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收拾好幾件大行李,又再檢查了一次準備帶回康城的東西,便開始默默回憶幾家武家眷的喜好,想著等新年過後回來,需要帶些什麼東西給他們做禮。
裳料子是最穩妥的選擇,只是花樣都要小心挑選;有兩家的眷年紀輕些,好打扮,倒是可以送些胭脂水香或不怎麼值錢但做工巧的小首飾;有幾家帶了老太太來的,可以考慮送些最平常不過的補藥材;有孩子的人家,康城的商鋪裡販賣的海外玩或許能讓他們喜出外。
文怡不打算準備太過貴重的禮,免得給人造他們夫妻想用財帛收買人心的印象,但一些小恩小惠若是用得好了,便能順利好這些武的家眷,有了家人的影響,這些武們對柳東行也會更加親近信服吧?
柳東行從門外走了進來:“在做什麼呢?明兒就要走了,行李可都收拾好了?”
文怡笑著擡頭:“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等明早出門前收拾就行。衙門裡的事都待好了?”
柳東行點點頭:“我把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只盼著這個新年能平平安安地過去。若是康王府能讓城裡的百姓過一個安穩的新年,我會考慮將來對他們下手時酌量留的。”
文怡好笑地瞟了他一眼:“你若真的這麼想,爲何特地待程將軍留守駐軍所,又命營中兵隨時候命?難道你不是認定了康王府有可能會趁新年起事麼?”
柳東行搖搖頭:“只是以防萬一罷了。康王府那羣人雖然是傻蛋,但鄭王還算有點小聰明,他邊必然也有明的幕僚,否則也沒辦法瞞著朝廷把青州、錦南兩地納他的掌控之中了。新年時分,各地軍都放了假,若是這時候起兵叛,確實能打朝廷一個措手不及,可康城卻不同。那裡是東江沿岸最大的港口,也是商貿重鎮,周邊城鎮有衆多家富裕的百姓,從臘月初一開始,直到元宵過後,都會雲集康城,或是置辦年貨,或是遊玩賞燈,每日出城門的人不知凡幾,而又難以追查各人的份來歷。在這時候起兵叛,如今的康王府本無力控制城中的局勢。若是不能控制城門,坐視衆多外地人涌城,又怎能擔保其中不會有朝廷的人馬呢?難道他們還能依靠那年久失修的王府外牆來保護自己不?”
他還有一件事沒說出來,據通政司的調查,康王府本就沒有一支可靠的兵力可供其使喚,想要控制住康城這個地方,不可能只靠他們收買的幾個府衙員,或是城中駐防的那點兵力,這一點,鄭王不會不知道。若他想要令自己手上的兵力沿東江南岸連一線,隔絕兩岸來往,極有可能是要利用榮安駐軍所的人。他之所以會在京郊碼頭上遇到新任榮安駐軍所駐將與康王府的人見面,多半就是這個原因了。他那位舊日同袍前往榮安駐軍所赴任比他還要早一個月,想必此時已經將部下收服得差不多了,只是對方可能萬萬想不到,東宮那位主人早已對此瞭然在心了吧?想必太子殿下已經有所佈置,而他在康南駐軍所做的種種部署,也是爲了阻止榮安的兵把手到康城來。
文怡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有些可憐奉命留守營待命的那些士兵,他們不能走,他們的家人想必也沒法過個安穩的好年。於是便笑道:“依我說,既然爲了以防萬一,必須讓兵留守康南,那等康王府之事平息以後,咱們總得想個法子安一下這些士兵和他們的家人才是。難得過個年,他們卻連頓安穩的團圓飯都未必能吃上。”
柳東行恍然頓悟,他居然疏忽了這一點。若是純粹的軍營,上鋒有令,又是爲了正事,底下的士兵聽令集結也好,留守營不得隨意外出也好,都是理所當然的。軍中法度嚴明,哪容得什麼人心存抱怨?可是康南並不是純粹的軍營。作爲駐軍所,周邊還有隨軍的家眷,就是他們的存在才組了如今的康南小鎮。這些人是不能忽略的。他爲主將,若一味以軍法治下,卻無視家眷對士兵們的影響,對他日後掌握駐軍所的大權可沒什麼好。
他笑著拉過文怡的手:“好娘子,多虧你提醒我了,你真真是我的賢助。若不是你,我哪能順利收服部下的心?”
文怡微微一笑:“你這話也說得太過了,我不過就是在小事上頭提醒一兩句,正事都是你在做的,若你是個糊塗的,我再賢惠能幹,又有什麼用?”
柳東行笑著親了手背一口,攬過道:“咱們好好想想吧,等這事兒完了,幾個武都有機會得到晉升,但底下的士兵卻撈不到什麼好,總要他們沾點,纔不會白辛苦一回。”
“這些事你跟手下的人商量去,我一個婦道人家,能管什麼用?”文怡不打算手進去,這已經是軍務了,知道宦人家眷的忌。
柳東行也沒在意:“那我就跟他們商量去。好娘子,以後我有什麼錯之,你可千萬要再提醒我。”
文怡甜甜地笑著,沒有應聲,但心裡卻是說不出的輕鬆。知道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地位又再次得到了穩固,雲妮的事帶來的影,用不了多久就會慢慢消去的。也許有時候與他意見相左,不一定能幫上他的忙,可是仍舊是他的賢助,除了做一個稱職的妻子,還有許多好,讓他離不開。
然而,出乎文怡意料之外的是,這份影消去的速度比想象的更快些。
在返回康城的馬車上,柳東行主向提起了雲妮的事:“你不必再擔心了,我跟胡金全商量過,這丫頭雖然好說話,子卻有些固執,對母親和朱嘉逸又是忠心耿耿的。如今認定了你是好人,你說話又含糊,不曾警醒,方纔乖乖說實話,一旦讓知道你我與康王府是對頭,斷不會再幫我們的忙,那就打草驚蛇了康王府要是有了防範,以後的事就麻煩了。如今他們尚未公開反叛,在這康城裡頭還有很高的威,連朝廷的人也難免要吃虧,能不跟他們正面對上,還是不要正面對上的好。因此我們打算另闢途徑。”
文怡問:“你們打算用什麼法子?若是能找到別的途徑,通政司早就找到了,又怎會把希寄託在雲妮這麼個小丫頭上?”用懷疑的目看向柳東行:“你不會就因爲我那番話,便放棄了雲妮這條線吧?這麼做可不聰明。”覺得柳東行不象是個因私忘公的人。
柳東行笑了:“娘子誤會了,我說另闢途徑,不是指放棄雲妮這條線,而是放棄雲妮這個人。你還記得,當初雲妮跟我們頭一回面時,曾經提到康王府的舊僕中有一部分因爲得罪了王永泰,而被攆出了王府的地盤?”
文怡明白了:“你們是想利用這些人?我記得之前聽說過,有不人已經被安排到那邊的院子裡去了,其中必然有些人是可爲朝廷所用的吧?”
“確實有,不過我們可沒打算讓他們出手。”柳東行的笑容裡帶著幾分嘲諷,“他們已經被攆出來了,想要再次回到康王府裡掌握實權,本不可能,我們也沒那閒功夫。而他們又畢竟世代在康王府執役,只是與王永泰、朱嘉逸有矛盾,不代表會背叛康王一系。我們可以爲他們提供暫時的安穩生活,至於以後他們想要做什麼,那是他們的事,若是願意聽從我們的安排,那當然最好,如果想要上京投奔世子朱景深,我們也可以給他們提供一點路費,但絕不會信任他們,也不會把事實坦白告知。老胡打算尋個理由,諸如與王永泰有私怨之類的,哄得那些人爲我們辦點小事,風險不大,只需要他們回到過去的住,向其他的康王府舊僕傳遞消息,就足夠了。”
文怡聽得有些糊塗:“你們想讓他們給康王府未參與叛的舊僕傳信,好策反這些人?”
柳東行笑得更深了:“用不著這麼麻煩,我們只需要策反一個人就好。”
“一個人?”文怡皺起眉頭,忽然想起,“是秦寡婦?”
原來如此柳東行與通政司的人本就沒打算放棄原本的計劃,只不過爲了增加把握,把原本打算讓雲妮做的事,轉移到秦寡婦上而已秦寡婦雖然到王永泰的排,但在朱嘉逸面前多還有些份量,若由出馬,更有可能說服朱嘉逸離王永泰的控制。
只是文怡仍有些擔心:“這能麼?秦寡婦不象雲妮,沒那麼好糊弄的。”
柳東行微微一笑:“誰要糊弄了?不是正忙著串連其餘康王府舊僕,圖謀對付王永泰麼?其實只要朱嘉逸一天還在王永泰的控制下,就不可能功,而據秦雲妮所言,王永泰通過那個繡雲的丫頭,已經將朱嘉逸控制在掌心之中了。秦寡婦想要翻,除非將朱嘉逸再搶回來,藏在對方不知道的地方,並且說服朱嘉逸聽從號令行事,方纔能再次獲得與王永泰談判的籌碼。可惜現在想不明白這一點,既如此,我們就提醒一句又如何?”
文怡半信半疑。總覺得事未必能這麼順利。那些被攆出王府的舊僕與秦寡婦本是敵對的,若非秦寡婦助王永泰排除異己,他們也不會落得如今的下場,面對曾自己所害的故人,秦寡婦真的會相信他們的話嗎?
事實證明,通政司在掌控人心方面確實其獨到之。當文怡與東行重新回到康城的時候,剛進城門,便有人給後者送來了最新的消息。
那羣舊僕中,有兩名婆子素來與秦寡婦不睦,們近日重回王府後街,曾經兩次與秦寡婦肩而過,大肆取笑對方剛被利用完就人拋棄了,遲早要如同們一般流落街頭無家可歸,只是們忠於康王世子,因此上天保佑們好運地找到了新差事,如今日子過得不比從前差,就等著看對方的悲慘結局呢。氣得秦寡婦差點就了手,幸而有好幾個鄰居死命拉著,方纔饒了那兩個婆子。
而又有另一名與秦家沾親帶故的媳婦子,回王府後街探親時,在另一戶人家“偶遇”了秦寡婦,不但不記恨對方曾經陷害過自己,反而激對方的兒雲妮幫了自己全家一把,介紹了好差事。秦寡婦想起雲妮似乎曾經提過這差事,只是當時正在氣頭上,也沒認真聽,此時才知道原來雲妮將差事介紹給了別人,不由得暗罵兒多管閒事。但這媳婦子的態度倒是和氣,如今也樂得多好幾個王府舊僕,壯壯聲勢。這媳婦子便在家常閒聊之中,照胡金全的吩咐,狀若無意地將那句話給了對方。
秦寡婦聽進去了,雖然沒說什麼,但瞧那神,似乎並非不爲所的。如今就等了。
柳東行臉上出了滿意的笑,朝文怡挑了挑眉:“如何?其實說秦寡婦,要比說服雲妮容易得多。們一家子都是野心的,爲了權勢與利益,無論是主人還是親人,都可以利用。只要中的肋,哪怕不知道我們是誰,也能爲我們所用。”
文怡沒說什麼。既然改由秦寡婦出手,那就不必干涉了。就算雲妮將來心生怨言,那也是秦寡婦自己的選擇。不過沒忘記提醒柳東行一聲:“是不是想個法子,先把雲妮從康王府里弄出來?雖然朝廷不打算將事鬧大,但若雲妮能提前置事外,自然是更萬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