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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宋》 第三十四章 又是

 馬胖是樊樓的外賣車手,又是趙蘿卜同莊鄰居后備,聞言自然立即上前去打探,而不過片刻,他便匆匆折返回來,告知了原委:

 “趙叔……門開著,卻架了拒馬,上面了布告,門丁也在喊話,說今日新曹門有軍務,正午之前不通,要咱們繞道……”

 “他娘的軍務。”

 趙蘿卜氣急敗壞。“走到跟前說繞道……天下太平,真皇帝都從燕京逃了又死了,哪來的軍務?還能真人隔著上萬里又來了?”

 馬胖和一眾樊樓車手只是不言。

 趙蘿卜罵完了,回頭看了看后自家車隊,也是無奈,便從懷中細細數出來一百文錢予馬胖:“咱莊你那個本家不是在這里做什長嗎?去問一問……就說樓里等著開火做菜,還要供給相公們呢,這麼多人,真要是繞到朝門,得耽擱大半個時辰。”

 馬胖連連點頭,立即上前接過錢,但轉過來,便不由撇,暗覺這蘿卜叔過于小氣……這等嚴肅的事,一百錢頂個屁用?

 還拿當年亨豫大的時候那一套呢?

 果然,馬胖揣著百個錢去城中繞了一遭,只是尋那本家問了一下,然后錢一個子也沒便直接揣著懷跑回來了:

 “好教趙叔知道……錢剛掏出來,便被守門的都頭發覺,人家說了,軍務之前樊樓算個屁!四掌柜又是個屁!錢直接沒了,我還白挨了一腳……只讓我們從南邊朝門進,晚一刻便是耽誤一刻,樊樓午間沒菜,只是活該!”

 騎在騾子上的趙蘿卜面青紅不定,顯是一面怕耽誤事,一面又不舍得那百個錢,半晌才咬牙相對:“不會是你將錢黑下了吧?一百個錢都不許臉進門?宣和年間可都沒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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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胖只是搖頭苦笑,引得其余車手、力夫一起來笑。

 樊樓的人給臉,旁邊別家正店的人連面子都懶得給,直接嘲諷:“蘿卜叔,如今可是建炎天子在朝,最厭惡宣和年間的事……你咋不說你二十年前在城東種蘿卜時的事呢?那時候還有高太尉還買你家蘿卜呢!”

 趙蘿卜愈發難堪,也愈發心疼,但到底無奈,便要下令車隊轉向朝門。

 但也就是此時,坐在騾子上的這位樊樓掌柜只一拐過來,便詫異發覺,隨著清晨霧氣散開,東面大路上不知何時早已經煙塵滾滾,儼然是有大軍開來。

 這讓經歷過靖康逃難,復又折返回來的他不免心慌,繼而直接下定決心:

 “走走走,走朝門就是,不要沖撞了大軍。”

 眾人啟,不過幾步,那邊新曹門忽然有人在城門樓上大喊:“馬行街的人,這時候走朝門就真過不去了……張侍郎有令,打開拒馬,讓去馬行街車手們搶一步進來!”

 趙掌柜稀里糊涂,自然不好再繞,但前面擁堵,后大軍近,卻又不免慌,只能連連呼喊,要樊樓的車子跟自己,不要擅自離隊。

 遠軍隊近,臨近夯實的門前大道,煙塵漸漸難起,更是能看出來來軍規模之眾、且軍勢之強橫。

 而怕慣了軍隊的趙掌柜愈發慌張,只是力往前去,倒是終于搶在軍隊抵達之前進了新曹門,然后松了一口氣,便直接回頭呵斥:

 “不要貪看大軍,磕了蛋,掉了蘿卜,咱們沿著街走……慢慢走,一邊看一邊走……兩不……”

 眾力夫車手剛要應聲,卻發現趙蘿卜忽然間便怔在原,然后看向新曹門的城門瞠目結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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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真人……”

 趙蘿卜盯著從城門那里,面發白,牙齒打,直接說出匪夷所思的一句話來。

 馬胖等人一起回頭去看,果然看到了后走過來的隊列中間軍士模樣——有人大夏天帶著皮帽子,有人沒有帽子,卻是留著典型的金錢鼠尾……或者是單獨的一個尾,或者是兩側靠后兩……這是典型的真發式。

 除此之外,很多人都還穿著破爛皮甲,舉著烏七八糟的旗幟,背著弓,帶著空空的箭囊。

 但不管如何,毫無疑問,這就是真人。

 實際上,非止是趙蘿卜馬胖一眾人,整個新曹門,忽然便陷到了全面的、奇怪的沉默之中。

 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數心思活的,包括城門樓上的知人,此時也都很奇怪的與民眾一起陷到了詭異的沉默中。

 “是真人!真人又打過來了!”

 沉默之中,趙蘿卜忽然一聲大吼,然后催下騾子,瘋了一般沿著大街向前奔行。

 早晨剛剛過去,街上寬闊,卻無多人,那騾子居然沒有踩踏到誰,便馱著主人往城中鉆了進去。

 一群車手與力夫皆是年輕人,只趙蘿卜發瘋逃竄的方向,卻多又回頭去看后……彼,越來越多的真人從門中涌了出來,但真人兩側同時還各有數列營軍士,個個披甲持銳,嚴肅監督隨行。

 場面已經明白無誤了,這是戰俘——營軍士在押送戰俘。

 按照邸報上的說法,獲鹿一戰,前前后后,戰俘累積有七八萬之眾,其中真人、渤海人、契丹人等所謂真韃,也不下四萬,怕是要拿著幾萬真真韃子俘虜來做游街。

 “韓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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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絕大多數人都不約而同停下腳步去看門的時候,那馬胖懷中的那串在一起的一百文錢,當場嘆了口氣,便轉向一側一個識的別家掌柜。“勞煩借騾子一用,我去追一下蘿卜叔,省的驚出什麼事來……午后給您喂好草料,送到跟前。”

 “好……”

 “騎我的騾子去吧,我的騾子壯。”

 就在那韓掌柜應聲之時,旁邊一名微胖的掌柜卻搶先下了騾子,將韁繩塞給了馬胖。“言語小心些……別笑話他,他是經歷靖康逃難的,家破人亡……我們這些年紀大的,其實心里都怕……剛剛我也差點想跑。”

 馬胖應了一聲,直接上了騾子,便去追索。

 從早晨開始,一如既往,整個上午,東京城的喧鬧聲越來越大,而按照常識,這種喧嚷將在中午之前便抵達到高峰,然后波起來。但今日,城喧嚷聲卻似乎沒有了一個盡頭,反而一直在洶涌澎湃的提升,宛如大浪滔天,永無盡頭一般。

 而所有人都漸漸知道了——因為十年前的那場圍城,家專門有旨,著靜塞郡王楊沂中提前南歸,聚攏戰俘,收集戰利品,以作游街示眾。

 唯獨明日可能有雨,迫于無奈,提前做了出來。

 轉到眼下,自城東新曹門開始,數萬真、契丹、渤海俘虜在不下于他們數量的營甲士的嚴看押下,舉著他們殘破不堪的旗幟、穿著還帶著污泥的皮甲、背著沒有弦的弓、配著沒有刃的刀鞘、帶著沒有箭矢的箭囊,然后低著頭從東京城最中間的東西大街上走過。

 一開始,遇到這支隊伍城百姓的反應與城門那一幕沒什麼兩樣,數是慌、是歇斯底里,更多的是沉默、是憂慮和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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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隨著越來多的俘虜進城中,越來越多的訊息明確傳來,沿途百姓開始漸漸喝彩,開始大喊起來,開始扔下手中一日活計的準備,像自家的孩子們一樣,登樓上街,嘶喊大,四傳播。

 尚未行到城,便已經有人開始嘗試沖擊隊伍,試圖去撕咬毆打俘虜,只是被兩側甲士攔住了而已——家有旨,今日之后,這些戰俘是要依次割給西遼的。

 與此同時,俘虜們也從一開始的麻木,變得畏懼,變得戰戰兢兢,變得惶恐失態,驚怖難言。

 他們從來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懼怕這些手無寸鐵之人。

 待俘虜隊伍城,越來越多的人聞訊沿街趕來,場面更加混營甲士幾乎不能阻攔,甚至有民眾與甲士發生隊的沖突。

 但很快,隨著主持儀式的靜塞郡王一聲令下,甲士們便重新獲得了秩序與尊重……他們開始將早有準備,代表了敵方軍的金牌、銀牌、銅牌、鐵牌取出,每隔數人一個,高高向大街兩側舉起。

 與此同時,俘虜們被要求當街沿途扔下自己的旗幟、刀鞘、箭囊、弓背,甚至必須要下自己那些破爛的皮甲和讓人發悶的皮帽,赤條條而出西門。

 這使得整個場面陷到了一種狂躁的歡呼之中。

 街道兩側,所有的樓牌廊頂都被占據,這不僅僅是為了占據一個觀看俘虜的好視野,更是方便越過兩側的甲士向著膀子的真俘虜投擲石子雜

 而當隊伍抵達正對街的宣德樓時,兩側街道上的高地已經被占據殆盡。這時候,忽然有人開始嘗試投擲錢幣……沒人知道為什麼,可能是雜沒有了,便投錢,也可能是只是些許富貴人士按照當年亨豫大時軍士表演的習慣,給舉牌的甲士塞錢做‘打賞’……但這些都無所謂了,因為很快,事就失控為所有人爭先恐后的向那些營甲士們投擲邊的所有東西了。

 錢幣、簪花、首飾、絹、頭巾,甚至是蘿卜與活生生的鴨牲畜……東華門外的狀元都未必如此鮮。

 震天的浪之中,馬胖找到了趙蘿卜,那個時候,后者剛剛將自家騾子上的鞍韉投了出去,然后一無所有的他便癱坐在人群后滿目狼藉的地上,靠著那頭沒了鞍韉的騾子,像瘋了一般,一會哭一會笑。

 但等到馬胖緩步走過來與對方一起坐下后,趙蘿卜就不再笑了,只是抱著這個人痛哭流涕,哭的是驚天地,哭的是一刻不停,哭的宛如大雨飄落,了整個中原一般。

 建炎十年的夏末,對東京方面這些場景完全不知的趙玖在親自送別了包括岳飛、趙良弼、金富軾、合不勒、離、耶律余睹、源為義、平清盛在的一眾人之后,開始折返向南。

 沿途經行燕京,問候了已經徹底不能起床的呂頤浩,然后便以對方的意愿以胡寅為燕京留守,自行帶上韓世忠等高級文武,繼續南下。

 到了七月下旬,趙家便渡過黃河,抵達了紹興。

 隨即,不等東京的相公們去迎接,便有旨意傳下,乃是要求東京上下文武,連同行在文武,以及周邊所有能趕上的大員,隨他一起往謁亳州道祖正庭。

 而終于,又是一個滿是颯颯秋風的秋日,溫暖的斜之下,趙玖回到了他這十年間一直回避的明道宮。

 PS:下一章周四發……呃,就是大家想的那樣……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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