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柯明軒跑出教堂，跳上接親的婚車，油門直接踩到底，引擎轟鳴著如同離弦的箭矢，以最高的車速沖了出去，完全不管自己這一走會給兩個家族帶來怎樣的麻煩。

他覺得自己渾的都在聽到邊以秋出事的那一刻變得冰冷，握著方向盤的手不控制地抖著，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懼從心底滋生蔓延，幻化張牙舞爪的魔鬼，咆哮著張開盆大口，要將他的靈魂統統撕碎。

耳機裡何敘只說了一句“XX醫院”，便不知什麼原因斷了通訊。他心急如焚連闖十幾個紅燈，卻在距離醫院兩公里時遭遇堵車。

他焦躁地砸了一拳方向盤，直接把車扔在路邊，穿著一剪裁得優雅至極的高定禮服，在車滿為患的大馬路上拔足狂奔。

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趕到邊以秋邊，他必須見到他，確定他還好好活著！否則他的退步，他的妥協，他所作的一切努力，將失去全部意義！

何敘左誠面沉地坐在手室外的椅子上，盧管教和幾個獄警一臉凝重地站在旁邊，余所長就在這兩撥人的中間來回踱步，頭髮都要被自己給撓禿了。

何敘被他晃得眼暈，忍無可忍出聲道：“余所長，你能不能讓我們安靜會兒？”

作為業界出名的金牌律師，何敘隔三差五就要去看守所見當事人，跟很多員警都打過道，余所長對他自然不會陌生。加上這次事件確實是看守所的責任，所以儘管何敘的態度相當不客氣，余所長也沒反駁半句，而是十分配合地停下腳步，站到了盧管教邊。

世界終於清靜了，不過這清淨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奔跑而來的腳步聲打斷。

所有人都條件反般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何敘左誠在看到柯明軒的影出現在眼前時，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柯明軒急速奔跑了兩公里，一不茍的禮服被汗水打，早上才做的髮型被疾風吹，發白，息不勻，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明明第一時間知道邊以秋的況，卻在看到大門之上顯示著“手中”的LED屏時，生生地止住了步伐，站在十米之外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在害怕，從未有過的害怕。他怕自己來晚一步，他怕醫生會出來告訴他不好的消息，他怕自己再也見不到活蹦跳的邊以秋……他害怕得想轉逃跑，然後告訴自己這他媽是個噩夢，邊以秋已經跟何敘左誠上了飛機，他們很快就可以在國見面，他的計畫還在正常的進行，沒有這個該死的意外！

可他同時又清醒地知道這不是個夢，這就是現實，邊以秋就躺在裡面的手室裡，正在生死線上掙扎徘徊，他必須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柯總。”

何敘了他一聲，柯明軒仿佛大夢初醒回過神來，看也沒往余所長那邊看一眼，徑直走到何敘左誠面前，問道：“進去多久了？”

“半個小時。”

柯明軒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手室的燈一直亮著，時間就在眾人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向前緩慢流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無限拉長，倍地煎熬。

誰也不會想到柯司令夫婦會來醫院，當所有人再次聽到電梯口傳來的腳步聲回過頭時，都驚訝得差點兒下臼。

柯司令並沒給眾人反應的時間，大踏步走到柯明軒面前，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掌。

“明軒！”走在後面的馮淑嫻嚇了一跳，剛要上前就看到自己的老公跟著毫不留一腳踹到兒子上。

柯明軒不躲不閃，生生被踹得後退幾步撞在牆上，彎腰捂著被踹中的胃部痛苦地皺了眉頭。

“柯震山你幹什麼！”馮淑嫻哭喊著沖上去，“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得手！”

柯司令沒有理會老婆，而是指著柯明軒：“馬上給我滾回去，完婚禮！”

柯明軒艱難地直起來，直視他的目中沒有一半點商量的餘地：“邊以秋沒有出來，我哪裡都不會去。”

柯司令氣得又要手，馮淑嫻死死攔在兒子面前：“柯震山，你是不是瘋了！這是醫院！”

“瘋的是你的寶貝兒子！”柯司令差點管，放在警衛員那裡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警衛員看了看上面的來電，再看了看暴怒中的柯司令，躊躇著不敢上前。

柯司令回頭喝道：“接！”

警衛員嚇得手一抖，直接按了免提，裡面立刻傳來陳部長怒不可遏的吼聲：“柯震山，你要給我們全家一個解釋！”

柯司令火冒三丈，無釋放，突然抓過手機狠狠砸了出去。手機瞬間四分五裂、碎片飛濺，最完整的一大塊殘骸垂死掙扎了幾秒，晶屏全黑，滾了兩圈，落在剛剛站定的一個人腳邊。

柯震山夫婦抬眼一看，忽然同時吸了口氣，消停了。

柯明軒默默地站直了，喃喃了聲：“外公。”

馮老爺子鬚髮皆白，腰板直，雙目如電，手裡拄著拐杖，但並不是拿來輔助腳的，通常況下是用來揍人的。

馮淑嫻不敢正視父親，眼神瞟向老爺子側的馮局長，用眼神問道：不是讓你送爸回去嗎？

馮局長很無奈地用眼神回答：我攔不住。

老爺子沒理會他們的眉來眼去，冷哼一聲：“發生了什麼事，說。”

馮淑嫻轉頭看向老公。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

柯震山剛要開口，柯明軒突然說道：“我不結婚了。”

馮淑嫻一臉震驚，柯司令怒火中燒，轉就揪住了柯明軒的上要繼續開揍。老爺子手中的拐杖驟然往地上重重一杵，中氣十足大吼一聲：“柯震山！”

柯司令揚起的拳頭在老丈人的威懾中沒能落得下去，正不知道該怎麼收回，手室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了。

醫生滿頭是汗，皺著眉頭，本想提醒這堆人醫院止喧嘩，但看了看這些人的架勢，以及柯司令和馮老爺子那一板正的軍裝上閃閃發的肩章，愣是將話生生地咽了回去，一臉嚴肅地說：“病人況不好，病危通知書，誰簽一下？”

因為邊以秋是看守所送過來的，所以直接跳過了家屬這一個選項。

柯明軒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暈眩，上前一把抓住醫生的胳膊：“怎麼會不好？為什麼會不好？你們他媽的不全力救人，簽什麼病危通知書！”

“這位先生你冷靜一下，簽病危通知書並不代表我們放棄搶救，只要有一線希，我們都會努力的。但病人傷勢太重，頭部和心臟都到致命的傷害，況實在是不容樂觀，我們也是為了……”

柯明軒打斷他的話：“我不管你們為了什麼，這個人必須救活，必須！”

“我們會盡力的，請不要再耽誤時間，病危通知書誰簽？”

“我簽。”柯明軒說著就要去拿那張紙。

醫生說：“病人是嫌犯，如果你不是直系親屬，只能由看守所的人代簽。”

一直在角落默默無語儘量降低存在的余所長不得不著頭皮站了出來：“這人目前是我們所的，他沒有直系親屬……”

柯明軒看余所長的目頓時像是要將他上灼出兩個窟窿來。余所長哭無淚，心想我又說錯什麼話了？

“等等。”何敘攔住正要將檔遞給余所長的醫生，“我是病人的代理律師，他有一份囑在我這裡。”

眾人聽到“囑”兩個字，心下均是一。

“何敘！”柯明軒咬著後槽牙瞪他，“要死的人才立囑，你他媽別胡說八道！”

“囑都是活人立的，你不用這麼忌諱。”何敘說完轉頭看向醫生，“病人在被警方帶走之前代過我，如果他有什麼事，一切事宜由柯明軒先生全權理。口頭囑也有法律效力，所以我覺得，這個字應該由柯先生來簽。”

不等醫生開口，柯明軒已經搶過他手上的病危通知書，刷刷刷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馮淑嫻對他這個舉皺了皺眉，但並沒有說什麼，直到柯明軒簽完字後將通知書遞回給醫生，手室大門再次在他們面前合上，才忍不住問：“明軒，裡頭這位……這位邊先生，是你很好的朋友？”

其實事到了這個份兒上，在場的所有人都能看出兩人關係非同一般，但馮淑嫻還抱著一線希，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早上才打扮得的準備參加兒子的婚禮，這才幾個小時，自己的兒子就告訴要為了一個男人不結婚，讓怎麼接得了？

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說不定這個邊以秋真的就只是兒子的好朋友，關係特別特別好的那種，他聽到朋友出了事，從婚禮上趕過來也不是說不通，說不定等這個人醒過來，他就能安心舉行婚禮了呢？說不定事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馮淑嫻心如麻，卻固執地看著兒子，希兒子能給一顆定心丸，可是柯明軒一句話就將的自欺欺人打得碎。

他說：“他是我的人。我這一輩子，也只這麼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