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領了條子的宰執們而言,三月下旬這幾日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因為趙家這一出城就是足足三日有余。
營中軍一萬兩千眾,所謂王德部、傅慶部、呼延通部、喬仲福部、張景部、辛興宗部、辛企宗部,趙玖挨個轉了一圈,除了補發軍餉外,還趁機點驗了缺額、擬造了大略名冊、提拔了一些基層軍,然后順便看了十幾場相撲比賽,兩場蹴鞠賽,見識了無數奇葩紋……最后,又親手寫了個諸如不許喝生水、地上鋪上生石灰、繃帶拿開水煮過的大略軍醫條例,這才滿意轉回城。
不過,剛一回到城,尚未進行宮,趙家便在行宮外的大街上遇到了才分別兩日的權知南府閻孝忠,然后從閻尹這里知道了一個荒唐事。
“朕……這什麼意思?”天氣略顯沉,但南府的正街上匆匆下拜行禮的行人、吏也不,此時雖未抬頭,卻都豎著耳朵在那里聽著呢,而趙家面通紅,懵了許久都未反應過來。
“臣的意思是。”閻孝忠嚴肅拱手答道。“家剛剛到來南,而南士民也是第一次見著家,所以城中本就好奇,上下全都盯著家舉止呢,這時候還請家務必小心行事,以免以訛傳訛。”
“朕不是這意思。”趙玖回過神來,看了看周圍黑的人頭,也是分外無奈。“朕的意思是,朕絕沒有令人尋訪南名姝!你閻孝忠前幾日分明就隨朕一起在城外分發軍餉,如何不曉得?至于將南子盡數許配給前兵馬……朕便是確實有旨意讓宰執們留心給軍士婚配,讓他們安心,可這種流言你也能信?!”
“臣自然曉得。”閻孝忠在馬前跺腳大聲言道。“也自然不信!估計事一開始傳播的時候那些傳話的人也只是當笑話說的,可傳的多了,三人虎,自然就有百姓信了!而且依臣來看,事未必是因軍士婚配這種慣常事引發的,其中必然有些吸人眼睛的曲折……家,臣之所以來此等著,乃是因為有傳聞說,十幾位名姝,與新選的百十位宮人,已經就在宮中相侯了!”
趙玖目瞪口呆,卻又看向了側隨行的楊沂中與馮益。
后二者會意,即刻先行往行宮而去,而不過是片刻,便匆匆折返,低聲與趙家言語了起來。
趙家到此為止方才明悟,卻是當眾下旨,將這些名姝與宮人盡數召出宮來。
就這樣,又等了足足半個時辰,眾人眼睜睜看著七八輛小帷車各自被十來個仆丫鬟圍攏著從宮中駛出,趙家這才連連搖頭,復又勒馬上前,親自對著這堆帷車言道:
“諸位小娘子,非是朕看不上諸位,也不是朕不想安溫,只是國家危難,金人說來就來……不是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而是說往后朕說不得就要常常如這幾日一般外行軍務,不往宮中來住……而朕若不在,你們也在這行宮中住了幾日,應當也看到這宮中有多冷清,什又如何稀,怕是連尋常富貴人家都不如,那你們何必這麼多人平白在這種地方送了大好青春呢?須知道,便是朕原本的妃子也都在揚州太后前安頓,未曾到此來。所以,朕今日給你們做主,想回家的自去回家,不想回的,朕給你們指個好婚事!你們看如何啊?”
稍傾片刻,除了兩個帷車中有笑聲傳出外,并無其他靜,便是后諸多心腹近臣也都眼觀鼻鼻觀心,不吭一聲,因為這種事,本不該是臣子該摻和的,而臣子能摻和的唯一好機會也被閻孝忠搶了,那邊只能佯作不見。
而趙家見此形狀,便干脆上前以手點之,將這八個帷車依次點給了韓世忠、宇文虛中、呂本中(呂好問長子,新任中書舍人)、張浚、胡寅、林景默、閻孝忠、劉子羽……除韓世忠外,俱是并無太多家眷隨行的大臣、名儒、近臣,乃是指著這些人出文臣,多講究一些,對這些子也能好一些的意思。
不過,劉子羽復又跪地自陳正在孝中,所以那個點給他的帷車復又被家指給了楊沂中。
理完了這件爛事,趙家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后帶著宮外諸人一起得宮中。
此時殿中,除了一左一右宛如木頭的楊沂中與劉晏,再刨除幾個侍,所謂有資格開口議政的,其實俱是文臣……聞得此言,也是心思各異,有人覺得趙家思慮妥當,知道防備這些武將,有人卻覺得趙家還是對韓張二人過于信任了。
但一時間,除了呂好問俯首說了一句‘得旨’外,其余卻并無聲響。
“第二個,乃是吏員的問題。”趙玖看著滿殿文臣猶豫了一下,方才咬牙說出。“吏隔絕,勢如水火,乃是地方通病,不住吏,便要為吏所欺……朕不懂地方庶務,是這回事吧?”
“是!”
“正是。”
閻孝忠、劉汲等地方出的員即刻零散應聲。
“剛才說地方員缺員。”趙玖一聲嘆氣。“而行政上的庶務卻多是吏員辦,當此非常之時,能不能從政略上給他們一些好?”
“家是何意?”
“朕以為,國難之時,能不能借此土斷的機會,破格許一些功勞顯著的吏員通達到知縣、通判呢?”趙玖試探的詢問道。
殿中一時安靜的有些可怕,而這種安靜跟之前的安靜不是一回事……實際上,趙家一出口,便察覺自己有些心急了。
還是那句話,大宋一朝的僚,普遍有保守特質,這跟新黨舊黨主戰主和沒關系,而是士風、國策、儒學風,外加趙宋歷代家與士大夫群形的政治傳統共建的政治生態所致。
雖然屢屢有新黨得志,有家打著新黨的旗號做事,但很多事,大家從骨子里就覺得是不對的,何況是這種尤其過分的舉止呢?
這是公然用吏員侵占士大夫的命子!
這種事,即便是恩蔭出的呂好問都不敢吭聲。
“只是暫行,一時救濟罷了,也止于土斷這件基本國策之上。”停了片刻,趙玖忽然失笑。“況且,這不是你們喊著缺員嗎?而且之前咱們在路上不也用了漢時的察舉制嗎?難道還會一直用下去?等安定下來,金人威脅稍輕,咱們終究還是要開科取士的。要不,止于知縣?”
眾人這才稍微釋然……如此就當是家特旨恩蔭了一批人便是。
而呂好問也在回頭看了幾位相公的神后,再度俯首喊了一句:“臣得旨。”
而土斷之后,呂好問又奏上范瓊之事,卻被趙家按下,轉而從關中說起,而呂相公也趕將宇文虛中的對陳放上,卻是‘充實武關’、‘遣使打探’等尋常方略之外,又在札子中列出了一份極為寶貴的西軍將領名單!
據說,這是宇文相公數日辛苦,多方打探問訊,參照可能存活的西軍諸將資歷、功勞、兵馬,依次排出的。
只能說,這些相公,也真不是沒有能力,把任務撒到頭上,還是能榨出油水的。
至于接下來的‘孫默’一案,劉汲提出了追贈孫默,同時將裴德祖平調到淮東的和稀泥方略……對此,趙家卻并未在意,因為在沒有明確人證證出現之前,這件案子本就只能是個羅生門,沒有真相的,而趙家要的就是劉汲這個半‘當事人’親自來和稀泥,以免影響到劉汲和宗澤這兩個真正的大員。
而此事之后,眾人卻不免尷尬起來,因為接下來便是‘軍婚’那件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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