的時候，已經又是十幾年之後，彼時他已經閱盡千帆，也有了自己的社會地位，同諸多從事互聯網相關行業的大佬們來往得多了，也知道了不部的八卦和他們的創業史。

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是千禧年後才開始創業的，數早些，九十年代中後期，只有極極的一部分，在八十年代末期就開始了努力，而這些眼異常長遠且在時洪流中頑強存活下來的存在，當時絕對都了最聲名赫赫的元老人。

這些經歷了無數挫折才獲得功的企業家們談起過去都十分嘆，只說創業初期各方面力都很大，來自於社會甚至家庭，因此許許多多當時志同道合的優秀互聯網人就都夭折在了那裡，有一些是被失敗擊垮的，但更多人的消失是因為不得不放棄。

從粱皮張卻不失條理的敘述中，林驚蟄猜測前世的對方估計是後者。

他們手中的這個項目，概念並不確，不同於後世任何一個已知名的程序，粱皮和吳王非研究的是一個籠統的概念。

但此時的他們，已經備了非常長遠和確的目，比如他們話中無意提到的一些諸如「整合網址」「網民零距離通」「面對面流」之類的概念，就是多年之後出現的一些搜索引擎和社件最大的賣點。

老實說，林驚蟄非常吃驚，他本以為自己今天來見的只是兩個相對出的提前挖掘到網絡概念的年輕人，但此時此刻，他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評價實在是太過淺顯。

粱皮謹慎地敘述完畢，目和坐在自己邊的吳王非對視，都看到對方眼中深刻的張。

和林驚蟄見面之前的那段時間，他們經常都在商量該如何應對這場談。綜合以往的諸多失敗，兩人已經學乖了很多，剛才的那番介紹里，粱皮已經保守很多，刻意藏掉了幾個以往讓聽到的資本方怒斥「不切實際」的設想，比如未來的程序或許不止應用在PC電腦端，而是滲進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那些笨重的大部頭電話里。

諸如此類聽起來如同天方夜譚的展讓他們很多次與投資失之臂，而今天，他們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又一次要鎩羽而歸。

粱皮嘆了口氣，他和吳王非已經努力了三年，再有一年就要畢業了，畢業之後，工作和家庭的力會接踵而至，假如在此之前無法獲得注資，他想自己也許會放棄。

畢竟人的一生不止有夢想，肩上還擔負著沈甸甸的責任。

茶室陷了短暫的平靜，林驚蟄聽完他們的話，神嚴肅地支著左手，用手指弄自己的，眉頭微皺，視線放空，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在粱皮張的視線中，他突然出聲：「你們需要多投資？」

粱皮愣了一下才回過神，聽到這個問題不由越發張：「是這樣，我和興趣小組里的一批元老現在都已經大三了，畢業之後大家都需要工作，我們至需要一個合適的工作地點和固定的人工開支。除此之外，還有計算機購置什麼的……我初步估計，到項目有眉目之前，至要……一百萬。」

這個數字他說得很輕，眼神也可見忐忑。畢竟一百萬在當代真的十足是筆巨款，網絡產業又不像實經營，有真真切切的比如土地之類的抵押讓資本方給錢的同時得到保障，沒有依據，沒有優勢，只憑著一個概念，別人憑什麼掏錢出來？在此之前的許多投資方也許談項目的時候還是心平氣和的，聽到這個數字就直接翻臉不認人了，更有甚者直指他們是騙子。

要不是病急投醫，粱皮和吳王非也不會找到林驚蟄頭上，畢竟林驚蟄那麼年輕，雖然能毫不猶豫地付款買下一臺電腦，但未必代表他能掏出一百萬。粱皮原先的打算，就是盡量多拉幾個小贊助，湊到這筆錢。

林驚蟄點了點頭，重新陷了思考。這年頭人均工資即便在燕市也不高，剛畢業的學生，即使是於開發崗位的，一個月兩三百塊錢也是絕對的高薪了。興趣小組里總共才十來二十個人，這方面的開支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筆投資的大頭應該是花在設備上的，畢竟電腦昂貴，選擇也，能好些的，一臺怎麼著也得兩三萬塊錢。

他看了眼時間，不知不覺竟然就談到了天黑，此時敲門聲傳來，鄧麥帶著高勝出現在了門口，笑著問：「談得怎麼樣了？」

林驚蟄站起：「差不多了。」

粱皮見他似乎準備要離開，心臟頓時高高懸了起來，口湧現出一濃濃的挫敗。

大概又黃了吧，不過他已經習慣了。

他嘆了口氣，端起面前的小茶盞一飲而盡，整理了一下思緒，略帶安地拍了拍邊同樣有些垂頭喪氣的朋友。

便聽對面和鄧麥說完話的林驚蟄扔開用來手的小巾，語氣平靜地說：「這樣，我明天要出差一趟，大概兩天左右回燕市，這兩天時間，你們回去準備一份的規劃書，至要分析清楚你們籠統概念里第一個需要完的步驟是什麼。」

粱皮神一滯，他張了張，片刻之後才意識到林驚蟄這句話的意思。他下意識站起來，驚訝出聲：「這……」

林驚蟄披上高勝遞來的外套，一邊繫上紐扣一邊點頭，仍舊是那個波瀾不驚的態度，出口的話卻瞬間讓粱皮瘋狂震的緒攀升到了頂峰——

他道：「完之後，你們再讓鄧麥聯繫我，大家挑個時間深研究一下可行。如果合適的話，雙方可以盡快開展合作。」

說完之後，他朝粱皮微微笑了一笑：「你覺得如何？」

「可……可以！當然可以！」粱皮猛然點頭，又使勁兒拽了一把坐在那已經被這峰迴路轉的進程弄得發呆的吳王非。吳王非被他提得半邊子都歪了，踉蹌一下後才站穩，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麼，整張臉都憋得通紅。

林驚蟄知道他們需要時間去消化這個消息，便點了點頭：「那我就先走一步？」

「您……您……」粱皮手足無措地您了好幾聲，才短暫地恢復了許鎮定，繞出桌子出右手，「謝謝您願意給我們這個機會！」

林驚蟄握著他的手搖了搖：「我相信你們會功的。」

粱皮險些哭出來，他眼眶都紅了，使勁兒點了點頭之後，才語帶哽咽地開口：「林總您慢走。」

他這會兒決計沒法直接林驚蟄的名字，澎湃的激和尊敬幾乎要將他湮沒，目送林驚蟄離開後，他站在原地，才吸了吸鼻子，背後就猛然發出了一聲歡呼，隨即肩膀上掛上了一個沈甸甸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