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涼這天起了一個大早,趁著那兩個煩人的跟班沒起床之際,悄悄溜出客棧。他雖然對武二娘稱自己到并州來主要是看火藥坊的生意,實則另有它因。
早晨的天氣清爽,崔涼騎著馬伴隨著晨間的霧氣向城郊方向奔去。只見阡陌錯的壑起起浮浮,笨笨呆呆的黃土茅屋星羅棋佈地點綴其間,青藍的炊煙裊裊升起,在微帶冷的風中迤邐擴散。
按照客棧掌柜的指點,崔涼大概預到此已經接近目的地,他鞍下馬,側頭看了靜立在自己腕臂間的馬兒,溫地了它青亮的羽。
在向一位大爺打聽了火藥坊的位置,他便找到了大爺所謂的桃花。那條是再好認不過了,因為邊植了兩排的桃樹,此時正值春夏際桃花盛放時刻,徐風一拂,那艷滴的花瓣不住抵擋,便如紅雨般地墜進了嵌有七彩鵝卵石的床底,把整條裝扮得像天的綵帶似地。
當崔涼快接近的盡頭時,瞧見里站著一名青男子,他左手托著腮幫子,右手拿著一個烏黑亮的怪東西,皺著眉頭不知在苦思冥想什麼。
崔涼好奇地看著他,出言問道:「請問這位公子,尊可知火藥坊可是在此?」
「哦,火藥坊?你要到火藥坊有何事?」男子抬起頭來看了對方一眼,笑著問道。
長孫凜正在思索著火藥的新配方,今日來清虛子研究出一種炸力更強的配方,卻是難以控制,在實驗中有幾個學徒都被炸傷。聽到有人打聽火藥坊的位置,便抬頭應了一聲。
「本公子自是有事前往。」崔涼這才看清男子的長相,讓他心裏不由酸酸地好生妒忌,心想一個大男子長得這般好看有何用?比起家中的俊表哥更勝一籌,不過大凡男子長得好看的都是繡花枕頭。
聽到這問路男子聲音清脆,長孫凜看了對方部一眼,深不可測地笑了一下,說道:「你走錯方向了,應該掉頭往前走,走到那邊巷口,先拐左再轉右,以後每遇一個巷口便是如此,連個三個回合便到了。」
崔涼聞言先是疑這男子怎跟那大爺說得不一樣,再想到那位大爺微微的雙手,便信以為真,道了聲謝后,牽著馬兒離開了。
然而崔涼找了許久都沒見那火藥坊的影子,他便掏出隨的銅元,向揮著柳枝的牧打聽火藥坊的確切位置。
牧收下的銅元,抬手往前一指,「公子回頭后直往前走,巷口左轉后再直走,以後每遇到一巷口時,就先彎左然後再拐右,連個四回後會遇上一條桃花,沿著桃花行,直到水盡頭,自然就是火藥作坊了。」
崔涼眉一攢,納悶地說:「可是我是打那頭來啊!還問了一人呢,他口口聲聲地說往此走的。」
牧一聽,噗嗤笑了出來,「哈!公子你給人訛去啦!」
真是虎落平被犬欺!脾氣本來就大的崔涼聽完牧的解釋后,早氣得心頭火熾。片刻后,他下滿肚子的怨,扭拉著馬兒往來路行去,一路暗下毒誓,若給遇上那該死的傢伙,非得用馬鞭狠他一頓不可。
幾經周轉后,崔涼再次找到桃花,那男子早已不知去向。他心裏懊惱地罵了一句。然後順著繼續往前行,直到盡頭果然現有一龐大的作坊。他正要進去,卻被門外守著的兩個士兵給攔了下來。
原來這火藥坊乃是軍事機之地,閑人不得。
「你們放我進去,我是崔……,我是來找你們這管事的,長孫凜的傢伙。」崔涼見士兵們堅決不讓他進去,本來心不爽的他更是不快,和士兵鬧了起來。
兩位士兵可是為難了,一般好奇的人若是被攔住后便會自覺離開,可眼前這位公子卻是不依不饒,而且還要見他們的校尉。正在此時王大牛邁著牛步威嚴地走了出來,做了幾個月的長,格雖然依舊,但他已非昔日不知事的渾人了。
「你找我們校尉有何事?」王大牛疑地問道,他知道長孫凜在此地沒有人。
「總之就是有事,你這副眼神看我做甚?我又並非來此做壞事,你們校尉的母親長孫夫人我都認識。」
王大牛雖然也有疑問,卻是帶著這陌生男子拐過了火藥工場,繞道來到了作坊後頭的一間偏房,這裏倒是寬敞明凈、線充足,兩扇門一被王大牛推開他正通報,崔涼自然地往前了一步。
只見裏面雜無章地堆放著各種各樣的書,什麼《漢書》《雜志》之類的,隨地無緒地擺放著,一個男子正側蜷臥在書山當中,臉適巧地被一本《千藥方》遮住,只留一頭黑亮直長的烏垂散而下。
王大牛見此狀,便知長孫凜昨夜又是一宿未眠,正帶崔涼出去讓他好好休息,崔涼卻不管那麼多,上前用手去搖,一連推三下,不但沒用,那捲得跟蝦的子反而得更了。
崔涼不氣綏,因為對付懶蟲他有的是辦法。他猛地彎下腰強力出對方下的書本,此時長孫凜似乎有所覺,但他的子卻因失去重心而打在書堆中。
「是你!」崔涼像是到臟似地趕從地上爬了起來,卻見到了所要找的長孫凜竟是那在桃花里騙他的男子。他一氣之下狠狠地把躺在書中的傢伙拽了起來,裏卻鬧著說:「你這個捉弄人的壞傢伙,別以為我找不著此。」
王大牛正上前勸止,長孫凜卻是睜開睡眼朦朧的眼睛,看到是之前向自己問路的人,便是燦然一笑:「嗨!這位公子,我們又見面了。」他手跟對方打了聲招呼,公子二字咬得極為重。
「你為何要騙我?!害得我白跑了一個時辰的路。」崔涼氣沖沖地問道,還順便踢了他一腳。
「你可真是不講理,何以只能你騙我,就不可我騙你呢?」長孫凜慢悠悠地爬了起來,拍了拍上的塵土,示意大牛可以離開了。
「你我初次見面,本公子何曾騙過你,你這人真是太無理,太無賴了!」崔涼見對方沒有道歉,反而污衊自己,更是氣大。
「你到火藥坊有何貴幹?」長孫凜也不和對方較勁了,兀自做回案后,拿起邊的一本書準備研究。
「你!我要到火藥坊找活干!」崔涼本見到長孫凜便開門見山說明來意,卻被此人的態度氣得糊塗,心裏不甚暢快,反正他也是著從家裏跑出來的,不如待在此找機會消消氣,而且他對火藥坊這一新鮮事也是有著濃厚的興趣。
「你……?」長孫凜打量了對方上上下下,看得崔涼心中才說道:「你要是缺錢使我可以介紹你到附近的葡萄園,那園主我認識,是一位好心的大叔,只是本坊間的工作,實在不適合尊駕。」長孫凜以為對方是想做學徒,心想那重活哪裏適合他做。
「我聽聞長孫公子在建此火藥坊廣招賢人,沒想到卻是這般待客之道。」崔涼被對方輕蔑的眼神激起驕傲之心,他昂著頭回贈自己對對方的蔑視。
「哦,看來公子頗有門道,我們可以聊聊。」長孫凜這一考究興趣可就來了,他才現眼前這位貌不起眼的傢伙無書不讀,莫說諸子百家,便是天文地理,八索九邱,無不通。
崔涼此時也是暗暗稱奇,這傢伙雖然無禮,但不是之前所想的繡花枕頭。卻是學識淵博,雖然在三墳五典,四經五書上頗有不足,但其在萬百科的學問卻是讓自己暗嘆不如。
兩人你來我往,講些天文,說些地理,好不熱鬧。崔涼雖然表面上還強裝應付,心中卻是越談越詞窮。他便主問道:「咱們聊了也有兩時辰有餘,你倒是同意我在此做活否?」
長孫凜正在為人才奇缺愁,他雖然腹中有許多專業知識,但對於火藥這塊也是外行人看行,更別說在科學技如此低下的唐朝,見這位做崔涼的年倒也是個人才,便是沉一番:「這火藥坊乃是重要軍事基地,按照規定,如若你能提供戶籍公文抑或是有四品以上員的薦文,此便是敞開大門歡迎你。」
崔涼聽了正愁,忽地想到年前到長安拜訪徐姐姐之時,并州刺史徐恆乃是徐姐姐的伯父,兩人也有照面之緣。他便滿口答應后匆匆告辭。
長孫凜著對方離去后,想起曾經聽說過的名字,便搖了搖頭啞然失笑:「崔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